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含怒一擊,力道絕對沒問題,只不過他選錯了材料,用的是那塊質量不好的石頭,砸在了茹瑺的腦門上,鮮血迸濺,皮開肉綻,卻沒有腦袋開花,只是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徐景昌下意識退了半步,可別濺一身血,這正三品的大紅冠服可不便宜,咱徐大通政是個正兒八經的日子人,可不能浪費了。
只是有點可惜了,如果朱棣拿那塊好的石頭砸茹瑺,沒準就當場血濺三尺了。
天子在大殿上,以石塊擊殺大臣,無論如何,都要大書特書的,肯定是歷史名場面。
結果卻錯過了,還挺可惜的。
徐景昌完全是吃瓜的心態,放飛自我。
可當朝重臣們,此刻無不駭然心驚。
一方面茹瑺弄出來的爛事,讓人無語,另一方面,朱棣雷霆之怒,當庭擊殺大臣,也是壞了規矩,如果處理不當,大家伙都會成為笑柄。
吏部天官蹇義當仁不讓,站了出來,他不出來也不行。
“陛下息怒,臣以為這個修路的案子應該交給有司,仔細審訊,徹查清楚,然后明正典刑,才是正辦,至于兵部尚書茹瑺,臣建議將他打入死牢,等候審訊。”
夏原吉也立刻道:“臣也是這么看的,此事著實荒唐,如果確實是茹瑺所為,不論如何,就算誅滅九族,也是理所當然。”
朱棣怒火中燒,冷笑道:“還要徹查?查什么?他游逛青樓,流連花叢,竊取朝廷磚石物料,去修通往秦淮河的道路。他狎妓事大,朕的國事無關緊要。這樣的朝臣,難道不該立刻處斬嗎?”
朱棣厲聲叱問,在場眾人也漸漸了然,看向徐景昌的目光里,多了幾分忌憚。
這個小崽子,年紀不大,心是真狠。
單說百官游秦淮,最多是品行不端,畢竟建文四年,法紀松弛,早就不復洪武舊制。
因此最多把茹瑺罷官而已。
如果單純說路修的不好,也是辦案官吏瀆職,還不至于惹來雷霆震怒,但是這倆事弄在了一起,就產生了神奇的化學反應。
天雷溝動地火,這就相當于在蘇勛宗面前炫富,跟卡大佐嘴臭,跑去通遼高呼我愛星野源……
全都是大逆不道的惡行,是要千刀萬剮的。
朱棣震怒,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隨意刑殺大臣,也是萬難接受的。
蹇義和夏原吉都想著怎么勸說朱棣,他們下意識看了看徐景昌,發現這貨低頭看鞋尖兒,根本沒心思管。
你們難不難,尷尬不尷尬,跟我有一毛錢關系嗎?
全然忘了就是他挑起來的事情。
就在所有人都無奈的時候,還是少師姚廣孝站了出來。
“陛下,容老臣說兩句。”
別人的話朱棣可以不聽,但是姚廣孝的話不能不聽。
“少師請講。”
姚廣孝道:“陛下,修天街御道,不光是兵部茹瑺,還有工部,還有應天府,應該徹查到底,將所有貪墨官吏,全都揪出來。此事也不能只是交給三法司處理,老臣以為,可以讓錦衣衛參與徹查,限期十天,拿出結論。凡是涉案官吏,一概嚴懲不貸。更要借此整肅吏治,約束百官,今后凡是有狎妓貪墨行為,全都按律治罪。”
姚廣孝的這番話,算是起到了作用。
朱棣也在盤算,你說茹瑺一個人,為了逛青樓方便,就竊取修御道的材料,去修去秦淮河的道路……他也不是宋徽宗,為了幽會李師師,就不惜工本,挖了一條地道。
這事情牽連的官吏肯定還有很多,甚至干脆點說,就是這些年缺少約束。
百官都覺得他們自己的事情最重要,皇帝的公務可以糊弄。
不得不說,正是這幫人的糊弄,才把朱棣送進了應天。
而坐上了龍椅的朱棣,偏偏又不能容忍這種糊弄。
“查,一查到底!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貪官污吏,三法司加上錦衣衛,一起查辦,十天之內,朕要看到結果。”
被點到名字的幾位大臣,紛紛上前,尤其是陳瑛,他上次辦盛庸的案子,灰頭土臉,沒有除掉盛庸,反而成全了這個建文舊將。
一直讓他耿耿于懷,憋著大干一場。
至于紀綱,那更是想要讓朝臣領教他的厲害。
有這兩位在,兵部和工部的人,八成是不會有好下場了。
討論會處斬幾個已經沒有意義了,應該討論的是,最后能活下幾個?
從大殿下來,徐景昌就盤算著,要不要開個盤口,賭一賭這些官吏的生死……或許自己還能小賺一筆。
徐景昌心情大好,讓你們六部重臣聯合起來告我的狀,現在已經倒霉了兩個。
這還是手下留情,不然連蹇義和夏原吉也給坑了。
你們別以為跟我那個爹有交情,咱們就是自己人。
想什么呢?你們要聽我的,才是我的人。
對了……誰算是我的人呢?
徐景昌環顧四周,貌似只剩下一個吳山了。
“你把查到的罪證遞給紀綱,算是結個善緣,回頭我就幫你謀劃,讓你升官。”徐景昌信心滿滿道:“你是想要左通政啊,還是右通政?”
吳山很想哭,“大人,我現在就是擔心,咱們惹了這么大的簍子,還不知道有多少官吏要牽連進去,往后六部衙門都會跟咱們勢同水火,下官別說升官了,能不能繼續留在通政司,都不好說了。”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有這么嚴重嗎?”
吳山垮著老臉,“大人,你琢磨琢磨,這些日子,您得罪了多少人?”
徐景昌還真認真思索了一下,盛庸的事情,他跟丘福鬧翻了,間接惹了整個靖難新貴。眼前的案子,他又坑了兵部和工部,也得罪了文臣。
還不要說最早的漢王朱高煦了。
掰著手指頭算算,好像才過去了一個多月,他就弄出了這么大動靜,似乎該好好慶祝一下。
“去,給我弄一桌酒席,咱們倆好好聚餐。”
吳山真哭了,“大人,你身份尊貴,家里頭還有爵位要繼承,下官是真的不行,我這小胳膊小腿,誰都能拿捏啊!”
徐景昌想了想,笑道:“你也別光看我得罪人,等過些日子,八月十五中秋,我去跟我姑姑念叨幾句,等以后大殿下進京,我幫你運作過去,有大殿下庇護,你前程似錦,還用擔心嗎?”
這話說的,可到了吳山的心坎上,立刻心花怒放,十里春風。
“多謝大人,大人真是下官再生父母!”
“算了,我不要你這么沒出息的兒子,快去準備。”
吳山樂顛顛跑了,可惜的是,這頓飯徐景昌還是沒吃上,因為蹇義派人來了,要請他過去。
好歹是吏部天官,徐景昌沒敢太過放肆,就搖搖擺擺,趕了過來。
蹇義這邊,夏原吉也在,兩位尚書全都是如沐春風,仿佛朝堂上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一樣。
“徐通政,你來了正好,我們打算跟你聊聊。”夏原吉笑瞇瞇道:“你前面提出要監督諸部做事,陛下又選拔了幾個翰林詞臣,我們的意思,他們幾個只能以備咨詢,真正要監督百官,還要正兒八經的衙門,你的通政使司,要擔起這副擔子。”
蹇義點頭,“確實,當初是我們欠考慮了。”
徐景昌頓時愣住了,你們什么意思?
前面拼死命反對,現在讓我搞垮了兩部,結果你們反倒同意了。
賤不賤啊?
“我不想得罪楊榮那幾個人,他們天天在陛下身邊,時刻進言,我害怕。”
夏原吉嘴角微微抽動,“徐通政,你這個身份都怕,我們更怕,說到底,咱們還是自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