滬上。
鄭朝陽看著面前吃米粉的中年人，然后又瞅了眼在一旁趴在地上同樣吃著米粉的小狗。
整個人都變得凌亂起來。
他們派出所數十號人，竟然不如一條狗的效率。
拿起筷子，將米粉抄起來嘗了下，隨后又對著不遠處喊了句，“服務員，來點辣子。”
沒一會兒，一瓶辣椒面被拿過來，鄭朝陽用筷子叨出一些撒在米粉上。
“鄭科長，你也喜歡吃辣椒啊。”
中年人聞著空氣里彌散的辣椒面，本能的往后抬抬頭。
“嗯，以前在四九城的時候，吃羊肉湯就喜歡這個味。”
“后來這到了滬上，這邊的東西都是甜口的，我吃不慣，就喜歡放點辣椒。”
鄭朝陽笑著說道。
面前的這個中年人就是楊小濤說的陳大爺家的兒子，陳長軍。
這人他也調查過，本身是一名出色的工人，妻子也是工人。
這種雙職工的家庭本身就說明成分問題。
何況這次行動，也需要他的配合，所以兩人的關系不錯，一些事情也不會瞞著。
陳長軍點點頭，“小時候在四九城，我也常去胡同外的羊肉攤喝湯，不過那會兒沒錢，喝的都是小碗的，而且光喝湯了，充的肚子飽飽的，結果回家一泡尿就泄了氣。”
陳長軍說著，鄭朝陽笑著點頭，“對對，我也是，我也是。”
“后來喝完了都不敢快走，生怕泱出來。”
兩人登時有了童年的共同記憶。
“只是啊，這些年在滬上住下了，家里的媳婦不吃辣，我這也跟著多少年沒見過辣椒了，這乍一聞著，有點不適應呢。”
陳長軍感慨著，鄭朝陽也是同樣神色，“環境能夠改變一個人的生活習慣啊。”
陳長軍點頭，然后放下碗，拿起辣椒面往里面撒了一些，鄭朝陽有些奇怪，就看到陳長軍用筷子在米粉里面攪動著，“環境可以改變一個人的習慣，但改變不了骨子里的根。”
鄭朝陽認可的點點頭。
就像他回到四九城，天生的就有種落葉歸根的感覺。
“對了，楊小濤，你知道多少？”
“小濤？”
陳長軍停下笑容，看著鄭朝陽，面色狐疑。
“你不要誤會，就是想單純的了解下。”
鄭朝陽依舊帶著微笑，陳長軍低頭將碗端起來，陷入回憶。
“小濤啊，我離開的時候，他應該八九歲吧。”
“那時候吧，他們一家比我們家搬進去的晚”
“后來小濤娘沒了，他爹一個人拉扯著，院里有人給他爹說親，結果都被他爹拒絕了。”
“我們都知道，他爹不想給他找個后娘，不想讓他受罪。”
“可惜啊，老根叔沒那福氣啊”
陳長軍感慨著，有些事是他自己看的，有些事是從老爹老娘嘴里聽到的。
“后來小濤也是爭氣，整個院子里，就他學習最好.”
“這要是老根叔沒出事，我估摸著這小子能考上大學，當個大學生呢。”
鄭朝陽聽了倒是點點頭，“這點我覺得沒問題，這小子看書學習的勁，比干活還大。”
“哈哈，對對，這小子小時候學習，院里不少人都叫他書呆子，笑話他呢。”
“可現在看看，笑話他的人成了笑話。”
兩人一邊吃著一邊聊著，聊著楊小濤的事情。
“科長，有情況。”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一旁跑過來一個年輕人，小聲說著。
鄭朝陽連忙放下碗，然后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隨即站起來詢問，“什么事？”
“科長，我們監視的五個目標，十二號跟八號正在碰面。”
“資料。”
鄭朝陽忙問道，一旁的科員立馬將兩人的資料拿出來。
八號，王國富，男，四十二歲，煤場工人。
十二號，向敬榮，男，四十歲，戲劇院演員。
“這兩人誰找的誰？”
“十二號主動的。”
“現在還在？”
“對，兩人在公園里見面了，雖然只是路過，但絕對交換信息了。”
科員肯定的說著，鄭朝陽皺眉，隨后看向陳長軍，“陳長軍同志，又要麻煩你家旺虎了。”
陳長軍點頭，“虎子，開工了。”
旺虎舔了舔碗，隨后站起來抖動身體，看著鄭朝陽，旺旺兩聲。
它還記得，當初就是面前的人嚇哭了小主人呢。
鄭朝陽被旺虎吼了兩聲，很是無奈。
這幾天，這狗對他不是很友好，這也是讓陳長軍跟著的緣故。
不然，別說用來搜尋敵人了，不咬他就不錯了。
陳長軍摸摸旺虎的腦袋，然后對鄭朝陽點頭。
片刻后，陳長軍跟鄭朝陽帶人遠遠的跟在旺虎后面，而在旺虎前方，還有一個人影，正跟普通人散步一樣走著。
“鄭科長，這里咱們是不是來過？”
陳長軍在路過街口的時候，突然開口問道。
鄭朝陽正皺眉想著事情，聽到陳長軍這樣說，登時警覺起來。
隨后拍了下大腿。
差點就暴露了。
還好發現的早，應該沒有暴露。
“走走，趕緊走！”
“我們往一旁走，你讓旺虎自由行動，其他的不管了。”
陳長軍點頭，隨后往旁邊走去。
而旺虎回頭看了眼身后，不知道啥意思，于是又繼續往前，還不時在旁邊留下點液體。
等鄭朝陽幾人來到一處陰暗角落后，幾人才隱沒身形。
“科長，會不會跟丟了啊！”
科員在一旁小聲說著，雖然對方在反偵察，但他們也不是吃素的。
何況，對方的情況已經完全掌握，抓不住就在一念之間。
“這里不是他的住處吧。”
鄭朝陽回憶一番，想起向敬榮的資料，發現這里跟他的住處不符。
“科長，這里確實不是他的住處。”
“那他來這里干嘛？”
鄭朝陽面露出懷疑，偵查員搖頭。
“這段時間，他是第一次過來，我們先前沒有這方面的資料。”
“科長，要不要進去控制他？”
鄭朝陽沉思片刻，隨后搖頭，“不，這時候一動不如一靜。”
“咱們等著，或許會有收獲呢。”
鄭朝陽目光深邃，心里將一切都寄托在旺虎身上。
“看前面，黑洞洞”
一口老腔從向敬榮的嘴里發出，頗有舞臺戲班子的架子。
周圍人見了也都看兩眼，不少人還是認識的，打著招呼。
向敬榮一邊走著，一邊往一旁看著。
直到確定沒有尾巴，這才哼著小曲兒，優哉游哉的進了住處小區。
過了一會兒，向敬榮來到頂樓一處房門前，左右看看，隨后敲門。
片刻后，房門打開向敬榮閃身而入。
屋子里，一個穿著白色短袖短褲的中年女人站在一旁，透過窗戶往外看去。
女人雖然年紀不小，但身材勻稱，穿著的短袖遮不住身材的凹凸，一頭短發更是平添幾分干練。
向敬榮進來后，女人才拉上窗簾，神情淡漠。
“還沒看夠啊？”
女人卻是冷冰冰的說著，讓向敬榮心頭一顫。
“我看自家媳婦咋了？”
向敬榮嘴硬說了一句，“今晚上老子不走了，睡你這。”
然后坐在一旁，拿起桌上的暖瓶給缸子倒上水喝了一口。
女人冷笑，“呵，不怕被人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老子今晚就做一回風流鬼。”
聽到向敬榮這樣說，女人原本冷冰冰的臉上突然露出笑容，如同盛開的牡丹花，然后將胸前的扣子解開一個，讓向敬榮心跳加速。
不過眼下向敬榮還有點理智，知道這次來是有正事要做，于是喝口水，繼續說道，“我去見了王國富，消息已經告訴他了，讓他做好準備。具體行動時間，會再做通知。”
女人輕輕點頭，然后坐在旁邊椅子上，翹起腿，拿出煙點上。
向敬榮看了，不由得伸出手摸著，女人也不介意。
“這次行動結束了，咱們就離開吧，這里，終究不是咱們的家。”
向敬榮正感受著柔軟滑膩，聽到女人這樣說，心頭一緊，隨后問道，“是有什么事嗎？”
女人搖頭，“沒有，就是心緒不寧，總覺得這次不對勁。”
“有什么不對勁的，這么多年了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嘛。”
“這次，要不是上次來人啟動我們，我都當自己是個人了呢。”
向敬榮自嘲的說著，女人也是冷漠下來。
安靜的日子被打破，又要踏入腥風血雨中，轉變的太快，讓人無所適從。
“你說，這次他們雙方都有機會動手，為什么非要我們來執行？”
“北邊的就是四九城，南邊的也有人，他們直接出手不就行了？”
“咱們的任務本來就苦難，這還讓我們去殺人。”
向敬榮見女人不說話，再次開口問道。
女人將煙灰抖落在向敬榮的手背上，隨意說著，“他們不想臟了手，所以才假借我們的手來干。”
向敬榮冷笑著，“然后用完了，將我們推出去消彌對方的怒火，是吧。”
女人點頭，然后看著向敬榮，“這不正是我們的宿命嗎？”
向敬榮沉默。
女人繼續笑著，“想想當年你我的父母，親人，還有孩子”
“我們有罪，他們有什么罪？”
“想想他們的遭遇，我倒覺得，在這里給他們來上一刀，這輩子才算是值了。”
向敬榮沒有多說，只是眼中帶著復仇的火焰。
“對了，這次臨時增加的任務，要一起做還是分先后？”
女人聽了嘴里吧唧著煙，然后看著向敬榮，“要做當然一起做了。”
“殺一個，敵人心痛一個。”
“殺兩個，敵人心痛一對。”
女人笑得猖狂，隨后更是將煙頭按在向敬榮的手背上，劇烈的疼痛讓他不自主的抓著腿上的肉，兩人一時間都露出獰笑，“何況，咱們還有讓他們生不如死的好東西呢。”
向敬榮聽了身體突然打個哆嗦，目光看向女人很是畏懼。
不，是對那‘好東西’的畏懼。
他曾親眼看到一個長得壯實的漢子，就因為被這好東西沾上，就跟一條狗似的，讓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哪怕是出賣他心中的信仰也在所不惜。
這東西，就是魔鬼。
沾染上，就進了地獄。
女人看出向敬榮的害怕，身體往前靠了靠，然后抓著對方的手往里面探索。
“你放心，那東西很貴的，一般的目標可不值得用。”
向敬榮扯著嘴點點頭。
向敬榮最終還是沒有實現他進屋的諾言，說完之后，立馬起身離開。
女人也不挽留，只是將人送走后，又在窗戶邊上看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人跟蹤后，這才坐回床上。
沉思片刻，隨后拿起床頭的一本書，打開后在里面翻看著，直到困意上來，這才躺下休息。
而就在女人睡覺的時候，一條小狗突然出現在樓下，然后對著身后搖晃著尾巴，順著樓梯爬了上去。
而在那黑暗處，一雙憤怒的眼睛透過鏡片，死死的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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