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恢復默認
作者:陽小戎
“難道是女君殿的一位隱名女君?可年紀如此之小······”老鑄劍師倒飲一口酒,呢喃。
“隱名女君?”柳子安奇道,臉上露出感興趣之色。老鑄劍師瞥了眼他:
“女君殿是云夢劍澤的祖師堂,進入其中的越女,被外人稱為女君,全稱為隱名女君,因為一旦進入女君殿,就得拋棄凡俗身份與過往一切,包括名字。
“然后在祖師堂內摘下一枚祖師牌,擇一稱號,頂替原名。
“每一代女君殿成員皆是如此,所以其中有一些特殊的稱號,已經在殿內流傳近千年,被不少代的隱名女君摘過。
“而能進入女君殿的越女,都不是好惹的,要不是上一代女君嫡傳,要不是天資妖孽之輩,要不就是在吳越之地尋到的本代越楚子。
“對于最后一種,無條件進入女君殿,繼承殿內稱號為“越楚子”的祖師牌,地位超然,是云夢劍澤元君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至于其它隱名女君,在女君殿內,都各有各的稱號。
“江湖上曾有些無聊好閑之輩,總結過從女君殿內流傳出來過的歷代女君稱號,新舊都有收錄,歸納成了一本冊子,還記一一些隱名女君的入世事跡,倒是在江湖茶館頗為暢賣······
“呵,主要是云夢劍澤的越女們本就深居九百里云夢大澤,離群索居,其中的女君殿太過神秘,那些數目寥寥、身份尊貴的云夢女君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此宗又還是公認的天下劍術祖庭,劍道長期被一小撮女修奪魁,江湖之人大多好奇,自然想窺之一二。
“不然你以為,每五年一屆的桃谷問劍,真有這么多練氣士大老遠的跑來這最南端的鳥不拉屎的偏僻世外,磨練劍道,精進劍術?
“江湖上練氣士本就稀少,劍修更是稀少,哪里會有這么多人?不都是跑來湊熱鬧,想瞧一瞧這新一代的越楚子與隱名女君們。”
老鑄劍師嗤笑一聲,搖頭飲酒。
“這一代女君殿,聽說出現了點斷層,元君還懸而未決,新女君們都挺年輕,老夫目前只耳聞過一個,叫雪中燭的女君殿大女君,好一個雪中燭,這個稱號上一次出現在女君殿,還是三百年前,摘牌的那位隱名女君也是個狠人。
柳子安微微皺眉,“但愿此女名不虛傳。”老鑄劍師忽問:
“這一代的越楚子可有現身?可有具體情況?”柳子安凝眉回憶了下:
“桃谷問劍出現過,好像俗名叫趙清秀,其它的倒是不知,聽說過性情極冷,不與外人言,和外界沒多少接觸······這種修道種子一貫高傲,倒也正常。”
柳子安搖搖頭。
“還沒成長起來嗎,”老鑄劍師若有所思,“一個雪中燭應該夠了······”二人又聊了幾句,柳子安忽道:
“那位栗老板派人帶話,衛氏的人已經在路上了。”老鑄劍師面色如常,點點頭,“倒是準時。”
二人對視了一眼。
“那么老先生的劍呢?”
“自然也準。”老鑄劍師頓了頓,“折翼渠那邊,不要再出幺蛾子。柳子安如釋重負。
“放心,歐陽良翰那邊我已經穩住。”
似是想起什么,柳子安臉色有點難看,勉強道:“折翼渠已經堵好,第二期已經在修繕了,短時間內,除非姓歐陽的發癲,否則影響不到蝴蝶溪的水文。”
“如此最好。”半盞茶后。
劍爐門前,老鑄劍師目送柳子安放輕松的背影遠去。
老人看了一眼即將放亮的黎明天際,轉身拎起酒壺,晃了晃,仰頭將余酒飲吞。渾濁酒水打濕了他的胡須與匠作麻衣。
空蕩無人的劍爐房內,老鑄劍師忽放下酒壺,朝緊閉的鑄劍爐莫名其妙道:“你也渴了,想要嘗嘗?”
屋內寂靜。
只有老鑄劍師自言自語的聲音:
“差點忘了,你這小家伙飲不了酒,喜歡飲些虛無縹緲之物······行,總不能光是老夫飽了口福,把你給憋著。”
說完,拎酒老人走到鑄劍爐前,隨手打開鑄劍爐的圓形鐵門,朝整座屋子露出空蕩蕩的內爐。
“小家伙,去吧,既然那么喜歡他身上的氣,趁著陳郡謝氏那個小女娃不在,就多吸點······不過記得水別漲得太高,又把縣城給閹了·····.”
老鑄劍師打了個酒嗝,丟下幾句嘟囔話語。
他拎酒出門,踩著朝陽草坪,下山打酒去了。閣皂山位于江南道袁州。
自古便是道門昌盛之地。
也曾在二十多年前,被大乾高宗皇帝封為“天下第三十三福地”。
當今天下道門格局,是北樓觀,南三清。
三清之一的玉清宗祖庭,便位于這閣皂山上。
玉清道士們也因采藥煉丹、布道行醫,而名播天下。
今日這樣的晴日,前來尋醫問病、求藥求丹之人絡繹不絕。
豪擲千金的江南道富貴官宦們,亦是時有大張旗鼓的前來聘請玉清道士作法,主持齋醮。
若從高處往下望去。
從山腳山門到山頂道觀前,香客人流宛若流水般源源不斷。
接待香客、行走在殿宇宮觀之間的玉清弟子們口唱“福生無量天尊”,身穿藍色道袍,頭戴南華巾,不蓄發。
瞧著精氣神十足,且身上道袍衣物皆是上等絲綢布料,望之便富貴氣十足。
難怪有人說,三山滴血字派中,最富裕入世的便是這閣皂山玉清宗,如此一見,便可知曉一二。
此刻,陽光下的廣場上,布滿人流。
雖然閣皂山廣開山門,迎接四方來客,玉清弟子們也小笑臉相迎,一副熱情好客模樣。
可是上山的香客人流,依舊大部分被阻斷在玉清觀宮殿群的前半段。越往后靠近山頂,宮殿便越是宏偉,也越是靜謐安詳。
玉清宗的在籍道士極多,但大多數都是世俗掛名弟子,或者業余弟子。
除非是核心嫡系的玉清弟子,或者與玉清宗長期交好、又豪擲千金的江南大族的貴人們。
否則外人無法進入這玉清觀深處的幾座寂靜宮殿。
其中,特別是位于山頂的玉清宮,飛檐翹角,莊嚴肅穆。
且玉清宮屋頂上方隱隱繚繞有紫色煙霧。
在藍天白云的映襯下,十分顯眼。
每到今日這樣的煉丹吉日,一有香客準備上山,只要站在閣皂山腳下的第一級臺階前,一抬頭,就能遙遙望見山頂這座主宮,與上方緩緩繚繞的奇異紫氣。
這紫氣盛騰的異景,也不知是自然生成,還是下方那座玉清宮內,玉清道士在作何法事。
每當第一次來閣皂山的香客們露出驚異神色之時,旁邊山門前引路的知客道士都會一臉驕傲的微笑告訴,這是觀內某位輩分極高的老前輩在閉門淬煉仙丹,這上方升騰的紫氣,乃丹霧也,無需大驚小怪。
如此這般,香客們臉上的虔誠肅穆之色,還能有少,這閣皂山玉清宗的香火,自然更加旺盛了。
只不過,每日上山求丹的香客,大多數都會被攔在道觀前面,無法深入最靠近山頂的幾座道觀。
至于有紫色丹氣繚繞升騰的頂峰玉清宮,更是無人可以靠近,即使前幾天一位長安貴人派來的使者,都只能在前殿束手等候。
不過這些事情,落在途徑的玉清道士們眼里都習以為常,目無波瀾。
然而此刻,玉清觀前殿的眾多香客們所不知道的是,此時山頂,靠近玉清宮大殿的一處雅致獨特的池塘邊,正有一道紅衣倩影獨坐水畔。
這紅衣女郎,及笄年華,女扮男裝,鬢綰起,束有一頂儒冠,不施粉黛,素面朝天。
然而即使是穿著一身火紅純色的柔順衣裳,依舊無法遮掩住某處胸脯對于布料嚴重可恥的浪費。
只是也不知,是色彩深沉單調的一眾殿宇中,這一襲紅衣太過顯眼了點。還是風景這邊獨好,天下男子大多嫌貧愛F。
這處池塘明明位于玉清宮右側長廊邊,而左右兩側也明明都有長廊可以離開玉清宮下山,可是大多數穿著玉清宗嫡系弟子服飾的道士們闖過玉清宮后,腳步都不知覺的拐向了右側長廊這條道。
路過時,不少青年玉清道士們的眼神,都下意識的飄向了長廊外的某處池塘風景而這位新來玉清觀不久的紅衣女郎置若罔聞,似是并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成為了
廊上行人們的風景。她亦在看風景。
路過的一眾玉清道士們的余光視野里。藍天,白云,池塘,游鯉。
紅衣女郎側身獨坐,雪白皓腕環繞交疊懷抱一只小瓷罐,微微歪頭,眸子倒映池中魚。
天是藍的,她是紅的。游鯉是動的,她是靜的。
遠處山是如黛的,她眉眼是如畫的。
也不知這位陌生紅衣女郎是在此地等待什么,或者發呆想起了什么。她沒有注意到周圍的側目的男子們,臉色怔怔出神,望著湖水。
時而凝眉憂愁,時而悄悄彎起嘴角,把懷中裝有玉清宮早膳堂腌蘿卜的罐子抱緊了點,嘴角笑容有點甜。
只是不一會,女子又悵然垮肩,埋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上午的時間過去。
有玉清道士不知為何路過好幾回這里。
也有年輕的玉清道士微微停步,似是想要來到池塘邊問些問題。
然而就在這時,玉清宮上方的煙霧忽然被狂風一掃,大門突然洞開。“今日是沖虛道長煉丹,這爐丹真快啊!”
一眾玉清弟子們連忙聚了過去,注意力全被吸引。
沖虛子在玉清宗的地位僅稍低于宗主,且十分善長煉丹,只是脾氣一向不好,十分嚴肅。
謝令姜也微微側目,松了口氣,站起身。
只見大殿內,一個南華觀老道士推開周圍祝賀的玉清道士們,徑直走向謝令姜。“老前輩,解藥如何?”
弟子們驚訝發現,一向嚴肅不語的老道士竟然對這位新來的紅衣女郎罕見露出微笑。
沖虛子點頭笑語:“這次替龍虎山煉一爐金丹,順手而為,倒也不難,賢侄女久等了,這邊說話······”
老道士與紅衣女郎走向一旁宮殿,邊走邊聊。只留下一眾玉清嫡系弟子們,驚訝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