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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氏笑了,“他們不是一直那副德行么,你怎還動起氣了?”
“他們一直把我當傻子!”林二爺氣呼呼道。
放下做了一半的寒衣,溫氏認真看著丈夫認,道,“夫君,說實話咱倆的心眼確實不夠用,在別人眼里咱倆真跟傻子差不多。今日在趙家,嬌嬌都看明白、想清楚的事兒,我就看不透,她才十四歲。”
林二爺嘆了口氣,喪氣道,“沈戈無父無母,十七歲出來闖蕩,靠他自己的本事開了一家鋪子。我明年就三十了,還只能給家里做些跑腿的差事。”
自認不夠聰明的夫妻倆,同時沉默了。
半晌,溫室似是告誡丈夫,又是是在叮囑自己般說道,“咱倆腦瓜不夠用,就不要出去跟人斗心眼兒,否則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二爺也回過味兒來了,“就是!父親在的時候咱靠父親,父親去了咱就聽大哥大嫂的。外邊那幫玩意兒說得再好聽,能有大哥大嫂對咱好?”
溫氏拿起寒衣,繼續開始一針一線地縫著,“除非他們腦袋讓驢踢了。”
論理,雙親故去后,親兄弟就該分家了。
林老爺子哥仨,就是在他們的父親去世后分家的。因為林老爺子是嫡長子,所以分得了祖宅和大半家業,經過老爺子和林康年幾十年的打拼后,林家的家業翻了幾倍,將老爺子的兩個弟弟遠遠甩在了身后。
林老爺子雖有本事,但子嗣緣不算旺盛。一妻三妾共給他生的十一個兒女,最終只活下來一嫡一庶兩個兒子、兩嫡一庶三個女兒。
所以對林二爺這個庶出的小子兒,林老爺子也是相當疼愛的。
臨終前,林老爺子將管家權和印信都交給了大兒媳,叮囑她在二房的子嗣成長起來之前不能分家后,林老爺子又把庶子叫到床前,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大哥出海未歸,家里家外的事都聽你大嫂的。”
所以,父親去世后大哥未歸來,不管外邊的人說得多難聽,林二爺都處處聽大嫂的。
等回頭他跟大嫂商量商量,也給他家鋪子,讓他自己管著不就得了!林二爺想明白后,精神抖擻地跳了起來,“我帶大福騎會兒馬去。”
喜好馬匹的溫氏也來了精神,揮手道,“你們去探探路明日我再帶著嬌嬌和閨女去。”
林二爺與大福牽著馬剛出院子,便見他二姐在府門外下了馬車,帶著外甥女喬沅婷走了過來。
“二姐。”林二爺忙把馬韁繩扔給小廝,快步迎了上去。
林二姑停住,抬眸看向庶弟,“天快黑了,你還要出門?”
對這位看似沉穩嫻靜,但一動怒就要掀房頂的嫡出二姐,林二爺打心里懼怕,恭恭敬敬回道,“不到遠處去,就在府門外帶著大福騎兩圈。”
停了一會兒,聽不到林大福行禮問安的聲音,林二爺回頭一瞧,那傻小子還牽著馬在原地呢!
“去吧,別傷著人。”
林二姑自不會跟一個傻孩子計較,叮囑一句便隨著迎出來的婆子進入院門。喬沅婷給二舅行禮,也跟了進去。兩人剛進垂花門,便見房氏和溫室帶著林如玉和林如梅迎了出來。
林二姑快走兩步,溫和道,“你身上有傷,還講究這些虛禮做什么。”
“二姑母,表姐。”林如玉也帶著二妹跟著行禮,在二姑母面前,禮數一點也省不得,因為林如玉也怕二姑母發火。
林二姑著重看了一眼大侄女的手,再看她沒哭腫眼睛,才放下了心。
回到房氏院中,三個大人坐在桌邊吃茶,三個小姑娘擠在窗邊的長榻上說悄悄話。
一身書卷氣的喬沅婷好奇地小聲問表妹,“嬌嬌,你真打了宋家姑娘?”
林二姑的丈夫任宣州衙門典簽,喬家平日里來往的是宣州城中的官宦人家,與商戶少有往來。不過,林如玉在趙家打了宋秀英的事實在太過驚爆,就連喬家都聽到了風聲。
林如玉輕輕點頭,伸出一根小指頭解釋道,“當時氣急了,就……打了一下。”
坐在桌邊的林二姑聽到了,轉頭都林如玉道,“打得好。”
難得被二姑母夸獎一次,林如玉小臉通紅,又驚又喜又無助地望著母親,不知該如何應對。
不是她慫,是這位姑母給她留下的印象太可怕了,祖父母在世時,在她面前都小心翼翼的。
溫氏老老實實坐在桌邊大氣不敢出,房氏笑著接過話茬,“二姐快別夸她了,這孩子打小就不禁夸。”
房氏一句話,林二姑就忍不住笑了,林如玉也跟著傻樂呵。
林如玉是家里他們這一輩第一個孩子,因林家孩子易夭折,所以林如玉自小就被靜心照料,備受寵愛,她的抓周禮自然也是要熱熱鬧鬧辦的。
抓周時,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如玉被放上圓桌中間后,遠道趕來的大舅母夸了一句:
“哎呦,嬌嬌的眼睛真是又大又漂亮。”
眾人立刻跟著夸小如玉會長,眼睛比父母的還大還漂亮。
小如玉聽了,握緊小拳頭用盡全身力氣,努力把眼睛睜到最大,那可愛的小模樣笑倒了一屋子老少。
她小時候這件糗事,每次家里來了親朋都要被提起,林如玉以前聽了心里會不高興,現在卻覺得分外溫暖。
因為現在聽了,她首先想到的是她有家有父母,自小就有人疼愛。
這很幸福。
笑完之后,林二姑把孩子們打發出去,向房氏說起賑災的事情,“太守大人把報災的折子送上去后,京里只說讓地方上全力賑災,卻沒提撥錢糧的事。弟妹心里要有個準備,接下來恐怕會不太好過。”
房氏小聲問,“州衙門不能開倉放糧么?”
林二姑輕輕搖頭,“婷兒她爹說,沒有上邊的旨意,死在開倉放糧可是要株連家人的重罪。”
這下,房氏的心更沉了。
溫氏不解,“剛繳了夏糧,官倉里又不是沒糧食。為啥不放?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受災的百姓們餓死吧?”
林二姑知道的也不多,只嘆了口氣,道,“一家人過日子還有各種難處呢,更何況偌大的一個朝廷。我聽婷兒她爹的意思,現在天下可不太平。”
朝廷怎么做,不是她們管得了的。房氏緩緩握起拳頭,明白接下來這三個月,會比她原以為的更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