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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林三姑和錢寶翠三姐弟的臉齊齊變了色。
錢寶翠失聲尖叫,“我娘都這樣了,大舅還要趕我們下船?”
林三姑顫了顫,無力靠在兒子身上。錢才明扶住母親,絕望和屈辱涌到眼底,擠紅了眼睛。
錢蘭翠懸淚欲泣,“孫嬸兒,我大舅在哪?”
孫婆子恭敬回道,“因怕力工們粗手粗腳碰壞了三姑奶奶的物什,老爺親自在碼頭上盯著。”
大哥這是一點退路都沒給她留啊,林三姑絕望地閉了閉眼睛,直起身淡然吩咐道,“收拾東西,下船。”
見母親臉色不好,錢家姐妹也不敢再說什么,吩咐婆子收拾東西,一塊下了船。
啟程雖然倉促,但林三姑帶的行李并不少,足足裝了四輛馬車。林父站在馬車旁,正與兩個管事說話。
被兒女攙扶到近前的林三姑虛弱喚了聲大哥,林父點頭,“這是趙豐,田莊上的管事。”
“三姑奶奶。”趙豐給林三姑行禮,聲音洪亮。
姓趙?林三姑心頭一顫,抬眸看了眼過來給她行禮的人,“你是趙年的……”
趙豐笑了,“三姑奶奶好記性,趙年是我爹。”
林父溫和道,“三妹住進去后若有什么事,可直接吩咐趙豐或找我奶娘。”
林三姑絕望點頭,已經說不出話了。趙豐的娘趙婆子,是嫡母的陪嫁丫鬟,大哥的奶娘,林三姑未嫁時,就是趙婆子教她規矩。
大哥把自己扔在莊子上也就罷了,還讓個婆子壓自己一頭!林三姑恨得肝疼,卻不敢再頂撞大哥一句,“等小妹身體好些后,可以去父母墳前祭拜么?”
林父點頭,“你有這個孝心自是好的,不過現在不太平,還是等朝廷平亂后出門為好。”
大哥這是要將她們母子困死在莊子里啊,林三姑握緊了兒子的胳膊,顫聲道,“我們母女有個安穩落腳地就好,可才明還要讀書,在莊子里就……”
還不等母親說完,錢才明已硬邦邦道,“娘在哪,兒就在哪。”
林三姑又是欣慰又是心疼,眼淚開始在眼眶里打轉,“娘和你姐姐們不能一直拖累著你大舅,你得讀書上進,等你有出息了,娘和你大舅才能放心啊。”
錢才明抿緊唇不吭聲,渾身滿是抗拒。
林父一眼就看透了外甥在想什么,他才不會跟個孩子一般見識,“莊子東行幾里有私塾,才明可以去私塾讀書。”
錢才明低哼了一聲,明顯的不屑。鄉野私塾的教書先生,學問還不及他呢,他去了是教人還是求學還說不定。
趙豐看透了錢才明的心思,笑呵呵道,“私塾的教書先生是咱們蒲縣遠近聞名的大儒,他教出了兩位縣令,一位學政。表少爺跟著先生用心做學問,將來定不可限量。”
聽趙豐這么一說,林三姑的眼睛立刻亮了。歡歡喜喜地與林父道別,登上了去蒲縣田莊的馬車。
趙豐帶著林父送給他娘的一大車好東西,也樂呵呵地跟了上去。
林父回到船上,就見女兒雙眼亮晶晶地望著自己,忍不住笑了,“這是做什么?”
林如玉挪過去,“爹爹好厲害。”
“傻丫頭。”林父愛憐地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嘆道,“父輩的恩怨,不該把孩子們牽扯進去。路我鋪好了,能走多遠全憑他自己的本事。”
“嗯。”林如玉歡歡喜喜地拉住父親的衣袖,“父親這幾日都沒歇好,女兒讓廚房準備了爹爹愛吃的飯菜,咱們早點用飯歇息,明日就能到家了。”
到了宣州,匪盜不敢再肆意作亂,他們終于可以安心歇息了。用完飯后,林如玉躺在床上睡覺時都掛著笑,一夜無夢。
第二日傍晚,船隊靠近宣州城北碼頭。安王之亂已起,往日熱鬧熙攘的碼頭變得冷冷清清,所以前來接船的林家人,變得異常顯眼。
站在船上的林如玉望見碼頭上不住跳躍揮手的弟妹們,也忍不住用力揮臂,“爹爹,我娘來接您了!”
林父整了整衣冠,一臉嚴肅。
“大哥——”岸上的林二爺望見兄長,搖臂大喊了幾聲,然后低聲與大嫂道,“我哥曬黑了也瘦了。”
房氏用帕子擦著眼淚,“平安回來就好。”
“對,平安回來就好。大哥——”林二爺又激動揮袖。
“爹爹——”
“大伯——”
阿衡、林如梅和阿冬也激動地跟著吼。
待船靠岸,分離兩年的家人團聚,自是說不完的話。林如玉看著激動落淚的母親,忙著哄妻子的父親和嗷嗷叫的弟弟,忍不住落了淚。
家里人一個也不少,都在,真好。瞧見盧玉春下船了,林如玉低聲跟母親說了一句,房氏擦去眼淚,上前與盧家父女寒暄。
看著落落大方的盧玉春,房氏既替大福高興,又覺得大福配不上人家,待她多了幾分熱切。
盧道良見閨女與房氏相處融洽,笑得異常舒心。
盧家人告辭,沈戈也要帶著大勇回了穿街巷。林父返回青弋巷的第一件事,便是換上孝衣,去祠堂祭亡父。待他從祠堂出來回到家中時,嗓子都哭啞了。
一家人用過晚飯后,林如玉回了已經建好的榮欣院,賴在父親身上睡著的阿衡也被抱回了自己的院子,林父才得擁住自己的妻子。
“這兩年,辛苦你了。”
一直忍著的房氏伏在丈夫懷中,泣不成聲。
從未見妻子哭成這樣的林父,心疼得手忙腳亂,慌忙把她抱起來放在床上,低聲哄了半晌。
好不容易哄得妻子不哭了,林父擁著她正要問去年七月的事,房氏已抬起頭,無比認真道,“就算是傾家蕩產,咱們也要出錢出力,助朝廷平亂,將安王世子賀炯明千刀萬剮。”
“好。”林父應下,“嬌嬌和沈戈都沒細說,父親是怎么去的,去年七月又發生了什么事,嬌嬌的性情怎變了這么多?”
“若不是嬌嬌,我和阿衡早就死在了去年七月的洪水里。”房氏窩在丈夫懷里,從公公突然生病,一點一滴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