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十二年的二月底,北京外城已經建好的鐘樓響起連續不斷的鐘聲。
京城百姓知道,又有一位重臣離世了。
很快,消息得到了確定:是國丈、靖安侯孫交。
耄耋高壽,無疾而終,這是喜喪。
消息傳到開平,這成了皇帝提前回京的原因。
喪事可以先辦,朱厚熜是皇帝,孫交的喪禮有太子這個外孫以監國名義參與,規格已經夠高。
孫交有個兒子,作為皇帝的“大舅哥”,孫元是正德九年的進士。雖然僅僅是三甲二百零四名,但有個皇后妹妹,他現在也官至長沙知府。
兄長還要趕來,靖安侯府之中是孫交的另一個兒子孫京答謝賓客的吊唁。
父親離世,孫茗雖是皇后之尊,卻也要來。
她那最年幼的妹妹孫嵐只比朱載墌大一歲,兩個孩子都面帶悲傷。
朱載墌更記得自己監國的這段時間,來探望外祖父時,外祖父私下里對他說的許多話。
外祖父說,那是父皇交給他的幾卷書,他熟讀過了,知道了許多新道理。
對于孫交叮囑他的話,朱載墌現在還不能完全理解。
但他知道與將來自己的大位有關。
父皇要回來了,帶著彪炳千秋的功績。
登基將滿十三年,大明改行新法,果然大勝北虜、收服失地。外壓藩族,內收民心。明君在位,賢臣滿朝。
列席國策會議時,張總輔他們總是在商議,接下來要花很長時間緩一緩了。
父皇創下功績的腳步,比他們好好治理大明的腳步還要快。
聽說北征大軍又開拔了,不知還會不會再有大捷來。
等孫元趕到北京時,已是三月中旬。
落葉歸根,孫交是要被扶靈回到老家安葬的。朱載墌是太子,又有監國重任,不能去做這件事。
而皇帝凱旋回京,還有喜慶大禮要辦。
急遞來回,送來了皇帝的意見:準謚忠肅,英國公張侖代皇帝和太子扶靈送葬。
于是孫交的靈柩在停靈二十一日之后,離開了京城。
北京內外,要立刻開始張燈結彩,迎接皇帝凱旋回京。
朱厚熜剛剛抵達宣府,那個碑上的箭,這一次是沒法拔去了。
而剛剛送抵這里的一個奏報讓他勃然大怒。
“鄭曉,你在大同做過督屯郎中,你去查查實情!”
楊博擔憂地看著皇帝,張璧沉默不語。
陳九疇留在開平主持后續,本來他對這種事是更有經驗的。
事情很簡單,就報來被安排在歸化、卓資、官山一帶筑城的鄂爾多斯部俘虜又作亂,大同留守將卒平叛之下,斬首一千三百多級,作為功勞報了上來。
要知道,套虜是已經被打散了、解除了武器的。沒有馬匹弓箭刀槍,吃的口糧都需要邊軍來分派。他們有沒有作亂,為什么作亂,都不算很重要。
皇帝發怒的原因,是斬首如此之多還來請功。
大勝之后,下一步的事就是敘功了。
而大明的軍功,到如今仍舊沿用著成化年間的慣例。它大體有兩條線,一條是戰場表現,一條是首級。
戰場表現中,分為奇功、頭功、此功。
奇功是做出了決定戰斗勝負的表現,例如斬將奪旗、圍城首登、力破敵陣等等。
頭功的評判標準是“當先”。悍不畏死,敢于沖鋒陷陣的,那可評頭功。而只服從號令沒犯錯、有苦勞的,可以評次功。
這條線的評定,有時候缺乏客觀標準,于是又有了首級評功。
并且現在,不同敵人的首級功勞大小還有區別。北虜首級功勞最大,其他蠻夷次之,國內叛賊更次之。一般而言,婦孺首級也比不過青壯首級。
敘功之后的勘驗是一個漫長過程,首級功評定好之后,既決定賞銀,又決定升遷。
多少年來,濫報搶功、作弊買功甚至殺良冒功,那都不少見。
朱厚熜大怒的原因,就在于這很可能是一次為了首級功勞而刻意引起的屠殺。反正有作亂的理由,而且是北虜。
這不僅讓朝廷隨后敘功犒賞的開支會加大不少,更不利于大明對河套、宣寧邊區的后續經營。
有一就有二,要是覺得在這場戰爭中沒撈到足夠功勞的其他將卒有樣學樣呢?
張璧是此刻行駕中品級最高的文臣,他還是站了出來開口道:“陛下息怒,眼下還未下旨冊封袞必里克,朝廷對降虜處置方略未定,有人作亂,將卒處置了,對其他降卒也是震懾。只是需傳旨邊區,曉以大義,不可再有過于苛待降虜之事。宣寧邊區總督之選,也要盡快定下來。”
“張經同樣是奇功,讓張經先去暫署。”
朱厚熜迅速做出了決定,不再等著慢慢推選了。
邊區需要肚子里有墨水、理解朝廷方略的人。而邊區的總督,做的時間也需要長一些,不能僅僅走個資歷。
給張經這個機會,如果能把這段時間里的一些矛盾控制住,暫署兩字就可以拿掉了。
張璧對此自然不會反對,只是嘆了一口氣:“如此大捷,這回敘功犒賞的銀子不知要準備多少,茂恭和用修他們現在只怕頭痛不已。”
朱厚熜也沒說話。
蒙古人勇是勇,窮也是真窮。
套虜幾乎被包圍擊敗,袞必里克是帶著全副身家北撤的。
落敗之后,唐順之從他那里繳獲的財物,對大明來說卻根本看不入眼。
他們最大的財富,也就是那么多的牛羊馬匹了。些許金銀珍寶,對大明這次要付出的餉銀、撫恤和犒賞銀子來說,杯水車薪。
將官、文臣的敘功,可以爵位、官職為主,但是最大量的是最普通的兵卒。有些就算升個小旗、總旗,還是需要有相應的賞銀。
而這次總計出動的兵力,前方后方加起來,那是何等規模?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
鄭曉領了旨意離開了行駕往西,去查訪實情。
消息也報回到了京城,夏言無語,楊慎則直言道:“北患這次絕不了,但邊軍貪功啟釁心思四起,將來只會愈演愈烈!夏總參,軍務會議該責成總軍紀部拿出法子了。”
“自當如此。”夏言點了點頭,“北征雖未結束,去歲河套、宣寧數戰,軍功勘驗卻該開始了。犒賞可以慢一點,撫恤卻慢不得。”
楊慎長嘆:“去歲稅銀最晚五月就能悉數解送至國庫,自是要先拿來應急。”
他這個管賬這一年多來終日殫精竭慮,此刻只能再次提醒:“這一戰后,至少五年……不,最好十年,不能再有這等大戰了!總輔,總參,陛下回京后,不能只有我一人再勸諫!”
“……用修所言極是。”夏言也沒想到自己坐上總參的位置沒多久,整體的功勞就這么大了,“只是北患未絕,零星邊事還是免不了的。”
“只要不是又數萬大軍出征便好!”楊慎語重心長,“青甘邊區既設,萬不能讓陛下又有再通西域之念。接下來,河套、宣寧還需布防、經營,國庫多少要攢上數年才行啊。”
他真怕皇帝開疆拓土的念頭更加熾熱,再被貪功的勛臣武將攛掇的話,那就真是窮兵黷武了。
此時此刻,只能靠大家齊心協力,靠軍務會議的總參謀是由文臣來擔任的這個格局,盡力制止大明戰爭機器不斷轟鳴。
不然楊慎真覺得干不下去了。
明明為錢著急,但皇帝凱旋回京的獻捷大典不能省。
如此功績,這回是要獻捷太廟了。獻俘是先獻到皇帝面前,而隨后,則要讓他們都讓京城百姓看一看了。
三月底,御駕終于抵達北京。
繞了一個圈之后,先到了南面。
如此大典,天壇、地壇、社稷壇也不能少。
禮交部的劉龍安排著一切,但京城內外百姓更加想看到的是虜酋和韃子。
“鎮安伯真神將也!先射殺了韃子大汗,又生擒了韃子宰相!”
“什么宰相,不懂別亂講。韃子就是一窩一窩的,那什么濟農,就是一半韃子、以前最靠近九邊的那許多窩韃子的頭目,也算韃子的另一個大汗了。”
“鎮安伯這是一定要封國公了吧?”
“跑不了!真是韃子克星啊……”
“北征不是還在打嗎?鎮安伯怎么隨陛下回京了?讓他繼續領兵,興許把俺答也捉回來。”
“功高震主懂不懂?”
在圍觀群眾的翹首以盼中,御駕大輅越來越近。
京城禁衛列成隊,在通往城里的寬闊直道兩側護衛著。
隨著大輅靠近,京城百姓紛紛開始下跪。很快,“陛下萬歲”、“大明萬勝”的聲音開始震耳欲聾。
張孚敬、夏言、崔元等重臣在朱載墌的帶領下,攜文武兩班京官悉數出城迎駕,此刻自然也齊聲稱頌:“臣等恭迎陛下凱旋還朝,吾皇英武無雙,功耀千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朱厚熜抬頭望了望久違的京城,“太子,上來伴駕。眾臣入列,進城!”
從大概十三年前開始,這么長的時間,他離開這座都城附近的次數只有三次。嘉靖三年南巡,嘉靖六年親征,再就是去年。
其他時候,最多出城巡一下京營、輕重工園、到大賽場觀戰、看京郊演習。
只有這一次,離開這都城這么久的時間,將近一年。
但現在他回來時,迎接他的是一座心悅誠服又忠誠的都城。
朱載墌恭敬地行完禮,在黃錦的攙扶下登上了大輅,喊了一聲“父皇”。
“又長高了一點。”朱厚熜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牽著他的手坐在了一旁,“這段時間可有什么體悟?”
父子倆開始閑聊,大駕鹵簿繼續前進。
入了城,是靖國侯與駙馬都尉余承業祭天地壇,皇帝則直奔紫禁城外的太廟。
而這時候,俘虜也終于出現在京城百姓的面前。
袞必里克命大,現在傷勢已經好了。
現在,他還必須先滿足大明天子的需要。
以他為首,鄂爾多斯與永謝布兩個萬戶在去年被生擒的部族領主、將領,人人都被捆著手,穿著本族的衣服擠在一輛輛囚車上。
袞必里克地位不同,他獨占一車。囚車的欄桿上,還有條幅,上面寫明了他們的身份。
“聽說俘虜了好幾萬,關中的黃河邊都發現解凍后飄下來的冰塊里有韃子尸身,被押進京的都是虜酋吧?”
“多少年沒見過這么大的場面了!”
京城這么多百姓,見一見凱旋還朝的大駕鹵簿倒是其次,看看這些虜酋才是正經熱鬧。
眼下雖然罵聲不絕、議論紛紛,但囚車兩邊都有護駕大軍行走,倒沒出現扔石頭子的人。
“就是這些韃子,幾百年來害了多少漢民!”
“就該殺絕了!”
“哎,報上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俘虜的韃子畢竟還有力氣可用,全殺了多可惜?這回殺的韃子也不少了,接下來反倒要讓這些虜酋當真低頭稱臣,陛下大赦,這才好讓邊區的韃子安心為大明賣命。”
“太便宜他們了!”
“聽說韃子青壯被殺得最多,河套那邊的老韃子更是都豁出了命去也沒幫韃子逃出生天,現在那邊都是女韃子、小韃子。昨天還聽茶館里的人說,討不到老婆的,去了邊區自有女韃子來投。”
“又臟又丑還臭烘烘,那多磕磣?”
“還分田啊!再說了,當小老婆嘛,總有個能先用的不是?”
勝利帶給大明百姓的,畢竟有些不著邊際的紅利。
俘虜入城的一路,就是宣傳的一路。
而在押陣官兵的最前面,嚴春生的將旗所至,自然引來陣陣歡呼。
嚴春生享受著這種榮耀,也有些遺憾。
他雖然有心繼續作戰,但郭勛他們的眼神有些嚇人。
而特戰營損失不小,嚴春生繼續出戰固然仍能立功,卻可能引發其他明軍的孤立和猜忌——這就是勝勢已定之后的麻煩。
另外,自然也是功勞已經太大了。
皇帝將他帶了回來,接下來,是繼續練兵、恢復特戰營甚至擴大特戰營的規模了。
到了承天門外,才是先去太廟。
袞必里克他們被先押到了英杰殿外,跪在午門之外等候皇帝來裁決他們的命運。
而太廟里,朱厚熜牽著朱載墌的手,過了戟門走在甬路上準備進入享殿告祭宗廟。
享殿是太廟的正殿,三層須彌基座上,這享殿的規模不比紫禁城中原先的奉天殿小多少。而在高度上,享殿建筑本身比奉天殿還高,只不過太廟正殿的基座沒有奉天殿高而已。
殿中金磚鋪地,金絲楠木為柱。
平常,大明列祖列宗的神主不在這里,而是在享殿后面的寢殿。
要祭祖時,才會從后面的寢殿被供應到正殿來,享受后人的告祭。最后面,則是供奉著更加久遠的祖宗們的祧廟。
現在,朱厚熜和太子一起,還有文武重臣,一同在這里祭拜。
祭詞晦澀,但傳遞的信息自然是鼓舞人心的。
山河得復,雖不自夸超越了太祖太宗的功績,卻也堪告慰先人。
而后自然也還有一番大愿,盼保山河無失,再明絕北患之志,朱載墌甚至聽到父皇說若他完不成、則還有子孫后代。
朱載墌不禁望著前方朱厚熜如山一般挺立的背影:以父皇的英武,不能完全解決這個難題嗎?
朱厚熜只是表明一下態度而已,而后則還有繁瑣的祭祀流程。
后世子孫奉獻血食,這一次,已經入了廟的人,于謙自不必說,包括臨時被安置過來的楊廷和與楊一清神主,都享受到了這份恩榮。
此情此景,不少文武重臣都雙目含淚。
多少年了,大明都沒有這等足可獻捷太廟的功績。
而北虜,是貫穿整個大明朝的心腹大患。
眼下稱不上完全解決,但有了一個階段性的變化。上一次這樣的變化,是瓦剌被打散,蒙古人陷入韃靼與瓦剌的分裂。
那已經是百年前的事了。
此后也先崛起,瓦剌南侵,英宗北狩,此后草原上的再次分裂也不是大明的功勞,而是也先自己沒有黃金家族血脈稱汗之后帶來的內亂。
只有這一回,是大明堂堂正正地大勝北虜。
太廟這邊的獻捷大典之后,才是朱厚熜前往英杰殿的受降大典。
朱厚熜在兩側跪在碑林外的俘虜中間,再一次進入午門,回了家。
過了御道,從一旁登上了午門。
正中的英杰殿里,是從開國至今,包括了楊廷和、楊一清、李瑾在內的文臣武將們的造像。
朱厚熜特別在楊廷和、楊一清、李瑾他們的畫像面前停了停腳步。
他們沒能看到這一天。
而后,他來到了殿外。
午門之上面對南方,護欄正中有一個小小外延的缺口平臺。歷來,午門外就常有大典,這里專門為皇帝的寶座留了個位置。
現在,皇帝坐到了寶座上,兩側雁翅樓上大明三辰旗迎風招展,禁衛森嚴。
而受降大典開始,是張孚敬朗聲歷數北虜對大明的累累罪行。
成王敗寇,現在袞必里克等一大票戰俘跪在下面。
朱厚熜俯瞰過去,京城的殿閣屋宇延伸向南方,他的視線并不在這些俘虜身上。
他做這一切,是為了讓這個方向所代表的大明百姓都能安居樂業,不受北面敵人的侵擾。
現在問題只解決了一小部分。
情感上,這些人,他都想殺掉,這是他們為他們對大明的戰爭罪行應該付出的代價。
但這個時代的觀念還不同,對待虜酋的態度,就是會影響異族普通百姓的想法。
何況,還有更多的北虜,得想辦法分化、擊潰。
“外臣有罪,衷心請降,愿尊英武圣明之皇帝陛下為博格達徹辰汗,還請陛下寬恕外臣等人之罪,宣寬溫仁圣之名于草原,四海臣服,漢蒙一家,永結情誼。”
袞必里克帶頭引起的聲音把朱厚熜的目光拉了回來。
博格達徹辰是他們商量出來的汗號,意思就是寬溫仁圣之意。朱厚熜并不知道,這是百多年后女真崛起建國時,同樣由蒙古人送給努爾哈赤兒子的汗號。
同樣有一種請求寬恕的馬屁之美。
異族是殺不完的,朱厚熜也做不來那種魔君。
皇帝就不能只有樸素情感,還要著眼大局與未來。
朱厚熜聽著下面的不斷請求,緩緩站了起來。
午門內外都安靜了下來,他平靜地開了口:“爾等對我大明所犯罪孽罄竹難書,今既請降,朕可加汗號。爾等族民,朕可大赦其罪。爾等皆為領主、頭目,既言臣服,何以言忠?”
“您是天上的太陽,我們諸部,將永遠忠于大明皇帝,為大明牧馬、征戰,只愿偉大的博格達徹辰汗允許我們繼續在大明的草場上,如同溫順的牛羊一般活下去。”
“聽其言,觀其行。”朱厚熜點了點頭,“你們是有罪的一代,在朕殺死或擒獲仍與大明為敵的俺答及其余諸部頭目之前,朕給伱們恩銜,卻無實權,也不會讓你們重新回去統領你們的族人。聽命于大明的一切安排,證明了你們的忠誠,朕則將賜你們的子孫回到草原,作為大明外藩的郡王、郡公,在大明邊區總督的節制下帶領族人牧馬放羊,永為大明外藩。”
這與之前說的有一點點不一樣,袞必里克一時沒反應過來。
朱厚熜的聲音從上面遠遠地傳下來:“都聽明白了嗎?”
袞必里克渾身一個激靈,趕緊把額頭碰到那冷冽的地磚上:“忠誠的草葉永遠感激您的恩情與光輝,遵從偉大的博格達徹辰汗的一切命令。”
隨后自是人人表忠。
朱厚熜淡淡地開了口:“傳旨邊區,制告邊官、邊將、邊民:大明疆土之內,俱為大明臣民。耕者、牧者,從軍、務工、行商,大明皆有律例。令大興文教,概習大明文字、律條,安分守業。罪酋居于京,各選其子為族長,劃定草場,不得紛爭。朕既稱汗,令歸附諸族可共選一女,入宮侍奉,以敬尊長。有功于大明,再遵大明爵銜之制,待北患盡除之日另行封賞!”
張孚敬微微憂慮,朱厚熜卻已經轉身準備離開。
在身后情緒復雜的謝恩聲中,朱厚熜很平靜。
對這些大明的敵人,仍封以外藩王公,確實是最省力的辦法。
但那又何嘗不只是一種裱糊?
在北患沒有被徹底解除之前,朱厚熜寧愿邊區在唐順之等人的治理下,讓歸附的蒙族人先有根弦在心里懸著。而大明對他們真正的寬仁,是把他們當做自己的臣民來一同看待。
沒有優待,也盡量避免歧視、打壓。
這個過程里,還有異心的,就按律例去辦。
真能證明自己忠誠的,將來也有進身之階。
盡管也是外族,但至少河套、宣寧,離北京沒有云南那樣遠,何必在這里就埋下太多土官的隱患?
像大清那樣封賞的蒙古王公,只適合更遙遠的北面。
如果他們真的證明了自己的忠誠,也徹底臣服于大明的強大了,才會等到那么一天!
現在,朱厚熜還年輕,他不必在這一次就定好這個框架。
縱然有些問題,他壓得住,唐順之他們能解決好。
從午門下來,朱厚熜與朱載墌一起先到了乾清宮,然后才越過中圓殿,到了坤寧宮里。
孫茗和蔣太后在最前面,后宮妃嬪及皇子皇女都在。
“恭迎陛下回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