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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怎么會這樣,北平又怎么這樣?”
朱棣手里捏著急報,臉色格外難堪,這不是江南,不是鞭長莫及的嶺南,而是北平,他的龍興之地!
殺了欽差,放火滅證,還勾結蒙古人……哪一條不是死罪,哪一條不是抽在他朱棣臉上的嘴巴子?
這幫東西,怎么就這么不做臉?
貪得無厭,喪心病狂!
朱棣的怒火沖天,他恨不得立刻沖去北平,親自大殺大砍!
沒錯,在朱棣看來,徐景昌的手段,還是不夠。
這些畜生,簡直就該扔進永定河里,喂綠毛龜。
奈何他到底還在應天,沒法長翅膀飛過去。
朱棣只是下旨,把太子朱高熾和榮國公姚廣孝叫過來。
沒錯,徐景昌不在,能給朱棣解惑的,就剩下姚廣孝了。
至于朱高熾,他駐守北平,負責了好幾年的后勤軍需,朱棣進入應天之后,他還留守北平一段時間。
從體來說,朱高熾應該非常清楚北平的狀況。
“太子,你有什么好說的?”
朱高熾渾身一震,連忙俯身跪倒:“回父皇的話,孩兒對天發誓,絕沒有縱容過走私。彼時孩兒倒是從蒙古人手里弄了不少戰馬耕牛,充實軍用。”
朱棣繃著臉,哼道:“這就是了,必是那幫畜生,見有利可圖,就大肆走私,只是這次卻是把大明的物產,弄到了草原上,讓朝廷禁令,蕩然無存。著實可惡,該殺!”
姚廣孝微微沉吟,老和尚久在北平,那邊的情況他心里有數。
漫長的邊境,犬牙交錯。
諸如朵顏三衛,他們還名義上投靠了大明,這就使得邊境非常復雜,難以掌控……你說商人邊民,拿一塊茶磚,換一匹好馬,或者拿一壇子酒,弄只小牛犢回來,這種事情,邊軍看見了,也只當沒看見。
也別說大明朝,就算放在后世,友好國家之間,在邊境搞點以物易物的小買賣,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問題是根據已經查出來的消息,北平這邊,向草原輸送了許多鐵器,還有鹽巴,糧食等等東西……這就過分了。
而且輸送的數量還不少……有了糧食,他們就能養活更多人,有了鐵器,他們就能熔鑄成更多的刀槍,反過來威脅大明邊軍。
這些物資往來,還只是尋常,如果再伴隨著軍情泄露,這事情可就麻煩了。
朱棣也想不到,剛剛離開兩年,北平就糜爛到了這么不堪的地步?
“陛下稍安勿躁,老臣以為,此番北平的事情,關鍵還在大寧都司上面。”
提到了這里,朱棣不由得沉吟起來……前面提到過,靖難之后,朵顏三衛就想要大寧都司的地盤。
這事讓徐景昌給攪合了,他主張在大寧都司設立總督,安排榷場,總之這是大明的疆土,不能隨便給人。
朱棣自然也同意,但是到底要怎么安排,朝廷也莫衷一是,朱棣也索性拖著,眼下大明朝只是在大寧安排了一個榷場,負責雙方貿易。
但眾所周知,官方的榷場,品種數量都有限制,價錢又貴,還要征稅,哪有走私來得方便?
“陛下,老臣還有一句話,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錢的生意沒人干……老臣揣測,定國公此番的真正用意,應該是清理北方,規范貿易。”
朱高熾連連點頭,“父皇,少師所言極是,兒臣也是這么看的。”
朱棣把臉一沉,哼道:“你別自作聰明,事到如今,應該禁絕貿易,嚴懲走私,一查到底,包括朵顏三衛,都不能留了。”
聽到朱棣的話,朱高熾連連搖頭,父皇和自己的想法真是差距太大了。
包括姚廣孝,他也皺眉頭,很顯然朱棣的想法,不是那么合適。
“太子殿下,伱有什么高論,不妨說出來。”姚廣孝鼓勵朱高熾道。
朱高熾鼓足勇氣,“回父皇的話,兒臣以為,邊境何止萬里,想要禁絕貿易,何其之難?之所以會有走私,就是因為有利可圖。假如能讓貿易更方便,豈不是就沒了走私了。”
“你胡說!”朱棣不客氣道:“現在蒙古人就買去了那么多糧食,鐵器,如果再擴大,豈不是把大明的好東西都買走了?等他們弄出幾十萬鐵騎,到時候南下扣關,又該怎么辦?”
朱高熾被呵斥的不敢說話,姚廣孝只好嘆口氣,“陛下,堵不如疏啊!”
朱棣再度一愣。
朱高熾則趁機解釋道:“父皇,利之所在,走私所在。朝廷要想真正控制住北平,從長遠來看,就要掌握住貿易……要想掌握住貿易,就要擴大榷場,安排足夠官吏,甚至要讓受朝廷控制的商人前去貿易。”
朱棣皺眉頭,并沒有明白。
朱高熾繼續道:“父皇,咱們不妨假設一下,如果二弟名下的錢莊商行到了大寧,跟蒙古人貿易,您可還擔憂?”
朱棣冷哼道:“你們兄弟就沒有一個讓我省心的!”
朱棣嘴上這么說,但是也明白了朱高熾的意思……現在北平真正的問題,就是龐大的貿易,沒有納入朝廷掌控。
只有控制住了,賣多少東西,掙多少錢,送出去多少,拿回來多少……有了準數,也就不用怕蒙古人趁機壯大了。
現在麻煩的是朝廷最多設立一個榷場,派幾個官吏過去,管理的能力太薄弱了。
就這點治理能力,如何能約束住所有人?
姚廣孝道:“陛下,其實老臣也和定國公聊過,他的意思也是徹底整頓九邊……像衛所軍戶,不能只是屯田養兵這么簡單。還要負責打擊走私,武裝巡邊,了解敵情,滲透瓦解。收買細作,總之,事情多得很。”
朱棣皺眉頭道:“這話是不錯,可區區衛所,能做成嗎?”
“那就需要徹底整頓九邊,原來的屯墾戍邊不夠用了。”姚廣孝道。
朱棣眉頭緊皺,“哎,這么一說,只怕連九邊的衛所都要裁撤改編,牽涉的事情更多了。”
姚廣孝用力點頭,這時候老和尚才凝重道:“陛下,老臣以為,當下不應該盯著北平,那邊有定國公在,出不了太多的事情……倒是要和靖難勛貴多聊聊,推心置腹,跟他們講明白,朝廷要整頓九邊,乃是為了國家的長治久安,絕非卸磨殺驢,請他們放心。”
朱棣猛地吸口氣,不得不說,老和尚的提醒實在是太及時了。
北平的事情冒出來,接下來該怎么整頓人馬,打擊走私,鞏固邊防……肯定要拿出一整套措施。
到時候動了靖難諸公的利益,這可不比裁撤中原等地的衛所……萬一這幫人想不通,攛掇鬧事,可就麻煩了。
畢竟北平的風暴,不管多大,都還是小事,應天要是起風了,那可就麻煩了。
朱棣點頭答應,轉過天,他就叫來了淇國公丘福,兩個人暢談了一次,隨后依次是鄭亨、王忠等等人……
可就在朱棣抓緊溝通感情,穩定老兄弟們情緒的時候,北平又送來了消息。
數萬朵顏三衛兵馬南下,迫近長城一線,定國公正在和朵顏三衛的人進行商討。
“好啊,朵顏三衛也出兵了!這下子勾結韃子的事情,板上釘釘,再也沒有疑問!”朱棣勃然大怒,“不光該殺,還要誅滅九族……就連朵顏三衛這幫人,也不能放過!朕現在就要出兵,討伐不臣。”
朱棣又一次征北大將軍的基因發動,他已經坐不住了,不去不行了。
他對徐景昌的應對,也頗為不滿,這小子什么意思?你處置那些商賈,還有些果斷的意思。
怎么對上了朵顏三衛,就這么慫了?
談,有什么好談的?
先把他們打服了,然后再說。
你小子本事不行,就讓朕去!
現在的朱棣,就像是個暴躁的少年,迫切要一展身手。
奈何徐景昌可沒有這個本事,他是真的不會打仗,雖然有徐達的兵法,但他捫心自問,絕對不會比李景隆強。
這還是客氣的說法,他和李景隆的差距,不會比李景隆跟他爹的差距小……所有徐景昌只能用他的辦法來應付。
雙方對談,一直到了第五天,徐景昌才把朵顏三衛的使者叫來。
“對不起了,你們皆是大明冊封的官吏,有什么事情,可以上書朝廷。現在這樣,率領大軍前來,威逼朝廷,形同造反,本官受命巡邊,決定不會允許你們肆意胡來,挑釁朝廷威嚴。所以我這里有一份最后通牒……朵顏三衛,立刻退回原地,接受朝廷徹查,說清楚這一次的動機,不然的話,我就要派遣大兵,討伐逆臣!”
使者接著這份最后通牒,無可奈何,明明昨天還在商談,今天就翻臉了,這個年輕人也太反復無常了吧?
使者無可奈何,只能匆匆離去,趕快商議對策。
而就在過去的五天里,徐輝祖和朱能的兩路大軍,已經紛紛出塞。
與此同時,徐景昌也給李景隆下達了命令。
“出擊!”
三位國公,三路兵馬,直撲朵顏三衛。
徐景昌算得很準,徐輝祖和朱能也動作極快,按照約定時間,迅速到位,李景隆更是憋得要命,得到了可以出擊的手令,斷然出擊!
就在大寧城南,雙方激戰,經過兩天的激烈交鋒,朵顏三衛大敗,明軍俘虜斬殺超過一萬三千人……
“這是定國公妙算之功,你們兩位意下如何?”李景隆激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