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帝今日,已經不僅憤怒一次了。
而且是越來越憤怒。
他這些年,沒有做多少事情,之前那樁事情,將南疆和紅袖算在其中,讓大祭司死于北境戰場,然后他親至神山,取走那株神藥。
在這一切的算計中,他覺得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彀中,但此刻卻發現,最重要的神藥,居然早已經只是軀殼。
換句話說,在他引以為傲的算計里,他已然被人先算計了。
這樣的答案如何讓他不憤怒?
無了那神藥恢復傷勢,妖帝也不再有任何猶豫,而是撲殺到陳朝身前,重重的一劍斬下。
那柄妖劍當空斬下,周遭的空氣忽然發出一陣幾乎和布料被撕碎一樣的聲音,妖帝這一劍,似乎就是連著這天地都斬開了。
陳朝橫掠一步,握住云泥朝著妖帝攔腰斬去,似乎想要在這一刀之間,直接將這位萬妖之主斬成兩半。
但這一刀斬去之時,刀光橫掠,卻沒有斬中妖帝身軀,他原本所處之地,化作一團妖氣散開,等到再次出現的時候,便已經到了陳朝側身之處,一劍遞出,迅猛無比,讓人很難躲過。
陳朝略微往后仰去,躲過了妖帝那必殺之一劍,但依舊被那類似于劍氣一般凌厲的妖氣刮開一道傷口,只一瞬間,便是深可見骨,鮮血淋漓。
但陳朝卻并未主動撤出身形,而是轉手從上到下斬出一刀,不過在這一刀斬下之時,他的另外一只手,握拳積蓄氣機,隱約在此刻有雷霆之聲。
妖帝避過那一刀,但終究是沒有避過陳朝接下來的這一拳,轟然一聲,這一拳重重擊在妖帝胸膛,在那件破損極多的帝袍上,蕩起一片漣漪。
這也就是妖帝了,若是換成其他任何一人,在此刻,只怕就逃不過被陳朝這一拳直接擊穿身軀的下場了。
不過妖帝下場也不見得好到哪里去,他倒飛出去,撞碎幾棵并不粗壯的雪松,然后消失于風雪之中。
陳朝正要松口氣,可剛吐出那口氣,身前妖帝的身影再現,他沒有任何的停滯,而是直接了當的遞出一拳。
這一次,是陳朝倒飛出去。
不過妖帝在他倒飛出去的同時,并沒有就這么看著,而是卷動風雪,讓無數風雪凝結而成一個個巨大雪球撞向陳朝。
雪地里,一路上都是陳朝的鮮血滴落。
他也并沒有束手待斃,而是一刀斬出,將自己身前的雪球盡數斬開。
一道道雪白刀光,宛如一條條璀璨白線,而那些雪球,此刻就好像是一些小孩吃食,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被分為兩截。
妖帝身影在雪白刀光里疾行,手中妖劍挑起一片妖氣,封鎖四面八方,之后卷起無數風雪,形成數道巨大屏障,直接朝著陳朝壓來。
陳朝手腕翻轉,朝著自己身側的一道風雪屏障斬去,在合圍之前搶先殺出一條路來,算是躲過了妖帝這一手段。
只是剛從這里掙扎出來,陳朝頭頂,驟然又出現了一道陰影,抬頭一看,一座不知道什么時候成型的雪山,就這么壓了下來。
漠北三萬里,經歷了妖帝和大梁皇帝當初的一戰之后,其實大小的山峰被毀壞殆盡,如今僅存的幾座山,也不在這四周,如今這座巍峨雪山,毫無疑問就是妖帝的無上手段,以妖氣收攏遠處風雪,凝結而成。
雪山下墜,帶著萬丈妖氣,加上妖帝之前的手段,陳朝已經避無可避,似乎除去被鎮壓之外,別無他法。
赤裸上身的陳朝,仰著頭,手中云泥驟然歸鞘,他緩慢下蹲,大概是扎了個馬步的樣子,然后重重一踏,陳朝化作一道流光,主動撞向那座壓向自己的雪山。
到了此刻,什么謀劃,其實都不是
很重要了,比拼的就只有兩人如今的狀態,和在過去那些年里的修行所得了。
還是那句話,妖帝勝在修行時間足夠長,而陳朝勝在足夠年輕。
陳朝所化的那道流光撞向那座不斷下墜的巍峨雪山,只一瞬間,便發出一道如同洪鐘大呂的巨大響聲,那座雪山也在此刻搖晃片刻。
「既然要自尋死路,那朕便成全了你。」
妖帝掠向半空,雙手上揚,無數的妖氣,從他的兩邊衣袖里涌出,撞向那座巍峨雪山,而他則是雙手驟然下壓,好似是硬生生推著那座雪山的下墜。
而在他做出這樣舉動的同時,那座雪山下墜速度快了許多,最后一鼓作氣,硬生生落到地面,轟隆一聲,就此撞出一個巨大深坑,只剩下山頂還在地面之上,遙遙看去,就只像是一座低矮雪丘。
妖帝見此,好似還并不滿意,而是落到了山頂,俯瞰地面,譏笑道:「機關算盡,最后技不如人,有什么用?」
依著這位萬妖之主來看,就算是那個年輕的體魄再堅韌,到了此刻,也是到了該死的局面了。
「放心,等殺了你,朕修養一番,便將你們徹底都殺光,讓這個世間,再也沒有所謂的人了。」
過去那么多年,南方如何,妖帝從來不放在心上,反正不管如何,他們都沒辦法威脅到妖族,就算是那場大戰,他也從未真當成什么大事,不然也不會為此來清理自己皇位的隱患,但到了此刻,在怒意的加持下,妖帝真起了殺心,再也不想要看著人族存在了。
「說大話容易,可以再說幾句。」
一道微弱的聲音在他的腳下響起,而后一座雪山,竟然在此刻緩緩拔高,轟隆隆的聲音不絕于耳,如同響起一串驚雷。
妖帝用力下踏,想要穩住,但……似乎無濟于事。
一座雪山再次往上而去,最后竟然硬生生從這深坑里拔了出來,朝著天空而去,而在底部,只有一個渾身浴血的年輕,扛著這座雪山,然后重重將其掀翻!
雪山撞到遠處,風雪由此而散,然后四處奔騰,一場場雪崩,不期而至。
陳朝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看了一眼在不遠處的妖帝,微笑道:「還不跑?」
到了此刻,兩人都明白,對方都是強弩之末,一次處心積慮的手段難以殺了對方,那么就很有可能被對方所殺了。
依著妖帝多疑的性格,此刻退走,的確是最好的選擇,但妖帝只是微微一笑,「既然你這么想殺朕,朕不給你這機會,怎么行呢?」
其實兩人還都明白一個道理,就是到了此刻,但凡誰先生出退意,那就定然會死在這里。
陳朝對此不置可否,只是深吸一口氣,口鼻之間,白霧彌漫。
妖帝臉色蒼白,除去大梁皇帝之外,他也不曾被人逼到過如此境地,雖說在這之前,他已經歷過數戰,但也不得不承認,此刻眼前的陳朝,早就和當初那一戰時候的陳朝,不可同日而語。
他嘆了口氣,面容終于恢復原本,再不是之前的年輕模樣。
妖族修士,最為擅長的便是以法相攻伐,到了忘憂境,稱之為大妖之后,更是如此,但不知道為什么,開戰至此,妖帝都不愿意祭出參天法相。
但實際上陳朝隱約之間已經覺察到了些東西,眼前妖帝,理應是參悟了什么,知曉法相巨大,其實用以維持的妖氣就要求更多,其中所費心力,要比人形,多得多。
他本身到了此刻,便身上有傷,妖氣流轉并不如之前巔峰之時那般順暢,自然不肯這般。
重新抽出云泥,陳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這些傷口,大聲笑道:「要結束了,還望陛下不要吝嗇,將頭顱送給本官,好讓本官能娶
到心儀女子。」
一顆妖帝頭顱,便是他陳朝要娶謝南渡最好的彩禮。
妖帝漠然道:「有本事就來取。」
話音落下,兩人便穿過風雪,化作兩道恐怖的流光撞在了一起!
天地之間,響聲不停,兩人不斷相撞,然后各自退后,然后再相撞。
到了此刻,好像其余任何手段都已經無用,唯有一次又一次的相撞相殺。
這是最純粹的戰斗,也好似是最沒有技巧的戰斗。
在一次次的相撞之后,陳朝的身上,裂痕頗多,宛如一件瓷器,表面出現了許多的裂紋,但瓷器未碎,往往這樣的瓷器,一旦出窯,就要被認為是精品,讓人愛不釋手,但此刻陳朝這般,若是被旁人看到,只會覺得心疼。
說到底,不過是個年輕人。
妖帝之所以選擇和陳朝以最原本的方式來對撞,其實也是吃準了人族即便再如何淬煉身軀,都沒辦法和妖族相抗的局面。
換句話說,即便陳朝的身軀能夠和大部分的妖族修士比肩,但他是誰?他可是萬妖之主,他的身軀,更勝其余妖族多矣。
「年紀輕輕,便能走到這一步,說句老實話,即便是朕,也不得不佩服你,或許再給你幾年,你的確會比你那位叔父要更出色,但如今,是不是早了點?」
一次相撞之后,妖帝忽然開口,眼眸里還是沒有什么情緒,只是在等著下一次的相撞。
陳朝看了妖帝一眼,坦然張口,有大口鮮血就這么從嘴里吐了出來。
不過這口鮮血吐出來之后,陳朝的臉色雖然還是蒼白,但眉宇之間的痛苦好似還少了些。
「不過是想看本官傷勢如何,明說就是了。」
妖帝不說話,只是身形再次掠過,自己的小心思被對方看透,他也沒有多想,到了此刻,雙方計較這些已不重要。
稍微回復片刻之后,妖帝縱身前掠,磅礴妖氣跟隨,宛如一顆巨大的黑色彗星,向下掠去。
陳朝微微蹙眉,但只是調動氣機,一掠而起。
此刻,一人在天,從天而降。
一人在地,拔地而起。
兩人的這一次相撞,氣機相撞的余威之大,甚于之前一切,因為兩人相撞而制造出來的余威,波及數千里。
遙遙看去,能看到大片風雪如同千軍萬馬朝著四周奔騰而去,速度之快,氣勢之大,只怕都是當世罕見。
兩人轉戰不停,在漠北無數地方都留下印記,而在這個過程中,陳朝的身軀越發變得瀕臨破碎。
最為淺顯的直觀表現就是,陳朝的鮮血流淌,然后傷口結痂,再次流淌,再次傷口崩裂。
等到兩人出現在斡難河旁的時候,陳朝就連站立都有些費力了。
他艱難站在斡難河一側,而另外一側,妖帝站在岸邊,他的臉很白,身上的帝袍已經殘破不堪,但卻看不到在那破碎的帝袍下的傷口。
或許他根本就沒有傷口。
總之他的狀態,看著要比陳朝好太多。
陳朝提著云泥,刀鋒上其實正在滴血。
「可惜,努力這么久,還是沒辦法贏朕,是不是覺得有些遺憾?」
妖帝開口,依舊是那云淡風輕的樣子。
陳朝不說話,只是咧嘴笑了起來,一口白牙此刻滿是鮮血,這讓他顯得更是可怖。
「你笑什么?」
妖帝有些不悅。
陳朝指了指后方,笑道:「你要是真有把握,為何要一路往北?」
這一句話說得隨便,但實際上是讓妖帝心中就此
驚濤駭浪。
為何一路向北?
他根本沒有想過這件事。
換而言之,這好似都是自己潛意識里的所為?
為何如此?
豈不是在說,從一開始,他便不認為自己能在和這個年輕的戰斗中取勝?
妖帝皺著眉頭,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陳朝微笑道:「倒也能理解,先有一戰,而后和自己的女兒生死相見,最后還要面對我,縱使你是所謂的萬妖之主,舉世無敵,哪里還能不怕?」
「朕會怕你?」
妖帝漠然看著陳朝。
「你怕的不是我,而是死亡。」
陳朝笑著走進斡難河,這條河早就已經被兩人的氣機震得結冰碎裂,如今是冰冷刺骨的河水。
「你這樣的人,什么都好,但就是把生死看得太重,你從一開始就怕死,所以你會死,而我不怕死,反而能活下來。」
陳朝走在斡難河里,冰冷的河水刺激著他的傷口,讓他身上的那些傷口鮮血流得更多了些,在他身側,河水已經變為血色。
妖帝平靜下來,說道:「用嘴,殺不死人。」
陳朝則是回道:「我這不是提著刀嗎?」
剎那之后,陳朝渡河,來到斡難河另外一側,來到妖帝身前,毫不猶豫的一刀遞出,看似是遞刀,但實際上有些劍道的影子在里面。
當今的武道之世,被證明過,是有缺失的,那位白衣少女曾點明此事,其實依著她的說法,她有適合陳朝的道法傳承,只是陳朝還是拒絕了好意。
之前如何修行,如何還有神通在世,都沒什么意義,他既然要走這么一條路,那么就要將這條路走通,前面是斷頭路也無妨,搭橋便是。
所以到了如今,他踏足扶云境界,其實幾乎可以說成是武道一途的中興之祖一樣的人物了,只是這一路走來,不學道法,想要前行,付出多少,已不被旁人所知。
劍道,道法,零零種種,雖不去學,但終歸會看,雜糅一身罷了。
這一刀遞出,正中妖帝胸口,只是并未刺中心口,所以其實對妖帝沒有造成什么性命之危。
妖帝傷口處甚至在此刻彌漫出一陣妖氣,將其包裹。
刀好似深入石壁之中,被牢牢鎖住,再也抽不回來。
妖帝一拳砸向陳朝額頭。
這一拳來勢之快,氣魄之壯,決心之深,都意味著妖帝要在此刻,有一拳要砸爛陳朝頭顱的想法。
此刻陳朝反應已經遲了一分,想躲,其實有機會,只是躲過之后,之后會繼續面臨著妖帝的后手。
一步退,之后便是步步退。
所以陳朝并未躲,他主動舍棄手中的云泥,同樣一拳砸向妖帝心口。
他這一拳在后,妖帝的那一拳在前,按理來說,只要妖帝那一拳落在了他的額頭,那么接下來,他這一拳,砸出其實便成了笑話。
因為注定徒勞無功。
電光火石之間,妖帝一拳已經砸中陳朝額頭,頃刻間,便是一道碎裂之聲響起,如同一件瓷器,被人驟然轟碎。
陳朝的腦袋朝后仰去,看著有些無力,像是被烈日曬了許久的路旁野草,此刻只能耷拉著腦袋。
不過下一刻,妖帝的臉色變了。
因為陳朝雖然朝著身后仰去,但他那一拳,還是準確無誤地落在了妖帝的心口,而且絕不是軟綿綿一拳,而是蘊含著無窮氣機的一拳。
恐怖的氣機在妖帝的心口處綻放,直接將他的身軀打得震顫不已,那道氣機并未在他的體魄上留下什么傷痕,但卻在頃刻間深入他體內,殺到了最里面
妖帝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但還是很快便再遞出一拳。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那么咬牙結束這場大戰再說!
第二拳同樣砸在陳朝的額頭,這一拳下去,妖帝所想,大概是能一拳將陳朝的頭顱砸碎,就像是砸碎一顆西瓜那般。
但實際上是此刻陳朝雖然滿臉鮮血,但那雙眸子里,卻沒有半點渙散的意味。
妖帝這一拳砸出,攜帶著他那修行多年的妖氣,這一拳要是砸實,只怕真的可以結束這場人妖之戰,陳朝的處境,大概真到了最危急的時候。
但就在妖帝那一拳砸出的同時,陳朝的身子朝著一側移了分毫。
古語從來有云,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這一拳妖帝還是沒有落空,而是砸到了陳朝的肩膀上。
咔嚓一聲,陳朝的肩骨處,凹陷下去,有些碎骨更是直接刺破皮肉,***在外,看著無比凄慘。
但陳朝的第二拳,也在此刻拍馬趕到。
這一拳沒有和之前那般,砸中妖帝心口,而是一拳砸在了那一直插在妖帝身上的云泥刀柄之上。
一拳砸下,一直被妖氣所困的云泥終于掙脫,只是剎那,便直接穿透妖帝身軀,妖帝在頃刻間,搖晃片刻,有些站立不穩。
陳朝則是順勢抹過,來到妖帝一側,伸手抓住那云泥刀鋒,也不管鮮血淋漓,反手便用刀尖砸入妖帝背后。
那一刀,刺中妖帝從背后,穿透妖帝身軀,正是心口所在。
妖帝的妖氣,在此刻驟然潰散。
提著一口氣,要爭這生死之間的時候,妖帝到底還是慢了一步。
他不夠堅決。
正如陳朝所說,不想死的人往往會死,不怕死的人,才不會死。
妖帝一口鮮血吐出,往前踉蹌幾步,但到底是修行無數年的老妖怪,即便在此刻遭受重創,他也很快便轉過身來,調動體內妖氣余韻,朝著陳朝一拳轟殺而去。
既然我有可能死在你手上,那么你我,一起赴死便是。
妖帝此刻心中,大概就是這樣的想法。
但陳朝搶先一步,低頭沉肩撞去,正好再撞在妖帝的心口之處,而后順勢握住云泥,這一撞,是將妖帝最后的殘余妖氣撞得徹底潰散,他這一拳,最后變得軟綿綿,難以對陳朝造成任何威脅。
他整個人身軀,被陳朝帶著撞出數百里,最后兩人一起撞入一片尚未被他們大戰波及的雪地之中。
大片積雪,將兩人身形掩埋。
無數雪塵,遮擋視線,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逐漸停歇。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道身影從積雪里站起來,正是妖帝。
這位萬妖之主,到了此刻,還不曾身死?
好在過了片刻,被積雪洗了一遍的陳朝,也艱難地站起來,他吐出一大口鮮血,然后抹了抹嘴角。
只是抹了之后,更顯得滿臉血污。
妖帝看著這個年輕的人族,十分平靜,「朕不是輸給了你。」
陳朝艱難開口笑道:「當然不是。」
到今日之前,有謝南渡以自己為餌布成的大局,這里面西陸等人,都是棋子,但要做成這件事,還有些許多要說的。
有神女愿意舍棄的一株神藥,朱夏的幾乎大半條命。
還有最后陳朝能趕赴此地,是因為大梁皇帝的出現,還有無數人守住那座長城。
可以說,為了打贏,為了殺死妖帝,大家都付出了很多很多。
絕不是簡單的兩人之戰而已。
陳朝也絕對沒有獨自一人便能將這位萬妖之主打殺的本事。
至少現在沒有。
「朕死之后,你可舉世無敵。」
妖帝看著陳朝,一雙眸子里,情緒復雜,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最后,他還是沒忍住,問道:「你們會讓世間再也沒有我們存在的痕跡嗎?」
或許真是到了生命的最后時刻,妖帝終于開始關心起來妖族的存亡了。
陳朝看著他,沒有給出答案,只是說道:「大梁的百姓跪了兩百多年,往前再推,人族百姓,跪了一千多年。大概你們也不想跪著。」
「有時候不得不跪,也就跪了。」
妖帝淡然說出這話之后,然后搖了搖頭,「既然是你,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說完這句話,妖帝轉身朝著北方走去,來到那條斡難河一側,他想要從這里走過去,來到另外一側,但走到這里的時候,便沒了力氣,就這么倒了下去。
他死在了斡難河一側。
生命的最后時刻,妖帝就這么躺著,雙眼睜著看著天空,任由風雪慢慢落到自己的身上。
陳朝撿起云泥,然后提著刀朝著妖帝走了過去。
風雪中,謝南渡身上并無積雪。
她的本命飛劍們,早已經生出靈性,雖說之前被妖帝重創,但在此刻,還是艱難地盤旋在上空,為謝南渡阻擋了那些飄落的積雪。
遠處,有個年輕的黑衫男子,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
飛劍們先是一陣顫鳴,等到感受到那個人的氣息之后,才安靜地落下。
臉色蒼白如白紙的年輕黑衫男子來到謝南渡身邊,有些費力地蹲下,看著始終睜著一雙眼睛,但氣息十分微弱的女子,伸手替她攏了攏鬢發,笑道:「走,我回去烤紅薯給你吃。」
說完這句話,他蹲下身,背起她,朝著南邊走去。
她靠在他背上,還是說不出話來,他的背很冷,但她卻覺得莫名溫暖,她看到自己的衣衫正在一點點變得鮮艷。
而那個年輕的黑衫男人,只是一瘸一拐地走著。
好像在一張巨大的潔白宣紙畫一樹臘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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