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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盧道良處得知了沈彥義南下的線索后,武安侯和沈存玉立刻抽調人手沿著這條線追查。雖說事情已過去十四年,但有了具體的人物和時間,再追尋蛛絲馬跡并不困難。
在上個月,武安侯府的人已經確認那絡腮胡大漢帶著的就是沈彥義,而那大漢的身份,也精友鄭昌明所畫的畫像,確認了就是安王府侍衛曹恒。曹恒帶著沈彥義出壽州城后向西南方行進,繞到饒州回了安州。但他回到安州時,身邊并沒有帶著沈彥義。
曹恒已死,武安侯府便將視線轉移到了安王府、曹恒的家人和往來密切的人身上。
馮霄,便是其中之一。
馮霄武功高強,且很少出安王府。因安州城內沈戈和沈存玉的暗線人數不足,沒敢輕易動手抓捕此人。不想沈戈尋找房家父子,卻將他抓住了。
這絕對是意外之喜。
沈存玉英氣的長眉微挑,上下將面條一樣的馮霄打量一番,問道,“中軟骨散了?”
肖四答道,“不是軟骨散,效果差不多。”
一聽就是用了弟妹配出來的好藥,沈存玉點了六個人專門押送馮霄,然后帶隊返回安州城外的大營。在路上莊明看著沉默照顧房家父子的沈戈,并未多嘴。
回到大營后,沈存玉將這些人安頓好,立刻擂鼓聚將,商談對敵之策。
據馮霄等人供述,被抓進地洞的一躬二十八人,已有五人死亡。這些人都是沔、鄂兩州內不愿投降安王的官員、世家或大商賈的家眷。如今這些人被沈戈救了出來,安王南下占據鄂州的算盤落空,只能困守安州城。戰局瞬間逆轉,變得對右侯衛極為有利。
在派人護送這些人回家,還是讓他們的家人來此處接人之間,眾人經過一場商議之后,選擇了后者。因為右侯衛兵馬有限,也因為后者安全性更高、影響更大。
沈存玉幾道軍令下,眾人立刻分頭行事,大帳之中只剩了沈存玉和沈戈。沈存玉這才問道,“我聽肖四說,你已經審問過馮霄了?”
“是。”沈戈緩緩把馮霄的話講了一遍。
沈存玉聽完就開始罵娘,“他娘的混賬東西,將你砍傷扔在私人堆里,算個屁的動了惻隱之心、放你一條生路!肯定是因為血腥味引來了狼,萬幸其中有一頭剛失了幼崽的母狼相中了你,把你帶回去養著。他砍的你哪條腿?”
沈存玉說的是“你”而非“沈彥義”,沈戈將手放在左腿大腿后側,“這里。”
罵罵咧咧的沈存玉立刻閉嘴,招手道,“讓老子看看。”
沈戈……
沈存玉瞪眼,氣勢十足聲音卻有些顫抖,“你小時候光腚的樣子老子都看過,過來!”
沈戈把匕首取出來,抬手就要劃破身上穿的里褲,可還沒等他動手,沈存玉就大步走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腦袋。
兩兄妹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個手里抓著令牌,一個手里握著匕首,世界靜寂無聲。
沈戈低聲問,“你不看了?”
沈存玉抬手拍了沈戈的后背一巴掌,“你給老子叫什么?”
“姐。”
只這一聲,沈存玉的眼淚唰地掉了下來,忍不住嚎啕大哭,“看個屁的刀疤,老子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沈彥義。老子早就知道你肯定活著,老子找了你十三年!”
聽到沈存玉的哭聲,站在帳外的莊明、許川紅了眼圈,跟隨沈存玉多年的春風細雨四位女將,眼淚都是嘩嘩地往下掉。
很少哭的沈戈也眼淚直流,他知道自己不是狼后,曾想過自己是怎么到的狼群里,他隨著馬三叔四處走鏢時,也會去打聽哪家在十幾年前丟了孩子,也曾偷偷去看過丟孩子的那些人。第一眼,他就能知道那些人不是他的親人。
去年在郝連寨外觀音廟里,第一眼看到重傷的武安侯,他就覺得親切,所以才會帶傷潛水取藥。得知武安侯在找孫子時,沈戈那時是真的以為自己找到了親人。
但,他腿上沒有胎記。
聽盧道良講述舊事,沈戈記起曹恒的模樣;抓住馮霄,聽他說曹恒劃傷沈彥義的大腿,將他扔在死人堆里。沈戈這才確信,他的胎記就是如玉說的那種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消失的胎記。
待姐姐哭夠了,沈戈才問,“爹娘都是怎么過世的?”
沈存玉抹了一把眼淚,啞聲道,“你丟了后三個月,父親在青州陣亡,母親受不住打擊病倒,沒能撐過臘月。母親不是想找你,她是真得撐不住了。來,咱們給父母磕頭,告訴他們你回來了。”
沈存玉拉著沈戈向家的方向跪倒,大聲道,“爹,娘,女兒把弟弟找回來了。”
沈戈張了兩次嘴,才終于喊出了爹娘,與沈存玉一起向家的方向磕了三個頭。
磕完頭后,亢奮中的沈存玉立刻嚷嚷著給興陽的祖父、遠在北庭都護府抗敵的二叔寫信,然后又把沈戈拉到許川等人面前,摟著他的脖子大聲喊,“這是我弟弟彥義!”
沈戈這半年多個頭躥了一截,已經比沈存玉高了,沈戈微微側身,讓她不必費勁抬著胳膊。那時候自己還太小不記事,但姐姐在半年內丟了弟弟、沒了父母,后來又找了自己這么多年,她過得比自己還辛苦。
所以,姐姐想這么摟著他,沈戈便由著她。
雖然沈存玉很激動,許川和莊明等人也很激動,但被沈存玉薅住的官兵們卻一點也不激動,甚至不明白為何沈存玉這么激動。
但是為了不挨揍,他們也只能跟著嗷嗷叫。
等沈存玉摟著沈戈走了,官兵們才摘下戰盔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小聲嘀咕,“沈戈就是武安侯府丟失多年的小公子這事兒,大伙兒早就知道了啊?”
“小將軍這是……喝多了?”
“鄭省初!看到沒,這是老子的弟弟沈戈,親的!”沈存玉摟著沈戈轉了一大圈,回到帥帳,見到鄭省初在帳中,又開始眉飛色舞地炫耀。
鄭省初笑得春花燦爛,“嗯,看到了,這是你的胞弟沈彥義。”
“胞弟”二字觸動了沈存玉的神經,她想哭又想笑,“對,胞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