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真是厲害,太厲害了!”朱高熾往嘴里塞了一大塊魚肉,忍不住贊嘆。
徐景昌很無語,咳嗽道:“你已經說了第七遍了,我的耳朵都要出繭子了。”
“是嗎?”大胖子翻了翻眼皮,哼道:“就是很厲害啊,趁機把孔家弄到京城,也算是調虎離山了,這一招朝臣都沒法反駁。”
徐景昌眨了眨眼,確實,蹇義和夏原吉的表態他都聽說了,這倆老狐貍可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反對的時候,也是打著國事為重的旗號,沒有私心。等到現在,眼瞧著大局已經扭轉過來了,他們又跳出來裝忠臣了。
不過這樣也好,充分證明了文官靈活的道德底線,畢竟如果儒臣都那么頭鐵,也就沒法傳承兩千年了。
“我現在擔心的是他們要改變策略了,不再明面上反對,而是暗中下絆子,摻沙子,給咱們的事情添亂。”
朱高熾不由得停下了筷子,驚訝道:“那怎么辦?”
“也好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我們要抓緊時間,培養自己的人才,要有源源不斷的人才,他們受益于新制,就會支持我們。”
朱高熾用力點頭,“我大約明白了,你想管我要錢,是吧?”
徐景昌笑道:“殿下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朱高熾不愛聽了,他本來就不傻,又不是老二和老三那兩個笨蛋。
“我可跟你說明白了,父皇只是讓我把孔家人弄到京城……他們的田產我肯定要返還給曲阜等地百姓的,伱別指望賣了換錢……至于孔家的浮財,估計不會少,但我又沒法直接拿走,天下那么多雙眼睛盯著呢,我好歹要維護下天家的臉面,不能把事情辦得那么難看,你說是不是?”
徐景昌笑了,“殿下,這事情其實也好辦。”
“怎么辦?”
徐景昌笑道:“殿下請想,孔氏在山東,天怒人怨,肯定會有許多百姓要找他們算賬的,孔家想帶著大筆錢財進京,路上要是出了點事情怎么辦?更何況大筆錢財進京,等于昭告天下,孔家不光傳承了圣人的德行,還積攢了潑天的財富啊!”
朱高熾聽得連連點頭,“我懂了,你小子就是一肚子壞水,你是讓我慫恿老百姓出來鬧,然后黑吃黑,把孔家的財產拿到手……”
“住口!”
徐景昌立刻打斷了朱高熾,“我說太子殿下,你是一國儲君,一定要注意言行,平時忠啊、孝啊、仁啊、義啊,要多講點。這類過分的話就不要說了,你懂嗎?”
“懂,話不要說,事情要做。”
徐景昌更氣了,“還是不開竅啊,這是老百姓自愿的,是民心所向……還有,你要記著,咱們可不是侵吞孔家財產,你明白嗎?”
“不侵吞,還幫他們存著啊?”朱高熾怪叫道:“那咱們忙活什么啊?”
徐景昌道:“糊涂,衍圣公今年三歲,還是四歲?那么小的孩子,知道怎么花錢嗎?萬一被壞人拿走怎么辦,咱們是幫他們保管,保管懂嗎?”
“懂,就是監守自盜唄!”
徐景昌氣炸了,這頭豬也不聰明啊!
“殿下啊,有些事情雖然是那么回事,你也不要實話實話啊!更何況咱們是幫忙代為保管……存進漢王的錢莊里,還能生利息呢!等到衍圣公到了一定年紀,就可以支取出來。不過在這段時間里,我可以從漢王的錢莊借錢出來,干咱們的事情。”
朱高熾臉色一變再變,他現在算是開了眼界,什么叫滿口仁義道德,什么是冠冕堂皇了。
“我覺得你有當奸臣的潛質……不對,你現在就是個奸臣!”
徐景昌才不在乎,“有奸臣必有昏君,殿下看起來是想當一當了?”
朱高熾愕然片刻,抓起筷子,朝著糖醋活魚猛吃,這回去山東,要好些日子才能回來,不吃就虧了。
朱高熾走了,徐景昌可沒閑著,衍圣公即將進京,一定要好好招待才是,不能怠慢人家。
首先,就要解決住的問題,現在應天城最熱鬧的就是聚寶門外,這片商賈繁榮,往來客商云集,還有許多作坊……太過嘈雜,不合適。
安排在到西邊,有莫愁湖,還有秦淮河,風景不錯,但是不利于身心發展,也不合適。
北邊就是長江了,讓衍圣公吹江風也不合適。
挑來選去,徐景昌就把衍圣公府放在了東邊的朝陽門里,離著皇宮只有一條街道。
位置好,離著皇宮近,正好彰顯天子對待衍圣公的重視。
位置敲定了,接下來還有個問題,那就是衍圣公進京了,總要有個事情做。
祭孔肯定要收歸朝堂的,他能干點什么呢?
徐景昌想來想去,有了主意,建立一座圖書館!
沒錯,建立一座頂大頂大的皇家圖書館,然后聘請衍圣公當館長,收集天下書籍珍本,教化百姓……
就是這個!
徐景昌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聰明了,這么好的主意都能想到。
對了,貌似孔家也有不少珍藏,讓他們也獻出來就是了。
徐景昌越想越高興,立刻就行動起來。
他拉著徐欽和朱老三,跑去朝陽門內外都瞧了瞧,徐欽對這個地方特別滿意,因為出了朝陽門,就是孝陵衛,環境優雅,清靜淡然,是個讀書的好地方。
“要是讓我住在這里讀書,該多好啊!”
朱高燧聽得直翻白眼,“我說徐欽,咱們倆小時候,一起干壞事,你比我還能折騰,這才幾年啊,你怎么變化這么大,我都不敢認了!”
徐欽忍不住咳嗽道:“小時候的事,我都忘了,現在我一心做學問,我都打算寫本書了。”
“寫書?什么書?不會是話本吧?”
“不!”徐欽笑道:“是經濟學……經世濟民之學!”
朱高燧好奇道:“這是干什么的用的?”
“大約就是怎么富國裕民的學說……其實我覺得儒家學問也不是不好,關鍵是要怎么運用。”
徐景昌笑著伸出了大拇指,“不錯,兄長真有見識。”
得到了鼓舞,徐欽膽子更大了,就說道:“儒家講究輕徭薄賦,就是要減少對農民的盤剝,我認為這個很好,咱們都知道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土里刨食,一年下來,能攢的太少了,更何況還要防備荒年,這時候重斂于民那是會出事的。”
徐景昌更是點頭大贊,“真是沒看出來,兄長見識不凡啊!”徐景昌繼續問道:“那輕徭薄賦的主張是對的,可問題是國家沒有錢,也維持不下去啊!”
徐欽道:“這就是儒家的問題,主張了輕徭薄賦,還要替朝廷找到財源……所以跟輕徭薄賦對應,就是要鼓勵工商,發展海外貿易,求財于蠻夷,壯大我華夏!”
“妙哉!”
徐景昌忍不住拍巴掌了。
徐欽的臉微微漲紅,“自家兄弟,你這么夸我,會不好意思的。”
徐景昌笑道:“這可不是夸你,而是實話實話……其實很多學問并不高深復雜,都是眼前的經驗總結。關鍵是要自圓其說。就比如很多士人也都明白,他們講究以本守家,以末致富。說的就是靠土地保證家族傳承,靠著商賈致富……這套想法,放在國家,不就是輕徭薄賦,發展工商嗎!所以說兄長的確是悟道了,你這一套東西,屬實能富國裕民,很是不錯!”
徐欽怔了許久,才緩緩道:“當真如此嗎?”
“我又不會騙你。你要是不信,咱們就寫成文章,發表在邸報上面,讓天下人都來評評理,這套主張是對是錯?”
這時候朱高燧笑呵呵道:“行啊,我幫你發表……你前面寫的那篇文章,足足讓邸報多賣了兩成還多,徐探花已經是士林名人了。”
“名人?很有名嗎?”徐欽嚇了一跳。
“是很有名,不過就是有許多人想要駁倒你。”
徐欽一聽這話,反而激起了斗志,冷笑道:“我要是對的,就沒人能駁倒我!”
“好!”
徐景昌撫掌大笑,很是欣慰。
徐家已經傳到了第三代,第一代的徐達那是古今名將,不需要多說。徐輝祖和徐增壽這兄弟,就只能算個武人……等到徐景昌徐欽這一波,連帶兵都很勉強了。
畢竟名將不是那么成就的,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加上那么億點點運氣。
他們的機會幾乎微乎其微,如果能轉頭研究學問,成就一派學說,也是很不錯的,總好過當個紈绔子弟。
徐景昌很是欣慰,“兄長,你可要抓緊時間,我打算等衍圣公進京之后,讓你教導衍圣公,你看怎么樣?”
“我?”
徐欽忍不住大笑,“你小子能不能少坑人啊,這是打算把孔家吃干抹凈啊!”
徐景昌笑道:“難道不好嗎?”
就在他們商議的時候,朱高熾已經到了曲阜,見到了孔家人。
“哎,現在外面流言蜚語,說什么尼山鴻儒會,說什么孔府魚肉鄉里……這些混賬話我都是不信的,我相信孔府圣人門庭,子弟純良,斷然不會讓人隨便欺負你們。這樣吧,衍圣公年紀和太孫差不多大,就讓他給太孫當伴讀,我會一視同仁,把衍圣公當成自己孩子,看誰還敢胡說八道!”
孔府上下聽到這話,除了跪倒,高呼太子大恩大德,別無二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