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名將,南梁戰神蕭淵明還未回到建康,有關于他在齊營的許多小故事就已經在江南流傳。
比如蕭淵明初見齊主高澄,高澄命五百刀斧手明刃夾道,蕭淵明穿梭其中,神色自若。
高澄逼他下跪,貞陽侯蕭淵明凜然無懼,義正言辭道:
“大梁只有斷頭的將軍,沒有卑躬屈膝的公侯。”
高澄惱羞成怒,用刀背拍擊在蕭淵明的脖子上,作勢欲砍,貞陽侯卻面無懼色,齊主擲刃于地,目視左右,頹然道:
“欲以死,屈義士,豈可得乎?”
于是命人為蕭淵明松綁,從此奉為上賓,不敢以俘虜看待。
又比如蕭淵明數次哄騙齊主靠近城池巡視,以期守城的梁軍將士能夠一箭射死北齊天子,但奈何那些州郡兵射術不精,又盡皆喪膽,匆匆而降,枉費了蕭淵明的一番苦心。
這些都是寫在后世史書上的事情,做不得假。
諸如此類的小故事還有許多,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當蕭淵明回到建康城,他收獲了英雄般的待遇,建康百姓夾道歡迎,婦人投擲木瓜,以明心意。
至于八公山大敗的罪魁禍首,夏侯譒的府邸前,總有頑童砸石子。
蕭淵明載著滿車的瓜果,受命徑直去往宮城拜見其叔父蕭衍。
“臣有負陛下重托,本無顏再見天子,欲回府以死謝罪,然陛下遣人相召,臣不敢違逆,此番面圣,臣歸府自裁以謝天下,唯愿陛下千萬歲,永保大梁社稷。”
蕭淵明拜見蕭衍,叩首泣涕道。
蕭衍為之動容,亦抹淚道:
“癡兒,八公山一役,朕已知曉原委,保城桓侯(夏侯夔)虎父犬子,夏侯譒有愧社稷,才有淮南之敗,與你又有何干。
“你委身齊營,卻能持節自守,使北虜不敢輕視江南人物,大漲國朝威風,有功無罪,何以至此,且留存有用之身,北虜狼子野心,日后更有大用。”
蕭淵明啼哭再拜謝恩,別過叔父蕭衍,才回府中,就得府中管事稟報,原來天子早就在私底下遣人送來布絹五千匹,以作守節嘉獎。
在府中歇息了兩日,負責和談的蕭淵藻登門,蕭淵藻與蕭淵明同是蕭衍兄長,南齊宰相蕭懿之子,蕭懿功高震主,被齊帝蕭寶卷所殺,才有了蕭衍起兵反齊,蕭淵藻在一眾兄弟中排行第二,蕭淵明排行第五,兄弟倆素來親善。
此前蕭淵藻身負談判重任,為了避嫌,并未與蕭淵明見面,今日一進門,便連聲稱賀,原來蕭衍所言另有重用并不是隨口說說,今日蕭淵藻就是來告知,蕭衍將以蕭淵明鎮守丹陽,同時節制寧遠將軍王質等水師將領,巡弋江上。
高澄在合肥城中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榻上除他以外,還有未著寸縷的女子,入眼便是一片雪白。
自打送走了蕭淵明,高澄移師合肥,曹丞相那年紀出征在外,時間久了也要尋訪城中妓女,何況小高王年富力強。
蕭淵明出鎮壽陽時,攜帶四名寵妾北上,即章、于、王、阮四女,四妾并有傾國之色,蕭淵明之艷福亦為時人稱羨。
比如原時空中,蕭淵明北伐被擒,四妾被送回建康,時任蕭淵明長史的夏侯譒依舊念念不忘,投降侯景以后攻破建康,闖入蕭淵明府宅,將四妾占為己有。
蕭淵明離開前不曾聞詢四妾下落,高澄食髓知味,更是不會主動提起。
細心為人蓋上被子,睡夢中還帶著盡興的笑容。
高澄才站起身,便感覺到腰痛,嘶!尋思處置完正事,便讓全元起為自己施針。
此番出征,全元起全程陪同,要不怎么叫專職醫生。
與南梁達成和議以后,高澄已經遣返了民夫,卻并未急于班師。
奪占淮南只是第一步,將淮南完全納入北齊體系才是重中之重,若是處置不好,一旦回軍洛陽,淮南必會民變四起,故而高澄決定留在淮南這片古戰場上,親自微操。
昭德元年九月二十,高澄于臨時落腳的住所擺酒,宴請淮南士族豪強。
這套路,河北士族最熟悉了,所謂宴無好宴,凡是小高王設宴,哪次不是要從他們身上割肉。
淮南士族不明實情,個個歡天喜地前來赴宴,甭管這淮南插的是哪家的旗,維系統治不還得看他們這些地方豪強。
然而高澄在宴席上拋出的第一個話題,便讓在場淮南士人坐不住了:即均授田地。
高澄見眾人臉色難看,他語帶威脅道:
“我大齊承襲元魏,以均田制為土地國策,怎地,你等是不愿受大齊治理,一心要做梁人?”
一名士族老者顫巍巍起身,壯著膽子向高澄施禮道:
“陛下,據草民所知,均田制所分配的是無主公田,陛下何以要分我等祖產,這都是我等先祖辛苦積攢所得。”
高澄冷哼道:
“不過剝削佃農而已,談何辛苦!你說自家田地并非無主公田,可有憑證?”
老者連忙回答道:
“有田契為憑。”
高澄卻笑道:
“蓋的是哪國印信?”
眾人聞言一愣,老者猜到了高澄心中所想,卻也只能硬著頭皮道:
“陛下新得淮南,還未替我等更換田契,如今田契蓋的自然是梁國印信。”
高澄聞言重重拍在桌桉上,怒道:
“以梁國印信,證我大齊土地,若蕭衍老兒在洛陽歸屬的文書上蓋下印泥,朕是否便要遷都,將洛陽城拱手相讓!”
高澄話音剛落,隨侍親衛紛紛瞠目拔刀,以作威嚇。
在場士族皆知他是在胡攪蠻纏,哪怕心底把高澄罵出花來,明面上卻也只能唯唯諾諾一再請罪。
高澄余怒未消,氣憤道:
“河北士族能保祖產,是隨我父辛苦創業,你等對高氏有何功勞,也敢有此奢望,朕今日只取田畝,不問余財,已是開恩,難不成非要我將你等盡數遷往邙山,為我父守陵!”
眾人經此恐嚇,無不膽戰心驚,數年前的北方遷民浪潮,他們也有耳聞,若真的惹惱了對方,將他們這些士族遷往邙山還算好,至少在中原,要是跟那些隨梁人南下的合肥百姓一般,遷往遼州苦寒之地,腸子悔青都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