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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一路將雪津抱回客棧馬車棚,將他放在了牛車上,上樓將他們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好,然后回了牛車棚,和雪津坐在一起,安靜的等待天亮。
雖然已經沒了氣息,但雪津的臉依舊完美無瑕,只是失了血色,此時顯得格外慘白。
這一夜,過得很是漫長,又很是短暫。當外面的光芒一點點滲透進來的時候,長生抬起酸澀的眼睛,安靜的駕駛著牛車出了城,回城外的家。
一路上,沒有那個不停在耳邊聒噪的聲音,沒有那個時不時還要說出幾件事叫自己記住的人,沒有那個明明不習慣粗衣粗食卻還是默默忍受著的人,她一點兒都不習慣。
她回頭看著安安靜靜一點兒都不動的雪津,倒是希望他能像以前一樣,對著自己說出一大串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樣一來,她就不會再次感受到這刻骨的孤獨。
老黃牛似乎也知道主人的傷心,再加上沒有另外一個人偶爾喊自己幾聲,它也有些不習慣。
只是那個經常說話的人,此時已經不會說話了。
回到那個盡顯蕭瑟凄涼的小院子,長生坐在門檻上很長時間,竟然沒有勇氣踏進去。因為她知道,踏進去之后,她就將面對整個院子里只有自己一個人的現狀了。
此時,正值春暖花開,外面的草地上許多鮮花都盛開了,淡淡的花香和青草味道傳過來,長生嗅聞著這沁人心脾的味道,只覺得一陣悵惘。
明明是個那么怕冷的人,整天霸占著火炕不肯走開,卻死在了春暖花開,即將溫暖舒服的春天……
不管多么不想承認,長生還是決定完成雪津的遺愿。她在小院后面靠近大河的地方架了一堆火,將所有的柴火都堆上去,然后在上面鋪了兩床被子,盡量將表面弄得平穩軟和一些。
畢竟雪津最是嬌氣,要是看見了,又該挑挑揀揀了。
本來,長生是個干活很麻利的人,但是此時,不知怎的,她的手腳無力,幾乎要軟倒在地了。雖然很快就又堅持起來,但總覺得四肢酸軟。大概,她生病了吧。
不過,這也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的事,爺爺曾經給她講過那些在軍營之中得了疫病去世要被及時燒毀的士兵尸體,架起來的火堆要夠大夠多,才能將尸體燒的差不離。如果最后剩下一個骨頭架子,雪津肯定又要不滿的抗議了。畢竟他的遺愿,是想讓自己的骨灰被灑進河里,或者隨風飄走。一具骨頭架子,怎么也不可能隨風飄走吧?
再加上只有長生一個人,等將火堆架好之后,她才恍然中發現了,太陽都快落山了。
將雪津的尸體放在柴火垛上,長生看著他精致的像睡著一樣的面容,總覺得有些不真實。都說人死了之后,面容會變得很嚇人,但雪津的臉沒有一點兒變化啊?還是這么好看。所以,他會不會根本就沒死?
想到這里的長生心里一跳,然后立即將腦袋貼近他的胸口去聽,但不出意外的,什么都沒聽到。
緩緩直起身,長生終于不得不承認這個壞消息。雪津真的死了。
嘴唇微微顫抖,但長生還是忍住了,事實上,從昨天夜里將雪津帶回到牛車上開始,她就沒有再哭過。
就在長生思考自己為什么不會流淚的時候,突然,一個小小的花瓣飄到了自己的鼻子尖上。伸出手將這片小小的花瓣拿下來,長生定睛一看,略有些驚訝,這個花瓣……
回頭看向花瓣的來處,那是從牛車的簾子縫隙處飄出來的,長生沉默片刻,上前一步將簾子掀開,然后就看見了那盆在回來的路上依舊開的馥郁的香堆雪此刻正在悄悄地落著花瓣。
那些小而輕薄的花瓣被風一吹,就飛了出去,飄落在自己鼻尖上。
“呼——”
此時,一陣暖洋洋的春風拂過,那長得繁茂的香堆雪花瓣紛紛揚揚的落下,被風卷著飛走,就像下了一場花瓣雨似的,盡數落在躺在被子上的雪津身上。
那些花瓣輕柔的拂過雪津的臉,發絲,放在腹部的手,就像一支無聲的安魂曲,慰藉著這個飄蕩了幾十年最終獲得安息的靈魂。
長生盯著這個畫面許久,突然淚如雨下。
雪津,你曾經問過我那么多次香堆雪的花期多長,我以為會是整個春天,原來,它的花期,只有短短三天……
細微的啜泣聲在廣袤的天地之間回蕩,周圍的風也漸漸停歇了,似乎也在為逝去之人感到悲傷。
當長生終于擦干凈眼淚之際,周圍偶爾吹過的風已經有些涼了。她終于不再遲疑,手持火把,緩緩靠近雪津。身邊的大林二林不斷發出嗚咽之聲,似乎是挽留。火苗漸漸靠近那些澆了油的柴火,就在即將逼近的一剎那。
一個身著白衣高高在上的人影突兀的出現在長生面前的半空中。
那是一個無法用言語形容是什么樣子的人,渾身都繚繞著一種高高在上的蔑視。但是在看見的第一眼,長生就知道那是個修士,而且還是修為不低的修士。畢竟這人都可以腳下空無一物的站在空中。
可修士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難道也是雪津以前的好友嗎?
那個修士低頭看一眼安安靜靜的雪津,有些失望,臉上的表情也難看的很。
“嘖,虧我找了那么長時間,竟然死了?浪費時間,本來還是個不錯的爐鼎,就是性子烈了些。”
長生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這一刻沖上了頭頂!
那人看了一眼長生,略微厭惡的側了側眼睛。怎么會有長得這么丑的人?
不過這修士沒有說出口,只是高傲的瞥一眼長生,說出了自己的道號。
“你可以稱我為,皓月老祖。”
說完見長生不動彈,微微挑了挑眉,隨即理所當然的揮手。
“小孩兒,本君今日心情不好,你若是不想死,就老老實實的回答本君的問題。”
“還有,讓開,這樣好的爐鼎體質,燒了多可惜。”
長生只覺得,那些聚攏在她腦袋的血液在一瞬間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