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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將至時,徐玨回了主園,吩咐人傳菜后,進門去。
顧明珠在畫畫,聽到動靜,抬頭看了一眼,說:“談好了?”
徐玨說:“差不多了。”
他走近,看著紙上的畫,是那日二人在湖面上的情景。
“怎么想起來畫這?”
顧明珠說:“閑著無事。”
徐玨看了一會,點評說:“畫技不精湛。”
顧明珠道:“圖個樂而已。”
徐玨在她身側站定,去握顧明珠右手,俯底道:“我教你。”
顧明珠便放松了筆勢,任由他動作。
女子長劍直擊,長發烏黑,紅影窈窕。
顧明珠笑:“你還會作畫?”
徐玨說:“聰明人,學什么都快。”
顧明珠偏頭:“你在拐著彎罵我笨?”
徐玨面不改色,捏著筆在她臉上畫了一道。
顧明珠只覺得臉頰一涼,還未反應過來,徐玨已經笑著退開:“你感覺錯了。”
顧明珠一蹭臉頰,手指沾了點黑墨,她頓時惱道:“徐玨!”
徐玨一樂,嘴上卻道:“夫人好兇,我好怕。”
他神定氣閑靠在書柜旁,哪里有半點怕的樣子。
顧明珠又氣又無可奈何,掏出手帕就要擦,徐玨道:“別擦,臟了帕子。”
顧明珠沒好氣白了他一眼:“不擦等著別人看嗎?”
徐玨走了過來:“我給你擦。”
本就沾得不多,徐玨用手指蹭了蹭,說:“好了。”
顧明珠自然不信他,轉到鏡子旁看,發現確實沒了,正要說話,歡歡在外面喚道:“小姐,飯菜送來了。”
“送進來吧。”
歡歡端著飯菜入內,開始布菜。
二人在里面鬧了一會,這時屋內有了旁人,便停了手,凈手出來。
飯菜很快布好,二人入座。
顧明珠吃飯從不讓人伺候,歡歡給她遞去筷子,便退了出去。
二人邊吃邊說著事,不一會鳴一帶著銀票回來了。
鳴一將銀票遞上前:“公子,馬懷民給的銀票,已經確認過了,十二州各大錢莊都可提用。”
徐玨接過,說:“嗯。”
二人剛剛說了半天,顧明珠都沒想起問徐玨到底敲了馬懷民多少錢,此時見了銀票不免好奇,說:“你到底敲了他多少銀子?”
徐玨說:“也沒多少。”
他將銀票遞去,顧明珠接過數了數:“八百萬兩?他也肯?你該不會是把人家抄了吧?”
徐玨一頓。
顧明珠見他有異,不免道:“怎么?”
徐玨道:“主意不錯。”
顧明珠是真的沒明白他什么意思,回以一個疑惑神色。
徐玨言簡意賅:“抄家的主意不錯。”
顧明珠:“……”
鳴一見怪不怪,毫無波瀾。
顧明珠醒過神來,像是第一次認識徐玨似的:“你以前,也是這么個……”她斟酌著措詞:“……致富……法子?”
顧明珠又想起什么,道:“照你這樣,定北王府應該有不少錢吧?錢呢?依照你的性子,這錢總不可能留給江陵。”
“快到了。”
“什么?”
徐玨說:“無事。”
顧明珠沒有再追問,捏著銀票,簡直如獲至寶:“有了這八百萬,還有什么解決不了的,這一批冬衣全軍置辦下來最多也就一百多萬,兵器也不需要新置,多出來的這些錢足夠應對幾個月的過渡期了。”
百廢待興的時候,也是什么都需要花錢的時候,待一切步上正軌,各州城的稅銀按時征繳,東南才是真正的定下來。
徐玨搖頭:“財迷。”
到了晚間時,府中擺了兩桌盛席。
一桌請了馬家與楊福延、魏惠臨三人,顧明珠坐上,徐玨側坐,幾人開了好幾壇子酒,灌得眾人都有些微醺,這才狀似不經意提起白日馬懷民捐贈的事來,明里暗里的大為感謝。
魏惠臨就算再糊涂,也聽明白了徐玨的意思,立刻就順著話允了賑災糧的銀錢數,一時賓主盡歡。
顧明珠跟著沒少喝,她酒量實在不太行,喝了幾杯后便放了酒杯,偏生楊福延和魏惠臨又齊齊舉杯敬她,她便淡笑著又喝了一杯。
日后在此地少不了要宰這兩人,現下多親近些,日后也更好宰些。
這一杯算是徹底把自己給喝暈了。
顧明珠面不改色的湊近一旁的人,說:“暈,我想回去歇了。”
她面色自若,倒是沒看出什么不對勁,徐玨沒打聽過她的酒量,也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喝,遂點頭:“我帶……”
月言已經過來扶她:“我帶小姐回房吧。”
徐玨看了她一眼,將顧明珠交給月言。
月言沉默著將顧明珠扶起,她甚至還很清醒的同幾人招呼了一聲,這才由著月言扶她離開。
這一小段路,月言用盡了耐心,可惜顧明珠酒勁初上頭,有些昏頭。
“月言你看,月亮……”
哪有什么月亮啊。
月言小心扶著她,生怕人摔了。
顧明珠手胡亂指著:“月言你快看快看,星星……”
她生得比顧明珠高些,攬住腰肩,盡力去穩住她:“小姐,沒有星星的,也沒有月亮。”
“有,你看!”她像個小孩,卻可愛極了。
月言輕嘆一聲,順著她比劃的方向看去,烏黑的一片,只有遠處的燈籠在亮。
原來如此。
她附和著顧明珠:“嗯,是星星。”
顧明珠湊了過來,往她懷里挨:“我就說有吧。”
月言一手撈她,一手去捉她的手:“小姐你喝醉了,先回房吧……”
顧明珠將人拉著,重心偏移,月言為了不讓她摔著,抱著人半跪在了地上:“小姐……”
“月言,你長得真美……”顧明珠是個愛漂亮皮囊的人。
月言其實有一點跟徐玨很像。
他們都是天生就受老天爺垂愛的人,能文能武,亦足智多謀。
月言生得極美,她眉眼常常都是溫和的,可顧明珠知道,這雙眼里,有太大的故事,它們都被掩埋于歲月中,她對自己的樣貌無知無覺,又或者無所謂。
月言一低頭,就在她眼里看見了別的什么。
她強撐著,說:“小姐……”
顧明珠伸手去摸那張臉,冰涼的:“好漂亮啊……”
她的手要離開,月言的腦子沒有思考,驀地捉住了那只手。
“小姐……”
“嗯。好月言……我的好月言……”
她好像醉得很厲害。
有些東西一旦動了手,就艱難得讓人沒法收回,月言忍了忍,指腹挨著臉頰,眸子里情緒難辨喜怒,最終還是沉默著將人抱起。
這一條走廊,她走的比往日都要慢上許多。
懷中的人明明很輕,卻又很重。
明日她就要出發前往各州,這一次走,要幾個月才能再見。
那些難堪的心思,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的,或許是在日夜相處間,在并肩作戰里,她對她的心思漸漸不再是簡單的主仆,也不是推心置腹的朋友。
如果沒有徐玨,或許她能永遠留在這,可被他陡然窺破心中的秘密,是她萬萬沒料到的。
柳齊格還曾問她是不是喜歡徐玨。
怎么可能?
她喜歡的人,那個名字,這輩子都無法宣之于口啊。
月言剛將人放下,顧明珠就滿屋找水喝,她將人扶坐下,正要去倒水,徐玨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了:“怎么樣了?”
月言垂眸,端著溫水,說:“真醉了。”
徐玨接過她手中的水杯,說:“我來吧。”
月言嗯了一聲,看了一眼將臉拖在桌面上的人,顧明珠在朝她笑。
她只能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