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往圣帝君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她慢慢收起笑容,她低聲喃喃道:“如此甚好,這般看來,本君倒是再沒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她忽而抬首一笑。
“今日既是你生辰,想必你在九重天上的仙友們亦要與你慶生的。本君再沒有什么旁的事情要交代,你且......去吧。”
謝予辭微微沉默。
他緩緩抬頭與她對視片刻,沒有再開口說話。
只是,他臉上那抹略帶溫度的笑意,卻漸漸消失了。
謝予辭轉過頭去,看向此時掛在當空正中的日頭,然后突然搖頭輕笑了一聲。
當空的日光明明那般明媚,但是興許是仙山岱輿上海風水汽繚繞,他居然覺得......似乎也并沒有那么暖了。
太陰幽熒親手做的這碗生辰面,如今他已吃過。他亦以一壺“三瀛朝露茶”相贈,那么,這個生辰便也算是徹底過完了。
生辰既了,話已續完,前帳將清,再拖無益。
謝予辭再次抬起頭來,與太陰幽熒對視。
他狹長的鳳眸似乎一瞬間閃過一絲猶豫,但是下一刻,卻又被堅決和冷漠取代。
往圣帝君與他的視線相對,不由微微一怔。
她蹙眉。
......這種眼神?
此時的“鈞別”眼中,除了冷漠外,便只剩下一抹若有似無的譏誚。
他翹起一側唇角,歪著頭看著她,然后似笑非笑的說:
“往圣帝君,你我二人一千多年未見。不知在下拙劣的演技與您相比,誰會更勝一籌?”
太陰幽熒聞言一愣。
下一刻,她的臉色旋即變得慘白如紙。
她下意識起身,連連退后兩步,離開了玉桌旁。
太陰幽熒的瞳孔急速抽縮,她的目光格外認真的在謝予辭的臉上打轉逡巡片刻,最終定格在他那雙復雜莫名、情恨交織的眼底。
一片寂靜中,太陰幽熒緩緩輕聲喃喃:
“......謝予辭。”
謝予辭輕笑了一聲,帶著一絲嘲諷的意味。
“難為往圣帝君日理萬機,居然還記得謝某,當真榮幸之至。”
“這怎么可能......”
太陰幽熒怔怔的看他額間元神處的封印,緩緩的搖了搖頭。
“你身上的神封還在,并未被破開,你是怎么想起過往的?”
謝予辭飲盡最后一杯青梅茶,然后,他放下杯子,“嘖”了一聲,搖頭輕嘲的笑了。
“世人都道,人算不如天算。往圣帝君,您即便是算無遺策,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將謝某層層包裹的密不透風,終究還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太陰幽熒的容色,仿佛瞬間頹敗下去,如同昨晚一般憔悴慘淡。
他說的沒錯,她以“鈞別”的身份隱瞞他,雖實際為的是保護他,但是又何嘗不是欺騙呢?
往圣帝君微微垂下視線。
她長長的睫毛,擋住了此時眼中的情緒,片刻后輕聲道:“可否告知,既然你的封印未破,那么你又是如何想起來的?”
謝予辭聞言笑了笑。
他抬起右手,結印于指尖,然后用一縷仙力輕輕點在自己的額頭前方。
旋即,那顆幽藍色的“窮奇珠”,瞬間在他額間隱現。
往圣帝君蹙眉看向他額間,她微微遲疑了一瞬,似乎還是不解。
“本君聽聞過此物,此乃窮奇珠,相傳是你額間的第三目。但是它既也在你體內,當年便應該與你一般,被我與帝尊一同封印,它如何能助你恢復記憶?”
謝予辭聞言一怔。
他仔細打量此時往圣帝君的表情。
她看起來并非在撒謊,而是真的不知。
謝予辭喃喃道:“你居然......不知?”
太陰幽熒居然不知“窮奇珠”當年其實并非在他體內,而是在她的元神當中,因此才躲過“一劫”并未被一同封印?
也就是說,千年前的這顆“窮奇珠”,并非是太陰幽熒自己親手剜出,并隨意丟棄于凡間的?
謝予辭蹙眉,那這又是怎么一回回事?
難道“窮奇珠”當年是被圣神帝尊太陽燭照取出后丟棄?
......這也不可能。
“窮奇珠”是何等的珍貴難得,圣神帝尊太陽燭照不是不知。
它甚至可以養護和修復裂開的仙神元神,單憑此等奇用,便絕不會被圣神帝尊棄如敝履。
若是圣神帝尊不顧太陰幽熒的安危,強行取出“窮親珠”,當時也就不至于非要置他謝予辭于死地了。
太陽燭照若是直接取出“窮奇珠”物歸原主,那么謝予辭體內躁動的鴻蒙紫氣興許自然可被暫時安撫下去。
那么,這“窮奇珠”究竟又是因何掉落凡間的呢?
謝予辭沉默幾瞬,忽而自嘲的搖了搖頭,然后低聲自語。
“......也罷,如今再糾纏這些,已然沒什么意義。我居然也開始庸人自擾了。”
他抬頭淡淡道:“我是如何恢復記憶的,如今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帝君。”
往圣帝君沉默一瞬,然后點了點頭,輕聲回答:
“你說的不錯。”
她看向他,忽而道:“所以昨日你回來之時,便已然什么都想起來了,是嗎?”
謝予辭挑眉,笑中帶了一絲不羈。
“正是,不過昨日謝某想起,既然往圣帝君一貫喜歡玩這套虛情假意、你來我往的把戲,那我便不妨再陪您多玩上一日。
不知謝某表現的可好?帝君玩的可還算舒心盡興?”
太陰幽熒身體微微一晃。
原來在他心中,自己已是如此不堪之人。
不過萬般因果,怨不得旁人,更怨不得他。
她抬起右手按住胸口忽然涌現的一股沖撞心脈的神力,猛地轉開了頭,不再看他。
幾個呼吸后,這種痛楚才稍微好些,她輕輕呼出一口氣。
想起昨晚謝予辭反復無常的態度,太陰幽熒低低自嘲的笑了一聲。
“原來如此,昨日你特地向本君要了一個獎勵,言道今日再與我兌現,想來也是意有所指。”
她臉色蒼白的淡淡道:
“說罷,你究竟要什么。”
謝予辭冷冷一笑,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這么快就要步入正題了嗎?還以為帝君還想多玩一會。也罷,既然如此,那我們便速戰速決好了。
昨日帝君承諾,只要無害三界蒼生,必允我一諾,是也不是?”
太陰幽熒忍住胸口悶痛,然后緩緩點頭,輕聲道:“是。”
謝予辭道:“好,我且想再問一問往圣帝君——昔日仙山岱輿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均為我親手所建,是也不是?”
太陰幽熒一頓,還是道:“是。”
謝予辭點了點頭,然后輕笑了一聲。
“既然如此,那么謝某處置自己之物,想來也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此舉并不會危害三界蒼生,是也不是?”
太陰幽熒眉心微微一皺。
原來,他的醉翁之意......居然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