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緊張接見各國使者,或是敲打,或是撫慰,軟硬兼施,手段高明,自不必說。
其實就算不是朱棣,換成平庸一些的天子,手里捏著這么多牌,也未必就玩不好。所以徐景昌只是敷衍一下,也就是了。
他現在主要的功夫還是放在了如何引導北平的產業上面。
這么多的生意,要賣個好價錢不容易,而賣出去之后,經營妥當,難度就更大了。
“定國公,我現在有點后悔了。”夏原吉嘟囔道,他拿出了一份清單,這是天津港口的土地,按照前面的估算,一共做價五十萬兩,賣給了齊王朱榑。
可這家伙拿到手之后,居然就開了一家賭場,招攬往來人員,下場押注……偏巧天津要舉辦各國各部勇士的騎射比賽,最現成的項目。
朱榑直接以此吸引人投注。
“我剛看了邸報,有一個蒙古力士,已經連贏了十七場,橫掃諸國。光是押在他身上的銀子就有七八萬兩之多。老夫算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天下有錢人如此之多!”
夏原吉唉聲嘆氣,原來是他看出來,僅僅這一個賭場,就五十萬兩不止。
更不要說碼頭的貨物往來,還有那么多酒樓客棧,貨場住宅……一句話,他夏原吉賣虧了。
即便他一再告誡自己,要小心謹慎,也還是疏忽了。
“定國公,我現在懷疑你的戰略咨詢學會,你到底是怎么評估的莫非你跟齊王勾結,有意占朝廷的便宜?”
徐景昌直接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我腦子壞了,砸自己的招牌的?伱不要這么小心眼,咱們要放長線釣大魚,不讓韭菜先長起來,怎么噶韭菜啊?”
夏原吉呵呵道:“你這是把諸王都看成了韭菜了?”
“難道不是嗎?”
夏原吉哼道:“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么肥的韭菜!他們全身上下,全都是油水啊!”
徐景昌好奇道:“當真如此嗎?”
夏原吉又拿出了幾份清單,讓徐景昌觀看。
除了齊王分到了港口碼頭之外,遼王分到了三成的遼東金礦份額,還拿到了木材生意,朝廷是按照三十五萬兩賣給他的。幸好夏原吉留了一手,這個不是永久的合同,只是賣了七年而已。
可即便如此,夏原吉也覺得虧大了。
因為剛剛第一批遼東的松木送過來,就讓遼王賺了一萬八千兩。
那是木頭嗎?
簡直是金子,銀子!
相比起這兩位王爺,真正厲害的居然是楚王朱楨,他沒有搶奪什么,而是投入二十萬兩,在開平衛設立窯廠,燒制瓷器。
開平衛就在后世唐山附近,這里有數量驚人的高嶺土,很適合燒制瓷器。后世的高端瓷器多來自景德鎮等地,但是大宗的尋常瓷器,唐山出貨量極大。
楚王朱楨看中了這一點,就在開平衛設立窯廠……第一批瓷器還沒出廠,就已經被搶購一空。
甚至有人直接甩下定金,要求采購下一批貨。
沒有辦法,這個缺口實在是太大了。
草原之上,除了牛羊馬匹,最缺的就是尋常的生活用品,除了茶葉鹽巴之外,就是鍋碗瓢盆。
他們入寇搶劫,也時常掠奪這些家用的東西。
想想一群人,費了好大力氣,沖進城池堡壘,只為了背一口大鍋回去,那畫面簡直不要太美。
而更好玩的是,這人回去之后,還會得到無數人的羨慕,貌似這就不只是好笑那么簡單了。
這是市場,這是財富啊!
不得不說,朱楨抓得很準。
他在北方建立窯廠,女真人,蒙古人,甚至是色目人……全都垂涎三尺,紛紛采購。
朱楨很清楚,他燒出來的東西,自然是比不得景德鎮的,所以價錢要稍微低那么一些。
但是蒙古人也不會講究那么太多,他們只要東西實用,物美價廉就好。
而且更妙的是,南方的瓷器運送到北方,路費比成本還高。
在北方就近生產,路費省下來了,哪怕賣價低一點,利潤率也比從南方運瓷器要高三成以上!
“都加把勁兒,咱要在三年之內,草原所有人,都用上開平的瓷器!”
朱楨充滿了豪情……在諸多藩王當中,他既有才華,人也老實,周王朱橚,就毫不客氣把自己的那份錢,托付給了他,讓六弟幫忙錢生錢。
“我說老六,你有什么打算沒有?”朱橚好奇道。
朱楨哼道:“五哥,要讓我說,咱們都被徐景昌騙了。”
“騙了?他騙了什么?我看他挺老實的。”
“哼!”朱楨哼道:“他是從老實人里挑出來的!當初他怎么說的,讓咱們辦個錢莊,弄個碼頭,開些客棧酒樓,弄個船隊就夠了。這些都是舍本逐末,只能喝湯,吃不到肉!”
“那什么是肉?”朱橚好奇道。
朱楨朗聲道:“這肉啊,就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比如我開的窯廠,燒出來瓷器,就是等著數錢。我準備再拿出二十萬兩,擴建窯廠……順便把燒磚燒瓦的活兒也搶過來,你瞧著吧,要建天津城,北平也要擴建,我保證能發一筆狠的。”
朱橚想了想,用力點頭,“好樣的,我鼎力支持,六弟放手去做。”
朱楨又道:“五哥,我盤算過了,其實咱們還可以大方一點,接受蒙古人用牲畜直接換貨。”
朱橚一驚,“那行嗎?你別虧了!”
朱楨哈哈大笑,“虧什么?我十個碗換一頭羊,二十個盤子換一頭牛。有了牲畜,我就在開墾農田,種植糧食。正好我手下有那么多工匠,他們要吃要喝。我弄個農場,自己產糧,自己養殖牲畜。五哥,你可知道,按照朝廷的規矩,從南方調運糧食,那還是要交稅賦的。可如果在北平周圍生產,自產自銷,根本沒稅賦,光是這一點,我就省下了一大筆錢。”
朱楨感嘆道:“我現在是越來越看清楚了,漢王就是靠著這個手段,積累了偌大的財富。只要給我些時候,我也能跟他一較高下。”
朱橚悚然心驚。
朱高煦富可敵國,誰都知道,沒想到朱楨居然有信心超過他,還真是好志氣。
“六弟,五哥不像你有本事,我只會花錢。”
朱楨笑了,“五哥,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只要小弟發了財,你隨便怎么花,我可不是小氣的人。只要五哥能賞個臉,提供方便就好。”
朱橚不解,“你讓我提供什么方便?”
朱楨一笑,“就是你在醫學院里面,如果再出什么書,能不能把小弟的名字寫上?”
朱榑怔了好一會兒,才笑道:“原來你貪圖名聲啊?”
朱楨坦然道:“名利二字,誰能置身事外?”
朱橚點頭,“行,五哥記下了,到時候給你個總編纂。”
“那我提前拜謝五哥了。”
“眼下諸王的產業紛紛鋪開,朝廷從他們手里,陸續拿到的錢財,就有八百萬兩之多。另外又出售了不少給商賈,也有五百萬兩,這加起來就有一千三百萬兩。”夏原吉喜滋滋算著,“如果再加上長蘆鹽場,那些農場的田賦,還有其余各種稅收,今年北平的歲入能超過兩千萬兩。”
徐景昌還是聽著,可夏原吉已經按捺不住了,“你聽明白沒有?兩千萬兩!這已經勝過應天的歲入了。老夫初到北平,就有了此等豐功偉績,當真是理財高手,只等著見到了蹇義,我要讓他羞得無地自容。”
徐景昌呵呵兩聲,這是你的功勞嗎?
明明是我給你打得基礎好不?
不過誰讓咱比較大方,不跟你計較。
“那我就提前恭喜夏尚書,這一次你算是勝過了蹇天官一籌啊!”
夏原吉眉頭微動,隨即笑道:“我知道,這事情離不開定國公的鼎力相助。說吧,你有什么要求,我一定幫忙到底,決不食言。”
徐景昌認真想了想,貌似還真的沒什么好說的。
“行啊,這個人情我記下了,回頭需要的時候,再找你夏老哥。”
徐景昌當真是松了口氣,北平的各種已經進入了正軌,真正需要他忙活的地方也不多了……天津那邊,各部的比賽熱火朝天,他也不太感興趣。
徐景昌環顧四周,突然發現,他很忙碌,但他并不是真的喜歡忙碌,只是他怕停下來,就變得無所事事。
那樣一來,他就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說到底,他還是有那么一點點,屬于穿越者的孤單。
只不過這一切都隨著一個小生命一天天長大,變得不同起來。
媳婦的肚子越來越大,調皮的小東西,也是越來越活躍,在娘親的肚子里,不停折騰。
一看這就是個淘氣的。
徐景昌數著盼著,距離出生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這一天,他剛從外面回來,就發現徐皇后等在這里。
“姑姑,您怎么過來了?”
徐皇后哈哈一笑,“還問我怎么過來了?我過來當姑奶奶不行嗎?”
徐景昌詫異少許,不由得說道:“您老人家親自過來接生啊?怕是不妥吧!”
徐皇后哼道:“沒什么不妥的,咱們徐家總算是添人進口了,我生養過,知道怎么辦。”
正說著,突然丫鬟跑過來,夫人感覺到了腹痛。
徐皇后慌忙站起,徐景昌也是下意識起身,跟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