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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諾諾的聲音十分輕微，以篝火和她之間的距離，她的母親本應什么都聽不到，可在這一剎那她的母親突然抬起頭看了過來，入目所見除了欄桿之外什么都沒有。
女人頓時露出疑惑的眼神，但也并未深究，只當自己聽錯了。
這座島嶼并沒有什么會在夜晚出行的危險猛獸，不需要過多防備。
而在巨大樹干背后，盡管全身已經被冥照籠罩，諾諾仍忍不住躲了起來。
直到母親的視線移開，她怦怦亂跳的心才逐漸冷靜下來，朝思暮想的母親就在面前，她卻一時間有些膽怯。
可她終究是紅發巫女，不是什么膽小鬼，用力拍了拍自己臉頰，使其變得紅潤之后，她終于鼓起勇氣，撤去了冥照領域，向著篝火旁母親的方向走去。
強忍住撲上去的想法，諾諾故意踩踏枝葉發出聲響。
她的母親也聽到了這個聲音，立即抬頭看到了這個深夜到訪的紅發姑娘。
“你好——！”
諾諾正要打招呼，決定在相認之前了解一下母親這些年的生活。
卻看到，篝火旁正在修補衣服的母親看到她之后立即露出惶恐的表情，并當場跪在了地面。
“拜見大人。大人這么晚來到我們這里，請問是有什么需要么？”
看對方的態度，毫無疑問是緊張和防備，看來是將穿著外來者風格衣服的她視作了剛才那兩個女人口中所謂的“大人們”。
對于母親第一眼沒有認出自己，諾諾心中略微有些失落。
不過想想她很快也醒悟過來，畢竟她的母親十年前就被逮到了這個地方，在母親心中自己的形象估計還是個小孩子，怎么也不可能和長大的自己對上。
阿瓦隆中的時間流逝顯然十分異常，以至于母親十年來一點都沒變老，依舊是二三十歲的樣子，這里的樹能長這么高大概也有這個原因，若是沒有計時工具，待在這座島上恐怕還真感覺不到什么時間的流逝。
“不用緊張，我不是什么大人，只是路過而已，能讓我烤烤火么？”
諾諾展示了一下自己濕透了的外套。
阿露什這才注意到眼前這個年輕女孩全身一副似乎都被海水打濕過，看到諾諾態度誠懇，并不盛氣凌人，再加上對方面容看起來莫名讓人覺得親近，她沒有多想，立即點頭。
“請您盡管使用！不過濕了的衣服穿在身上烤干不了，我這里有干凈的衣服沒穿過，請問你需要么？”
與生俱來的善良讓她不好意思看著諾諾挨凍，立即起身想要回家拿件干凈溫暖的衣服。
說是衣服，其實她們的衣服都是厚重的毯子制成的，攤開來看只是一塊巨大的布。
“不用，我這是速干材料。”
諾諾搖搖頭，只是將外套放在旁邊烤火。她體內的作戰服在之前那幾小時的跟蹤中其實早就干了，只是外套需要烘一下。
阿露什雖然沒聽懂什么是速干材料，卻也明白少女的意思是不需要換衣服。
看了看諾諾單薄的衣著，想了想她還是拿了一塊薄毯過來。
“夜晚的風很冷，要注意防寒。”
“……謝謝！”
面對母親的堅持，諾諾很難拒絕，立即接了過去，將這個紅色方格子紋毯子披在了肩膀上。
她并不覺得冷，但在披上母親的毯子后，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甚至有些暈乎乎的。
直到幾分鐘后，她聽到肚子叫的聲音，她這才想起來，從背包里掏出壓縮餅干和牛肉罐頭等應急食品，遞給母親。
“媽、咳！麻煩你了，這是感謝伱幫助的回禮！”
“這太珍貴了，大人不必如此！”
阿露什自然強力推辭，只是她的手勁并沒有諾諾大。
“不接受就是不給我面子，快拿去吃吧！”
諾諾態度十分強硬的將這些食物分了一半給自己的母親，并頭一次感受到這本應該劃入問話糟粕的勸酒句子的作用。
雖然她跟著兩個女人轉了幾個小時，可她其實并不是很餓，剛才是她母親肚子在叫，看來并沒有吃晚飯。
明明自己都沒吃，卻把僅有的兩個果子借給別人，這種溫柔的性格未免過于老好人了。
心中這么想著，看著母親在自己強逼下小心翼翼地拆開壓縮餅干的樣子，她又覺得有些心疼。
氣氛沉默了幾分鐘后，諾諾終于開啟了話題。
“你們這里吃的很少么？”
她凝視著篝火面前母親的面容，雖然是提問，目光卻全放在阿露什身上。
“以前還好，大人們來了之后有些不夠……我、我不是在說大人們不好，只是最近果子不好找！”
女人笨嘴拙舌地解釋著情況，雖然覺得諾諾面善，卻也生怕得罪這些所謂的大人們。
“放心吧！我和那些家伙不是一伙的，不必畏懼我。”
察覺到母親對那些人印象不好之后，諾諾立即放棄偽裝路線，光速切割。
聞言，女人溫柔一笑，并沒有懷疑。
“我也覺得你和那些人不像一伙的，他們可不愿意來我們這邊和我們坐著聊天。”
聽到這里，諾諾有些好奇了。
“你說的大人們都是些什么人？是加圖索家族的還是……我的意思是他們有什么顯著特征嗎？”
考慮到母親未必知道什么加圖索家族，諾諾換了一種詢問方式。
“顯著特征？除了衣服和我們完全不一樣之外，我不知道別的，不過你說的什么加圖索家族，我好想聽人說過……不久前有新的大人說這里就是那什么加圖索家族的地盤。”
出乎諾諾預料的是，阿露什還真聽說過加圖索家族，只是完全不知道這個名字代表著什么。
難道說，已經滅族了的加圖索家族，居然還有殘余的力量在這里，并且能夠在圣宮醫學會占據主導？
而且——
“新的大人？”
諾諾頗感興趣地追問道。
“嗯，前段時間有一些新的大人過來了，還特地見了我們一面。”
阿露什點點頭，回憶了一下見到過的情況，對她來說那似乎不是什么友好的回憶，所以臉上的表情并不輕松。
諾諾追問幾句，卻并沒有得到具體時間，在這個島嶼上時間的概念很模糊，也沒有人特意記住所謂的晝夜。
不過，根據外界局勢的變化，諾諾依舊大概能猜到，前段時間應該就是加圖索家族覆滅，龍王奧丁現身的那一段時間。
看來，加圖索家族主體覆滅后，還是有少部分力量幸存了下來，被龍王奧丁安排在了這座尼伯龍根里面。
“你剛才說這段時間食物不夠，難道是那些家伙搶走了你們的食物？”
諾諾繼續詢問，表情有些疑惑。
按理說，以圣宮醫學會的影響力，以及現代社會的農業生產水平，再怎么說他們也不該缺食物啊！
隨便帶幾卡車大米過來都有幾十噸，至少夠一千人吃十年以上，龍王奧丁總不能把人送進來卻不給他們準備食物吧？
“不是，他們并沒有搶，只是他們收集了很多果子，剩下的對我們來說不夠。”
阿露什搖了搖頭。
樹果本是無主之物，自然說不上是搶，可她們也的確是因為新來的這些人大肆收集樹果而找不到吃的，幾乎要被逼到絕境。
聽到這話，諾諾頓時憤然，雖然不是搶，但這種席卷一切的強盜作風和搶又有多大區別？
繼續詢問之后，諾諾得知，這座島上雖然不能說是物產豐富，但在以前也絕沒有擔心果實不夠問題，只是在前段時間之后，樹果被大量收集，她們才開始逐漸餓肚子。
若是不想餓肚子，她們就必須找那些大人獻血，通過賣血來換得原本屬于她們的食物，甚至還能換到來自外界的食物。
按照母親的說法，前些天有名為薩邁拉的女人就是因為一次性賣了太多血而昏迷，換到的食物都來不及吃，還好這里的樹果對于維持生命很有效，在她的幫助下才終于蘇醒過來。
聽完之后，諾諾本能的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深深皺眉。
“故意將樹果卷走，逼你們不得不獻血來獲得食物？”
站在她的角度，這怎么看都像是陰謀。
只不過，這些普通人的血，要來有什么用？
“那些大人們應該不會這樣吧？”
阿露什露出苦澀的笑容，低頭祈禱了一句。
顯然，她也意識到不對勁，卻沒有能力改變，只能抱有僥幸心理。
看著如此無助的母親，諾諾趕緊安慰幾句，然后搜腸刮肚，回想起以前聽過的經典笑話，說出來想要討母親開心。
作為從小到大一直被討好的人，她討好起母親的手段和討好蘇墨時候一樣笨拙，對待母親的感情也和面對蘇墨一樣真摯。
在她的努力下，氣氛終于輕松起來，兩人之間的距離感也越來越近。
看著在篝火的映照下，一邊耐心縫補著一塊小毛毯、一邊被自己的話語逗得露出開懷笑容的母親的面容，諾諾不由得回想起昨天，自己在病床之前，握著母親手單方面和她談話的場景。
那時候的她，一直憧憬著什么時候有機會能和意識清醒的母親來一場圍爐夜話，卻沒想到幸福來得如此突然，來得如此輕易。
自己什么努力都沒有付出，蘇墨前輩就幫自己解決了所有困難，將自己送到了母親面前。
事到如今，她欠蘇墨的恩情早已還不清，所以她也不去想這方面的事情，暗紅色的目光不知不覺的盯上了母親那縫補衣服的手。
從小到大，她一直憧憬著什么時候不是由她，而是由母親親自握住她的手，然后抱住她、陪她一起聊天。
如今，實現這一夢想的機會就在眼前，無論如何她也不會逃避。
“那個，阿露什女士，我有一件事情想對你說。”
以前所未有的認真語調開口，諾諾看向母親的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灼熱。
“什么事？”
阿露什也本能地察覺到這個年輕女孩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說，編織衣服的手都變慢了。
“咕咚！”
諾諾緊張地吞下口水，攥緊拳頭，胸腔中醞釀了半晚的情感幾乎要一口氣噴薄而出。
“你還記得——”
你還記得，陳家別墅里面的女兒么？
諾諾張口，打算一口氣坦白自己的身份，當場和母親相認，不給對方任何誤會的機會。
然而，正在這時，一個輕盈的腳步聲急速逼近，在諾諾說出這話之前，一個纖細瘦小的身影直接沖了過來，一頭栽在了眼前女人的懷里。
“媽媽，我回來啦！”
比起這個似曾相識、纖細瘦小的女孩身影，更讓諾諾感到震撼，甚至一時忘記自己要說什么的，是這個女孩口中的話語。
“媽、媽媽？”
諾諾整個人都恍惚了起來，視線也有些茫然。
為什么、為什么這個小女孩要叫自己的母親媽媽？
同樣的疑問，也被女孩直接說了出來。
“你是誰，為什么叫我的媽媽‘媽媽’？”
女孩一頭黑色的長發，仔細看的話能在頭發內部看出深深的紅色，年齡看起來不到十歲，她腰側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包，臉上的表情十分不滿。
“奈娜，不要對大人無禮！這位大人只是不認識你而已。”
見到女孩這并不算禮貌的態度，阿露什立即教育了一下，而后回頭向諾諾致歉。
“抱歉，這孩子野得很，管不住。不過，她的確是我的女兒。”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諾諾會對女兒的稱呼這么震驚，但她還是再度介紹了一下。
本以為這樣表達得足夠清楚，卻沒想到，聽到這話后，這個紅發女孩露出了如遭雷劈一般的表情，直接身形僵硬地后退了一步，整個人徹底沉默了。
母親的女兒……不是自己？
而在另一邊，雖然奇怪這個客人的表現，可看她沒什么攻擊性的樣子，小女孩放下警惕，不滿地對母親頂嘴道。
“大人有什么稀奇的，我也認識一個大人啊，帕西還是這里的管理者呢！”
“帕西大人？你今天又去找他了？我不是說過，讓你離他遠一點！”
聽到這話，阿露什難得露出慍怒一般的表情，眼神也從溫柔變得嚴厲起來。
看到母親這個樣子，女孩微微一慫，然后如同獻寶一般的將自己腰側鼓鼓囊囊的口袋捧了起來。
“沒事啦，那家伙就是個老好人，我這次在他那里免費敲到了好多食物，有了這些食物，我們這幾天就不會餓肚子了！”
聽到女兒這么說，阿露什表情有些愧疚，畢竟女兒也是為了她們做打算，可看到女兒小包里面的果凍、奶糖、方便面等奢侈食品，她眉宇間不由得籠罩了一層深深地憂慮。
在她心中，那個帕西和其他人并沒有什么區別，都是她們惹不起的角色。
薩邁拉上次獻血獻到幾乎失去性命，換來的食物也不足女兒這次得到的十分之一，憑什么女兒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這么多食物？
如果說，那些人在薩邁拉身上貪圖的是血的話，那么他們在女兒身上貪圖的又是什么呢？命么？
雖然不知道那些人的想要的是什么，但阿露什十分清楚，那絕對是她不愿意承受的代價。
于是，她將女兒的包再度扣了起來，以無比溫柔且無比堅定的語氣說道。
“里面的東西一口也不許吃，明天還給帕西大人，就算餓死也不要再去找那些人要東西！”
“……哦！”
女孩很想反駁，卻扛不住母親堅定的眼神，只能怏怏點頭。
母女間的對話完畢，名為奈娜的女孩這才將好奇的實現投向諾諾，不知道這位“大人”為什么會在這里和母親聊天。
阿露什這才想起諾諾剛才問到一半的問題，于是開口道。
“這位小姐，你剛才想問什么？”
這個時候，諾諾終于從震撼中回過神來。
她無比確認眼前的女人正是她的母親，卻也無法否認她現在有了另一個女兒，強行壓抑住心中不祥的預感后，她抱有最后一絲僥幸心理，強顏歡笑著、用乞求一般的語氣問道。
“阿露什女士，我想問一下，你只有這一個女兒么？”
如果這個女孩是自己的妹妹的話，那還能接受。
然而——
“是啊！我只有這一個女兒，雖然不聽話，但我很愛她！”
阿露什臉上露出充滿母性的溫柔笑容。
“她的印度名叫奈娜，對了，以前還有個中文名叫‘陳墨瞳’，不過很久之前就沒用了。”
聽到這話，諾諾腦海中突然有雷暴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