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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收到了這封信,說明我大概已經死了。
聽到黎明此刻對著咬血說出來的話語,我的腦海里鬼使神差地浮現出了咬血不久前在那封信件里寫的第一句話。
咬血已經死了?怎么可能!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此刻與我并肩作戰的這個咬血又是怎么回事?
但是黎明也不可能無的放矢,難不成他說的是真話,或者至少部分是真實的?
而令我更加不安的是,咬血在聞言之后的反應頓時變得極其古怪,她的動作竟變得緩慢了下來,臉色變幻不定,仿佛逐漸回憶起來了什么事情,“我死了……我死了?”
“你死了!我親手把你燒死,還親眼確認了伱的尸體,你不可能還活著!”黎明信誓旦旦地說,又疑惑了起來,“我絕對不會看錯敵人的生死,既然真正的咬血已經身死,那么現在的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也是真正的咬血,這一點我同樣絕對不會看錯,但是你的存在與事實矛盾……現在的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我死了!”咬血對于黎明的話語充耳不聞,她就好像終于完完全全地回憶起了重要的事情,臉上頓時變得毫無血色。
甚至就連她的身體也出現了不可忽視的異常。她全身都變得虛幻了起來,像是即將被風吹滅的燭火一樣搖曳不定,又像是快要壞掉的電燈泡一樣神經質地閃爍,呈現出來極其不穩定的狀態。
種種跡象都表明,雖然更深層的真相仍然成謎,但是眼前這個咬血確實不是正常的咬血,而黎明曾經殺死過咬血這件事情也極有可能是真實的。
同時,更多的線索也在我的腦海里快速地顯現和組合,佐證了這個可能性的真實程度。
為什么黎明會在之前咬血現身把我從那處據點里帶走的時候表現得那么震驚和始料未及,他不是應該早已料到咬血會趕過來的嗎?這個疑問現在似乎可以解答了。黎明在一開始確實是知道有人破壞了另外三處據點,也確實很可能就是如我所想,故意跟我說些有的沒的,意圖把“破壞另外三處據點的人”吸引過來,連帶著我一并炸死。
然而他沒想到,那個“破壞另外三處據點的人”,居然會是“理應早已死于自己手下的咬血”。
正因為如此,咬血才能夠相對容易地把我從那處據點里帶走。既然黎明無法預測到現身的會是咬血,自然也就無法對著咬血的逃跑方式發動針對性的手段。
可是,黎明怎么可能殺得死咬血呢?
也不是說黎明就沒有殺死咬血的手段了。雖然咬血能夠把自己拆分為無數蝙蝠,只要事先把少數蝙蝠設置在遠處,即使在戰斗中遭到毀滅也可以在遠處復活,但是黎明的火焰所具有的強力詛咒特性就正好克制咬血的卷土重來之法。論及殺傷的連鎖性,黎明的火焰甚至比起我的還要強大得多。哪怕只是稍微沾上一點點,咬血所有的蝙蝠都會遭到殘酷的連鎖殺傷。
但是咬血事先在預知夢里預演了數千次對黎明和法正的戰斗,縱使在現實中實踐的時候出現意外而失敗,也不至于那么簡單就死掉吧。因為黎明和法正所有的手段也應該都已經被咬血摸透,并且找出了克制的方法才對。所以咬血當時說自己雖然失敗了但還是活了下來,我也沒有那么奇怪。
還有,假設,我是說假設,假設咬血真的已經死了,那么她又是如何繼續出現在我的面前的?
她又為什么沒有對我提及自己被殺死過的事情?她是在欺騙我嗎?還是說,就像是黎明說的那樣,她居然把自己死了的事情給忘記了?
念及此處,我迅速地想起來了在之前那處據點里遇到的幻影惡魔術士們。對于那些惡魔術士來說,淪為不死人又被燒成灰燼的回憶是巨大到無法想象的心靈創傷,因此他們無意識地回避了那段記憶。
而對無比執著于活下去的咬血來說,自己的死亡也必定是巨大到無法想象的心靈創傷,所以她就本能地把那段回憶給沉入了連自己都無法注意到的內心深處?
也就是說,現在的咬血也和那些惡魔術士一樣,是在“污染”的影響之下變成了實體幻影,所以才能夠繼續出現的嗎?
這不可能。
如果是實體幻影,就必定會散發出來些許“污染”的波動,我在近距離接觸之下是可以捕捉到的。退一步說,縱使我捕捉不到,塞壬也必然能夠捕捉到。因此現在的咬血并不是實體幻影。
那么,咬血會不會是在死亡之后變成了幽靈呢?也不大對勁。幽靈是靈體,而咬血是有著肉體的。我之前甚至還接觸到她的手掌,那無疑是血肉構成的手掌。
只不過咬血眼下這種身體變得虛實不定的模樣,也確實有著鮮明的幽靈色彩……我的意識加速到了峰值,進行著高速的分析和思考。與此同時,我感到自己的情緒也無比混亂。突如其來的消息對于我的內心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法正卻是沒有留手等待我,一刻不停地對著我發動著連續攻擊,以熟練的槍術把分心的我壓制下去;黎明在說完之后更是沒有停歇下來,對著咬血揮動手臂,發射出了一道比起房屋還要巨大的火焰炮彈。
而咬血卻貌似仍然沉浸在得知自己死訊的呆滯之中不可自拔。
她居然在戰場上失神,停住不動了!
來不及等我出手救援,那巨大的火焰炮彈就以遠超聲音的速度命中了她所在的地方。好在,她沒有就這么亡命于這一道攻擊之下。先前對法正展現過的自動防御法術再次顯現,鮮紅色的護盾短暫地捱住了火焰炮彈,同時她的空間轉移法術也如同上次一樣自動發動,空間波動迅速地把她自身卷住了。
下一刻,護盾破碎,火焰炮彈轟然炸裂開來,而她的身影卻是已經在原地不見蹤影。
也不知道她被自動轉移去了什么地方,她從戰場上消失不見了。黎明左看右看,見她暫時不知去向,便趁著這個機會和法正聯手向我圍攻過來。
這下就變成二對一了,我的壓力劇增,眼看著就要無法支撐住。
“現在投降還來得及。只要你對我宣誓忠誠,讓我用契約和詛咒的道具束縛住你的自由,我也不是不可以饒你一命。”黎明邊笑著削減我的戰意,邊對我發動攻擊。
不止是明面上的攻擊,我還感受到他在一刻不停地通過神秘的路徑,把自己的火焰直接往我的身體內部傳送。這可完全不是招降的態度,更加像是鐵了心要把我滅殺在這里。看來他多半是覺得沒有希望把我招降吧。
而這個傳送火焰的招式對我是毫無作用的。他不知道真正在防御這個火焰的其實不是我,是塞壬在暗中把這個詛咒形式的火焰快速地轉移走。所以這個招式就連讓我分心都做不到。
看著這兩個人同時攻擊我,我快速地移動,選擇好了釋放刀罡的角度,打算用高頻率連續放射刀罡的必殺技把他們同時滅殺。
我最初對于這個必殺技的期待應該是沒有出錯的。如果是在與黎明一對一的前提下,我靠著這個必殺技就可以直接將其打敗。因為黎明擅長的就只有“引燃火焰”符文,所以他也不大可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拿出來正好反制我的技能。
遺憾的是,在實際的戰場上,我還需要再面對一個法正。
作為律法陣營的領袖,他洞悉戰局的能力比起黎明更加高明,也更加擅長以不同的戰法克制敵人。當我抬起手準備使用必殺技的瞬間,他似乎是敏銳地覺察到了巨大的危機即將降臨,目光頓時變得極其銳利,同時用槍尖對準了我的腦門,釋放出來一股寒冷之氣。
這股寒冷之氣既不是作用于肉體,也不是作用于靈體,而是作用于我的知覺和思考。
我只感到自己正處于加速之中的意識竟變得遲鈍了,眼中的世界不再是那么的緩慢,戰斗的節奏突然變得非常緊湊。雖然沒有就這么恢復到正常的速度,但是已經無法做到在激烈的生死搏斗從容地思考多余的事情了。
更加重要的是,在這種狀態之下,我無法高頻率連續發射刀罡。
我過去之所以能夠做到那種事情,是因為真靈之力的運轉速度和我意識的處理速度掛鉤。而現在的我雖然還可以連續發射刀罡,但是無法做到高頻率,預期可以爆發出來的力量比起眼前兩人加起來的力量強得不多。
這種程度的反擊最多只是場面好看,不可能一口氣解決掉他們。而受到場地上的高溫所拖累,我如果無法靠著爆發的力量直接打敗他們,就會反過來大大地消耗自己的靈體碎片儲備。那是自尋死路的做法。
只不過,法正為什么能夠看出來我要使用必殺技?我剛才在出招之前也使用了戰斗隱藏,就算他的覺察力很厲害,也不應該可以輕而易舉地看破我才對。
他這一手拖慢對手意識速度的招式倒不新鮮。如果我所料不錯,之前他在偷襲咬血的時候,也對咬血和我暗中使用了相同的招式,使得我們覺察力的警報也變得遲鈍。
“原本是想要試試看能否直接凍結住你的意識,果然還是沒有那么簡單啊。”法正在戰斗的同時觀察著我,“看來你和咬血一樣,有著意識超加速的技能,這倒是正好與我的招式相沖突了。我的招式只是拖慢了你意識的運行速度而已……但是這樣你就無法在同時迎擊我們兩個人的前提下分心蓄力使用必殺技了吧。”
看來他對我的必殺技有點誤會。我追求的不是分心蓄力,而是高頻率連續使用。不過我也沒有對他解說自己必殺技細節的必要,只是在手頭上反擊之余,也用言語反擊他,“堂堂的律法陣營領袖,居然也會與惡魔術士的領袖為伍,你不覺得羞恥嗎?”
“笑話,我與惡魔術士的領袖為伍,你不也是與混血惡魔為伍?”法正諷刺地說,“也真虧你當初還在我的面前裝模作樣,仿佛是與咬血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而現在呢?你不也與我是一丘之貉,想要利用惡魔的力量?”
“既然你用了‘一丘之貉’這種說法,也就是說你也覺得現在的自己毫無公義可言吧。”我說,“你到底想要利用那些惡魔術士做什么事情?你知道白駒和黎明的計劃會造成什么結果嗎?對你來說,隱秘律法和律法陣營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嗎?”
“你錯了,對我來說,沒有比起隱秘律法和律法陣營更加重要的東西。”法正居然說出了這種話來,“而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使得律法得以真正地顯現。”
“哈哈哈,沒錯,法正,再與他多說一些吧。你這家伙雖然無聊透頂,但是那張虛偽至極的嘴臉簡直就是一絕。”黎明發出了冷嘲熱諷的笑聲。
法正怒喝:“黎明,你給我閉嘴!”
我對于黎明的話語充耳不聞,只是繼續對著法正質問,“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又有什么律法可言?”
“律法,沒錯,就是為了律法……你既然與列缺共事,也應該明白最基本的常識吧。一個人想要守法,就必須先知法。哪怕只是一知半解的知法也比起一無所知要強得多,甚至有時候故意維持群眾對于法律的一知半解,反而更加能夠強化群眾對于法律的敬畏之心。”法正肅然地說,“但是現在這個世界又如何呢?雖然大多數術士把隱秘世界和世俗社會分成兩個部分看待,但兩者終究是存在于同一片土地之上,要想捍衛其中一邊的秩序,就必須連另外一邊也捍衛。而這個國家知道隱秘律法的人又有多少呢,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連萬分之一都沒有!”
“世俗社會的法律無法制約術士,隱秘世界的律法也無法管轄普通人。這種巨大的割裂,正是無數罪惡的溫床。”他沉聲道,“我們需要統一的秩序,需要為這個世界帶來全新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