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作新前去跟余則成打電話，楊小濤則是拿著李楠和郭勝軍的供詞看了下。
雖然他不懂司法那一塊，也不清楚現在國內對判罰的尺度，但在這次犯罪活動中，以李楠的犯罪行為，楊小濤覺得并不算是主犯。
然而一個從犯是跑不了的。
當然，并不是說從犯不嚴重，這里面他是明知故犯，也就是說，有主動意識的參與犯罪活動中。
現在主要看李楠的認罪態度，以及對案件偵破做出的貢獻。
也就是主動交代，配合檢查，爭取寬大處理。
或許在外人眼里，會覺得這些都是糊弄罪犯的，好盡快破案的把戲。
但只有罪犯心里清楚，一旦突破了心底的那道枷鎖，這就是他們唯一能夠為自己爭取一條活路的機會。
而這就是楊小濤給李楠的機會。
好在，這家伙最后時刻抓住了。
有了這個，他們機械廠保衛科在提交證據的時候，就可以將這些上報，為李楠爭取一個寬大處理。
看完幾人的供詞，楊小濤將其放在桌子上，閉目養神。
一旁劉懷民跟楊祐寧還有陳宮郭亮幾人正在翻看著賬本。
這里面有研究所的記錄，也有冶金那邊的收貨記錄。
好在時間并不長，也就是從八缸發動機開始的，記錄還沒銷毀。
這要是超過三年，估計能不能找到檔案，都難說了。
幾人在那里核算著，從李楠他們小組的廢品率超過百分之十開始算。
然后按照平均廢品率來算出虛報的，然后再用各個階段的產品耗材量來算數被‘吃掉’的份額，從而估算出數量。
這不是個簡單的工作，幾個人又不敢假于人手，只好親自上陣。
楊小濤在一旁看著幾人臉色凝重的樣子，有心說一句，用不著這么麻煩，只要用總量直接乘以高出的廢品率就行了。
但這話說出來吧，他怕幾人不信，讓他也參與進去。
索性就給幾人找點活干，也讓他們在這次行動中有點參與感。
楊小濤起身，在周圍走了一圈，隨后對著劉懷民說道。
“老劉，老楊，我要帶李楠出去一下！”
而此時，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八點。
再去晚了，王法他們就該等不及了！
話音落下，幾人停下手上的工作，然后都盯著楊小濤。
李楠，那可不是一般人。
換句話說，什么嫌疑人都可以直接去掉了，就是好犯罪分子。
對待這樣的人，他們怎么可能讓其跑出去？
萬一人跑了呢？
沒法跟上級交代是一回事，壞了這次任務才是大事。
可看到楊小濤那副肯定的模樣，兩人又不知道怎么拒絕。
劉懷民看了眼楊佑寧，兩人眼神交流一下，最后還是劉懷民點頭，“行吧，不過注意安全！”
“讓保衛處派一隊人跟著！”
楊佑寧補充說道，讓楊小濤帶人走，看的是楊小濤的面子。
可這是關鍵人物，萬不能出事！
“行！”
楊小濤也沒有拒絕，這次帶李楠去，本身就是不合規矩，有人跟著，也是正常。
楊小濤起身離開辦公室。
看押室。
李楠坐在地上腦袋埋進腿里，兩眼無神的盯著地面，視線變得模糊。
腦袋里更是混沌，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面對。
是生是死？
還有家里的妻兒？
或許，還有那些一路走來的兄弟？
該如何面對他們？
李楠猛地捂著臉，喉嚨發出悔恨的聲音，任由淚水從指頭縫里流過。
他當初為啥要走上這條路啊！
吃的，缺嗎？
工作，不好嗎？
生活，不如意嗎？
都不是。
是他不滿足，是他，太自以為是了…
嗚嗚…
喉嚨里的聲音終于壓抑不住，在屋里響起。
啪嗒…
房門打開的聲音傳來，李楠猛地抬頭，看著走進來的人。
楊小濤！
一瞬間，腦海中用處復雜的情緒，想要開口，又不知道該說啥。
看著楊小濤一步步靠前，李楠擦干凈臉上的淚水，抬起頭來，終于開口。
“你來了！”
“嗯。”
楊小濤應了聲，然后來到跟前，從口袋里拿出煙。
最近他的煙抽的比較快，空間里的煙少了一大半。
“我知道自己這次的事情沒跑了。”
李楠接過，吞云吐霧著，眼神也有了焦距，隨即搖頭自嘲起來，“說起來，現在我才明白，自己最大的錯誤，就是非要跟你比。”
“有些人，注定是不能比的。”
“非要硬比，只會傷人傷己。”
楊小濤聽完，沒有接話，只是將胸膛里的煙吐出來。
有些事，自己想不開的話，別人說一萬遍都沒用，鉆牛角尖就是這樣。
可當自己想開了，什么話都不用說，他都會找補回來。
就如眼前這樣。
等李楠神情好一些后，楊小濤上前，伸手拉著他的肩膀，將其拉起來。
“楠哥！”
將衣服撫平，整理好。
李楠看著楊小濤，感覺就跟要上刑場似的，最后的儀容整理。
“走吧，今晚咱們還有一個聚會。”
楊小濤淡淡的說著，李楠卻如同雷擊一般，身體抖動著，臉色抗拒。
“不，還是不去了吧。”
李楠搖頭，不自覺的往后倒退。
“不去，我不能去，我這個樣子，我”
“你不去，會后悔的。”
楊小濤的聲音很輕。
“我”
李楠的臉上布滿淚水。
“你要是還拿我們當兄弟，就去見最后一面，把事情說清楚。”
“好兄弟，一輩子。”
說完就在門口等著。
過了片刻，李楠擦干臉上眼淚湊出來，站在楊小濤身邊，一言不發。
楊小濤看了眼旁邊的保衛人員，點頭后，有人上前將一件工裝蓋在李楠的手上，隨后往外走去。
王法家。
車文偉李偉等人早就來了，這次聚會雖然來的突然，但也不算意外。
眾人有空就在一起聚聚，增進彼此間的感情。
屋子里，王法已經跟幾人喝了兩壺茶水，邢佳琪都跑了兩趟廁所。
這會兒剛回來就在屋里埋怨著，“你說咱們的小濤同志是個大忙人，這來得晚也說的過去。”
“可這小李子也拿身份，這會兒還不來，這是不是說不過去啊。”
邢佳琪說著，然后看向一旁的李偉，“大李，你說呢？”
李偉正在跟車文偉說話，聽到邢佳琪問他，抬起頭來就將手里的瓜子皮扔過去，“你小子本事見長啊，還大李，叫李叔懂不懂。”
“沒大沒小。”
邢佳琪閃開瓜子皮，然后坐在王法身邊，“組長，你看，這家伙又欺負新人了，伱可得做主啊。”
王法笑著拿起水壺給幾人添水，“做主，一定做主。”
“讓你這家伙去西北仨月。”
“啊，不再這么欺負人的。”
邢佳琪慘嚎一聲，車文偉笑著，“對，就得讓他去，省的一天到晚跟老婆膩歪，不干正事。”
“嘿，老車，你這就錯了，這響應革命建設，多生孩子可是天大的正事啊，為此我這是耕耘不斷呢。”
“然而并沒啥用。”
李偉突然開口刀子直接捅進邢佳琪的腰眼。
“是啊，你看小李都倆兒子了，你小子到底行不行啊。”
王法也在一旁補了一刀。
邢佳琪的臉色猛然漲紅起來，車文偉看了下覺得自己還是先別刺激他了。
“你要是不行，我聽小濤說他那有個秘方，要不你去問問？”
“真的？”
王法說完，邢佳琪立馬變了態度，先前的難堪哪還有啊，生兒子才是要緊的事。
“應該是真的，小濤一般不說謊話。”
“太好了，今晚上”
邢佳琪就要開口，就聽到開門聲，然后王家嫂子的聲音傳來，“小濤、楠子來了啊。”
“嫂子，打擾您了啊。”
“嫂子！”
楊小濤打著招呼，身后的李楠雙手不知道該放哪里，臉上露出勉強的笑容。
進門前，楊小濤讓人摘下來銬子，不過外面周圍都有保衛科的人，跑是跑不了的。
何況，楊小濤還讓人去李楠家里，讓老婆孩子過來一趟，見一面。
至于李楠的事情，家里人應該已經知道。
畢竟那些非法所得，機械廠肯定會追回來的。
就是不知道李楠家里是啥情況。
對此李楠是既感激又悔恨，跟在楊小濤后面，覺得自己不配做人。
王家嫂子跟兩人打招呼，只是感覺今天的李楠，有些特別。
“快進屋，就等你們了。”
兩人點頭，而此時邢佳琪已經跑出來，直接來到楊小濤跟前，用力抱著。
“濤哥，總算是等著你來了。”
邢佳琪比楊小濤小一歲，跟周奎同歲，平常也是濤哥濤哥的叫著。
兩人拍打著后背，見面很是高興。
李楠看著兩人模樣，心頭突然涌出一股羨慕。
“小李子，你丫的壓軸啊。”
下一秒，邢佳琪就撲上來，李楠被抱在一起。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然后用力抱著邢佳琪。
“小邢！”
“啊？咋了？”
“沒事！”
李楠露出笑容，然后門口王法幾人也出來，一起迎接兩人。
楊小濤跟幾人見過，隨后六人走進屋子里。
而此時，桌上已經陸續擺上飯菜，眾人開始落座。
“來，為咱們再次聚會，干一個。”
王法高興著，有今天的日子，他已經很知足了。
尤其是一群兄弟陪著他，這輩子算是知足了。
“來，干一個，必須干一個啊。”
李偉端著酒盅，眾人立馬響應。
李楠有些不自然，但還是被氛圍感染，酒盅砰在一起，幾人一口干下。
“吃，趁熱吃。”
“小邢，這是你嫂子專門做的煎豆腐。”
“小濤，你嫂子自己腌的鴨蛋，這還是你上次給的呢。”
“小李，這白糖拌的西紅柿你最喜歡吃了”
王法就跟個大家長似的，每個人都招呼著，就怕別人吃不飽似的。
幾人也給面子，拿起筷子就吃。
哈哈嗚嗚啊
而此時，李楠突然雙手捂著臉，痛哭起來。
剎那間，王法幾人都是一愣，搞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只有楊小濤在那里一點一點的扒著鴨蛋皮，很細心，很慢
而細心的車文偉卻是看到李楠的手腕有些發紅，那痕跡，絕不簡單。
“咋了？”
王法伸手按在李楠的肩膀上，一旁的邢佳琪筷子還在半空中，見此也伸手拍拍李楠腦袋，“不是吧，小李子，王哥就是客氣下，用不到這么感動吧。”
嗚嗚啊
眾人的關心，讓李楠心里越是難受。
“小濤，你說，這是咋了？”
王法終于覺察到事情不對了，兩人來的這么晚，而且楊小濤還說今晚上，巧合嗎？
他更愿意相信，這里面有事，而且還是重要的事情。
“小濤！”
車文偉放下筷子，他確定李楠是出事了。
幾人都看向正低頭一點點扒鴨蛋皮的楊小濤。
面對眾人的詢問，楊小濤一言不發。
這種事情，還是要李楠自己說的好。
過了片刻，李楠抹了下臉，見楊小濤這般，便深呼吸，對著幾人說道。
“王哥，車哥，李哥，還有小邢，小濤。”
“是我，做錯了事，對不起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