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會感染嗎?”
聲音落下,楊小濤就看到一個女人走進來。
女人留著齊耳短發,面目清秀姣好,眼窩深邃,鼻梁挺直。
窄薄的嘴唇開合之間,有種道不明的壓力。
在女人開口的這一瞬間,杜排長忙的低下頭,郝仁更是縮縮脖子,好像很害怕似的。
周圍的人也是噤若寒蟬。
好像,這女人讓這些槍林彈雨中活下來的漢子,瞬間變成了兔子。
王主任看到女人,臉上露出笑容。
“王主任。”
“李醫生。”
隨即就看到李醫生拿出一個手帕,要給杜排長擦拭,杜排長卻是小心的躲開,用袖子自己擦了擦。
楊小濤見此,覺得這兩人之間,不正常。
“小濤,這是李青,李醫生。在市醫院上班。”
“李醫生,這是軋鋼廠的楊小濤,拖拉機車間的主任。。”
楊小濤見李青的注意力都在杜排長身上,更加確信兩人的關系不一般了。
“你好,李醫生。”
“你好,楊主任。”
兩人握手很快放開,李醫生的注意力都在杜排長身上,并沒有多說的意思。
“小濤,時間不早了,咱們先說正事吧。”
王主任見此就將話題拉到正軌,楊小濤也是點頭。
“這次帶你來,就是讓伱看看,咱這大雜院里不少人家都有孩子,年紀也不小了,該找份工作了。”
王主任這話說完,杜排長也點頭。
“楊主任,這次是我們托王主任找份工作的,不光院里的孩子,還有我們這些人。”
“大家伙在這院子里啥都干不了,就想著”
杜排長話還沒說完,李青就開口制止,“不行。你們這個樣能干什么?”
“老老實實的在院子里待著。”
仿佛覺得說話有些傷人,李青抿著嘴,但意思很明確,就是不讓他們出去干活。
“李醫生,我們是傷殘了,但不代表我們就是廢物。”
杜排長厲聲說著,手上握著茶缸子,顯得很緊張。
“我們這些人,在這里一天天混吃,難道還要等死?”
一旁的郝仁慢慢挪著身子,多年來的戰場直覺本能的遠離危險。
果然,杜排長這話一說,眾人就看到李青雙目泛紅,那是一種委屈的模樣。
“誰說你們混吃了?誰說讓你等死了?”
李青帶著哭腔質問著,楊小濤只覺得自己來這里,是不是當惡人了?
就在楊小濤不知該怎么說的時候,王主任經驗老道,將李青拉倒一旁,“你這孩子,還是這么心直,怎么了,心理擔心杜排長受苦?”
李青轉頭,杜排長聽到后,也是低頭不說話。
楊小濤趁機說道,“杜排長,這進廠子的事情,我這邊可以給三十個名額,具體怎么安排,您跟王主任說一聲,明天帶人報道就行。”
“還有,郝班長,我們車間保衛組需要像您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兵。”
“若是您愿意,希望您能來。”
楊小濤拋出橄欖枝,隨后看向外面的人,“當然,各位若是有意思,我這也有五個人的名額,明天一起去軋鋼廠找我。”
對這些老兵,能幫必須幫。
他不想讓他們年老之后,還要被不孝兒趕出家門。
楊小濤的話,不僅讓郝仁震驚,就是讓王主任也沒想到。
不僅名額由二十變成了三十,還要招這些人進保衛組。
這,出乎預料。
看著楊小濤臉上肯定的神情,王主任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李青看向楊小濤,心理開始重視這個年輕的主任。
“真的?”
郝仁喉嚨發干,有些不甘置信。
自從斷了胳膊,他也想著找份工作,但找了
現在也是打零工,生活基本滿足。
但有份工作在眼前,還是軋鋼廠保衛,誰會拒絕?
有了工作,才敢找媳婦啊。
“真的。”
“我能去?我這缺胳膊的.”
“可以,我們就缺經驗豐富的老兵。這點,很重要。”
楊小濤說完,郝仁又轉頭看向杜排長,仿佛能夠感受到,杜排長立刻點頭,“小郝,楊主任都這么說了,你就別多想了。”
“我在這院里也丟不了,去軋鋼廠,也能繼續為革命發光發熱。”
“是,排長。”
“去叫人集合。”
郝仁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彈殼,放在嘴邊一吹,刺耳的聲音登時響起。
隨著一聲哨子響起,就看著跑出來的十幾個人,大小都有,俱都臉上帶著菜色,很快在面前按高矮個排成一橫隊。
“報數。”
“一二三”
這時,李青走到楊小濤身旁,“這里面不少人都是他們的兄弟子侄,成家的沒幾戶”。
“再就是一部分戰友的遺孤,他們找到后,帶回來撫養。”
楊小濤靜靜的聽著,看著這群孩子。
他們穿著不合體的衣服,卻站的比誰都直。
等王主任出來的時候,里面已經商量出來結果。
三十個名額,只給了十二個,這是跟杜排長商量后的結果。
正好將大雜院里的十二戶,每戶一個。
只要這十二個孩子,能夠成為軋鋼廠的工人,以現在的工資水平,哪怕最低的學徒工,一個月省著點用,也足夠三口之家生活了。
人多一些,省著點也餓不死。
至于像賈家這樣的,嘴巴被養叼了,連窩窩頭都吃不下,這也是沒誰了。
楊小濤給出的五個保衛名額,王主任也只給了兩個。
分別是郝仁跟另一名老兵。
這位只剩下兩根手指頭的老兵,家里還有三個孫子,兩個孫女,孩子們不大,都是戰友的遺孤。
楊小濤聽在心里,沉甸甸的。
等將人確定下來,楊小濤記下名字,等明天交給保衛科,省得他們進不去門。
天色不早,拒絕留下吃飯,兩人在一眾人的恭送中離開胡同。
轉彎前,還能看到門口站著一堆人,揮手告別。
“王姨,這樣的人,很多嗎?”
楊小濤帶著王姨往回走,因為他覺得,王姨沒有把名額都給,肯定有原因。
嘆息一聲。
“咱們街道里,這樣的大院還有兩個。”
“都是傷殘*人,上面有命令,要著重照顧。”
“但情況你也知道,咱們這有手有腳的都有吃不上飯的。”
“我們街道辦幫了這邊,那邊就照顧不到,顧全了這邊,那邊就有簍子。”
“他們不說,但我們這些年來一直是差東墻補西墻。這活啊,干的憋屈。”
王主任開口抱怨,心里更多是無奈。
“以后會好的。”
楊小濤只能開口安慰。
“那剩下的名額?”
王主任收拾心情,“咱們街道的解決了,其他街道的不能不幫。我打算明天聯系臨近的兩個街道辦,看看哪家困難,就給哪家。”
“這事,說來說去,還是要謝謝你,要是沒你搞出來這拖拉機,軋鋼廠擴招,我這也是無米之炊啊。”
“王姨,人多幾個沒關系,原本有兩百空額,只是,現在還不能都拿出來。”
“我知道,多的咱也幫不過來,這些已經很不錯了。”
兩人又說了會話,快到王主任家時,楊小濤突然詢問杜排長跟李醫生的事。
“這李醫生,就是娃娃的姐姐。”
“我看李醫生對杜排長有意思。”
“嗯,這些年,李醫生一直沒找,就是等小杜。可小杜這人,心里想的,大家伙都知道,不想耽誤這姑娘。”
“唉!情這東西,局外人都未必拎得清,何況深陷其中的人呢。”
“剪不斷,理還亂啊!”
楊小濤老氣橫秋的感慨換來的是王姨的后腦勺。
“年紀輕輕這么悲秋傷懷,有沒有點時代工人的朝氣了?”
“還情不情的,好好對老婆孩子就行。其他的少操心。”
楊小濤低頭,“您老說的對。”
“我老嗎?”
“呸,姨說的都對…”
將王姨送回家,也沒上去叨擾,騎車往四合院走去。
剛進院子,還沒放下車,隔壁王大山就拉著楊小濤去家里吃飯。
楊小濤沒拒絕,知道這事感謝他照顧王軍。
能夠進軋鋼廠,誰還管屠宰場?
王大山家里孩子三個,老大王軍本來是接他班的,至于老二老三就看個人本事了。
現在好了,老大去了軋鋼廠,老二可以接班了,一下子省去大塊心事。
而且軋鋼廠的待遇可比屠宰場好多了,甭以為在屠宰場就有油水了,這里面也是講究三六九等的。
沒個好手藝,你敢拿?
好事會輪到你?
所以,老大能進軋鋼廠,就是家里的幸事,比過年還開心。
楊小濤來到事后,院里還有三人一塊。
都拿著東西過來喝酒。
這三人,也是跟著周奎一起干活的,這次也被招進軋鋼廠。
王大山家的已經下手炒菜,這些都是早就準備好的,只是拿不準楊小濤啥時候回來,就一直放著。
好在是今天回來了,再不回來,這天氣暖和了,不吃就得扔。
隨著楊小濤入座,幾人坐在一起有些拘束,說話中都是客氣感謝。
幾家人里面,也不時過來看看,對楊小濤說聲感激的話。
對這些平日里的熟人,楊小濤客氣的說明情況,他只是推薦人,能不能留下還得看自己表現。
當然,沒有人是傻子。
楊小濤說啥就是啥了。
更不會降低在眾人心目中的形象。
推薦。
哪也的有人推薦才行。
要不然,怎么不推薦別人?
眾人心里明白。
隨后不少人都來詢問情況,就是隔壁胡同也來人詢問,能不能推薦個人。
只是楊小濤已經應了王主任,這些人來注定是無果。
客氣的拒絕,這些人也不敢嫌棄,只能等下次機會了。
不久,飯菜做好,酒倒上,王大山就帶著人向楊小濤敬酒,桌上熱鬧著,下面小孩子跑著,婦女交談八卦著,好不熱鬧。
幾人點到為止,明天還要早起,楊小濤沒多喝,幾個人也是如此。明天要是遲到了,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就得不償失了。
晚上九點,楊小濤回到家里。
略一收拾,便躺床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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