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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青淡笑著上前輕輕拉住靈蓉的衣袖,然后對她微微搖了搖頭,將她拉到一旁的茶案旁,免得她咋咋呼呼的,活潑吵鬧過了頭、攪擾到卓清潭的清凈。
待將靈蓉拉到茶案旁坐下,她這才笑瞇瞇的說道:“傻靈蓉,卓仙長博聞強識,見識不知勝過你幾多。她這么多年來行走于天下,在九州八方除妖除祟,這些事情哪里用的上你來說教?
即便仙長不曾去過長春城,自然也是對九州志中記載的諸多地貌特征了如指掌的,你就不要再班門弄斧了。”
卓清潭聞言微微垂頭笑了笑,其實,她確實是去過宿州府的長春城的.她不僅在長春城外的山脈中,曾經替周圍的山民解決過精怪異象,還在周圍的山中留宿過一些時日。
靈蓉聽聞晚青此言,卻十分不服的拖長聲音“切”了一聲。不過她的不服氣不是對著晚青,而是對著身為凡人的卓清潭。
“阿婆,我才不信呢,你怎么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我靈蓉可是在北地逍遙了一百余年,號稱北地三州的‘活地圖’哩!
卓清潭不過是一介凡人,瞧她的樣子,今年滿打滿算也不過就才二十歲吧?她再有見識,難道還能越過我這個活了萬年的前輩去?我吃過的鹽恐怕比她吃過米都多!”
晚青搖頭輕笑,跟含笑看著她們說話的謝予辭不動聲色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意思仿佛在說:瞧瞧,她又來了
不過,靈蓉這一次卻罕見的有眼力見兒了一回,注意到了他倆之間“暗度陳倉”的視線交流。
她當即直起身來,十分嚴肅的皺著眉頭。
靈蓉先是將頭轉到左邊看看謝予辭,然后又像撥弄鼓一般快速轉到右邊看看晚青,然后十分不能理解的問道:
“阿婆,你是怎么回事呀?以前你對謝予辭盲目崇拜那也罷了,畢竟聽聞他當年是救過你性命的嘛,還曾經對你有過傳道受業的半師之恩。不過,你怎么現在就連對著卓清潭這樣一個凡人,都開始失智尊崇起來了?”
她略帶不滿的小聲嘟囔起來。
“阿婆,你可是整個三界里都數一數二、有名有號的大妖!對一個凡人這般推崇,也太給咱們妖族丟臉了。”
謝予辭和晚青聞言具是一頓,就連之前臉上那股若有似無的笑意都漸漸淡了幾分。
晚青的眼底,更是驀然劃過一絲黯然神傷之色。
是啊,當年的主上對她恩同再造,將尚未破殼、便險些早夭的她救活了過來,更對她有傳道受業的半師之誼。
然而,當年的往圣帝君太陰幽熒,于她而言又何嘗沒有提攜點化之恩?
若說謝予辭對她有半師之誼,那么往圣帝君太陰幽熒于她而言,便是那另外一半的半師之恩了。
只是后來陰錯陽差,世事莫測,九重天南天門一役過后,她們之間恩仇相抵,再也沒有什么情誼可言。
不過盡管如此,不論晚青心中如何作想,亦或是私下談及卓清潭時,在謝予辭跟前對往圣帝君太陰幽熒有諸多的怨恨和不滿。但是當她真真正正面對卓清潭時,卻還是下意識的畢恭畢敬,不曾在言語中有絲毫的冒犯和逾禮。
似乎她對往圣帝君太陰幽熒的臣服與敬畏,自她未曾開神識之前、尚且還是那條小小的螣蛇時,便已經深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她也不得不承認,盡管太陰幽熒屢次對不起她的主上謝予辭,但實則太陰幽熒從來并未對不起過她。
作為守護天地蒼生平安順遂的神明和九重天上兢兢業業數萬載的帝君,往圣帝君自誕生之日直至于仙山岱輿隕落之際,從來不曾對不起過蒼生萬物。
于晚青而言,太陰幽熒,此生無可指摘。
也正是因此,她雖在心里對太陰幽熒有恨、有怨,亦有不理解。但是,卻獨獨不曾少了半分對她的尊重。
哪怕如今的卓清潭前塵不記,只是個病骨支離的凡人,她對她亦未有過一絲一毫的怠慢輕視。
晚青看著神色迷惑不解的靈蓉,不禁垂頭無奈的笑了笑。
靈蓉不曾真正認識過往圣帝君,更不曾真正與往圣帝君相處過,所以自然無法理解她面對卓清潭時萬般復雜與煩憂的心情。
靈蓉皺著眉頭,定定看著此時臉上沒什么多余表情的卓清潭,忽而突發其想的湊到她面前,然后十分凝重的小聲問:
“.喂,卓清潭,你說實話!你們端虛宮該不會是有什么邪術傳承吧?你是不是暗地里給我阿婆還有謝予辭下了什么咒?要不然他們怎么會那么——”
“——唔!!”
晚青卻抬手用一股妖力封住了她的嘴,將她到了嘴邊的“那么反常”盡數封在喉嚨里。
她蹙眉看著靈蓉,輕聲斥責道:
“你可閉嘴吧少說幾句話能死嗎?”
靈蓉被晚青施加的妖術封住了嘴巴,連忙“嗚嗚”發出幾句呻吟,手腳并用比劃著,示意自己一定不再多話了。
晚青這才輕輕嘆著氣搖頭,然后揮手再次打出一道妖力,解開了封住她嘴巴的術法桎梏。
然后,她沉默著看了卓清潭一眼,起身雙手結印,躬身一禮。
“卓仙長贖罪,靈蓉打小在荒野長大,她野慣了不懂什么規矩,并非誠心冒犯。”
卓清潭輕輕搖了搖頭,抬起如畫的眉眼,淡淡看了看她們,然后笑笑道:
“無妨,晚青姑娘,靈蓉姑娘說的沒錯,在下確實只是一介凡人修士,你切勿如此多禮,更不需這般拘束著靈蓉姑娘。”
晚青微微一默,旋即抬頭溫婉的笑了笑,輕輕點頭。
靈蓉卻眼珠一轉,立刻順桿子往上爬,連連點頭道:“就是!就是!聽到了吧阿婆?卓清潭自己都說了,咱們跟她不用多禮,都這么熟了嘛!
再說了她不過是一個弱唧唧的凡人,咱們可是大妖!肯跟她玩還不是看她這人還算不錯,又勉強算是有點義氣——”
晚青轉過頭去,冷冷看了她一眼,投去警告的一瞥。
靈蓉的下半句登時再次憋在了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來。
她停頓了一瞬,小聲嘟囔道:“.干什么啊,阿婆你變了,現在總是兇我,都不疼我了。”
謝予辭卻忽而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們,然后輕笑出聲,說和道:
“晚青,其實靈蓉這丫頭,倒是與你年輕時有那么幾分相似,你也不必過于苛責她了。”
晚青當即一頓,下意識看向卓清潭,眉頭緊皺。
主上是怎么回事啊?現在說話越來越不注意了。
先前他還假模假樣的在卓清潭面前裝一裝樣子,不管她信不信,好歹也算維持了自己一個凡人身份的假象。
現在怎么說話間越來越不經心了?
就這般明晃晃的承認與她們這些大妖相識甚早,豈不是漏洞百出?
她蹙眉,不過卓清潭此人,為人處世向來內斂低調,便是發覺了他們之間言語上的漏洞,想來也從不會戳破,這也算是她別具一格的處世之道。
想當年,往圣帝君太陰幽熒亦是如此,很多事情她都是看破不說破的,從來不會給旁人難堪。
雖是如此,晚青卻還是竭盡心力的想替她家主上挽尊轉圜一番,她掩飾道:
“主上,沒有吧.我們才認識幾年啊,您哪里認得晚青年輕時候的模樣?您真是愛說笑。”
謝予辭卻輕輕挑了挑眉,含笑淡淡看了她一眼。
他的那一雙鳳眼,自下而上、斜斜向上看人時,當真是風流無限,引人遐想。
然后,只聽他曼聲道:“怎么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