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時間的巨輪駛離太昌十五年(546年),太昌這一年號也用到了第十六個年頭,早些年群臣還會請求高澄為天子更換年號,但后來也再沒人提,眼瞅著江山社稷都要姓了高,天子的年號改與不改,也確實沒了必要。
元旦,高歡臨死前看到的那場日食如期而至。
高隆之提議以日食為由,指責元善見失德卻被高澄拒絕。
經過這么多年的操弄,元善見的名聲早就臭不可聞,高澄不打算再拿日食去作文章。
甚至也沒搞什么齊王當為天下主,朔日日食為之預的戲碼,他的篡位早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無需再去畫蛇添足。
該來的終究來了,正月初八,高澄往邙山拜祭高歡后,正式開始為篡國而預熱。
由于高澄早在繼承王位時便已經在六辭六讓后收獲假黃鉞、九錫等殊禮,高氏代魏只剩了最后一步,受禪。
最先是洛陽縣、府二學中興起的齊王功蓋千秋、恩滿四海,天子是否應該效彷堯舜禪位讓賢。
這樣的討論居然沒有被官府禁絕,外地州郡長官得知消息,無需高澄授意,紛紛發揮主觀能動性,偽造祥瑞。
并州刺史陳元康聲稱汾水有大龜現世,其腹長有一個齊字。
兗州刺史劉洪徽上奏稱有漁民從黃河中撈起一個石人,石人倒是雙目健全,背后也只鐫有五個大字:「齊王主天下」。
諸如此類的還有許多,就連荊州刺史侯景也跑來湊熱鬧,向洛陽進獻與齊王有關的祥瑞。
高澄對于上述行為不作嘉獎,也不懲罰。
不作嘉獎,是因為高澄不想被后世人看笑話,畢竟這種把戲,他自己以前也沒少憋笑。
而進獻祥瑞也是各地刺史表現對自己的忠誠,以及對高氏代魏的支持,更不可能以此責罰。
但也不是沒有例外,冀州刺史元孝友進獻的祥瑞與眾不同,卻是信都城中數十萬百姓或簽名、或畫押,請求齊王莫要因對天子之忠,而辜負萬民之望。
元孝友的祥瑞送進齊王府的當天,元善見即下詔,封建州刺史高浚之妻為公主,而高浚之妻,正是元孝友之女。
這么一出,也讓各地官員摸清了高澄的想法:原來齊王殿下喜歡這調調。
于是一場波及整個北方的***上書由此展開,州城、郡城百姓,會寫字的就簽個名,不會寫字的就按個指印,盡數作為民意,送抵洛陽。
住在深宮的元善見感受到洶洶民意,于同年四月,在尚書令高隆之的勸說下,寫下禪讓詔書,由高隆之帶上詔書與符節璽綬往齊王府,宣詔冊立齊王為帝,愿以江山社稷相讓。
太史令也以天象為由,加以左證魏德以衰,群臣紛紛勸進,均表示齊王有大功大德,理當順應天意民愿與百官之請,登基為帝。
只是這一切都被大魏最后一個忠臣齊王殿下給嚴詞拒絕。
高澄厲聲訓斥高隆之,宣稱他與先王兩代人掌權,一心只為匡扶社稷,救萬民于水火,渤海高氏以忠孝傳家,他不能置祖訓于不顧。
當然,小高王自己也不知道自祖父高樹以上,祖宗們都留有什么遺訓。
然而高澄的諄諄教誨卻不能使高隆之這個目無君上的女干賊悔悟,五月上旬,他再度領著群臣向元善見上表,請求天子禪位于齊王。
元善見于是第二次下詔,表示天命無常,自古帝王不一姓,社稷當歸有德之人。
誰是有德之人,那自然是大魏寡婦之友,齊王高澄。
元善見效彷堯舜禪讓,堯以二女妻舜的典故、曹丕代漢,獻帝以二女為曹丕之嬪的舊例,嫁二女于高澄。
群臣依舊上表勸進,表達對齊王代魏的支
不過就連繼承王位都得六辭六讓的小高王,又怎么會在第二次禪讓時點頭。
于是整個太昌十六年(547年)的夏秋兩季,任由元善見一再表示魏室不德、天命在齊,而齊王高澄卻連番上表辭章,推辭好意,往來一共九次,元善見人都快被拉扯麻了。
入冬以來,各地秋稅多數運抵國庫,其中也包括隴右、鮮卑遷戶的稅款,這是高澄施恩,下令為他們減免五年稅賦后,第一次向朝廷繳納秋稅。
府庫充盈,高澄也終于點頭,準許高隆之等人發起第十次勸進。
太昌十六年(547年)十月十三,北方三十八州刺史及下屬郡守盡皆上表請求齊王進位,元魏宗室見狀,也知道在九次辭讓之后,高澄掀起如此聲勢,必然是要動真格了,紛紛跟進,唯恐動作遲了,惹怒齊王,日后被清算。
十月十七,元善見亦在尚書令高隆之,左仆射孫騰、右仆射楊愔、中書監司馬子如等大臣的勸說下,第十次向齊王頒下禪位詔書。
同時效彷堯舜禪讓,堯以二女妻舜的典故、曹丕代漢,獻帝以二女為曹丕之嬪的舊例,嫁二女于高澄。
兩位小公主雖非高皇后所生,但按照庶出子女以嫡妻為母的規矩,應該要稱高澄一聲舅父,而以元善見與元仲華的兄妹關系,似乎也要喚一句姑父。
這樣的做法有違倫理,但確確實實就是這么個流程。
這一次高澄并未一口回絕,卻也不作表態,只是閉門在家不出。
尚書令高隆之領著洛陽群臣往齊王府門外哭拜,乞求齊王殿下顧念蒼生,莫再推辭。
高澄依舊沒有開門,少傾,天子親至齊王府,高澄這才開門迎君,神色盡顯誠惶誠恐。
元善見卻不進門,當著群臣的面緊緊握住高澄的手,言辭懇切道:
「爾朱暴亂,國勢傾頹,得齊獻武王(高歡)重懸日月、再造魏室,才有朕僥幸登臨帝位。
「然御極十六年以來,卻無寸功加于社稷,無恩德施以黎民,而齊王以英明之略,外有伐叛柔遠之功,內有濟世安民之德,才德昭昭,海內稱頌。
「如今九辭九讓,足以彰齊王大節,然君命不可違,人心不可負,還望齊王以天下為己任,納受此詔。」
說罷,元善見命宦官將遜位詔書遞來,親手交到高澄手上。
經過多年的反復錘煉,元善見的演技早已被高澄打磨得爐火純青,但還是比不過此刻淚流滿面的小高王。
他顫抖著手接過詔書,哭拜道:
「臣父蒙陛下信重,委以軍國大事,立志興復魏室,臣繼父王遺命,為報君恩,不敢懈怠。
「時至今日,臣受群臣、百姓逼迫,心懷惶恐,閉門謝客,亦是要辭官歸鄉,以續大魏社稷。
「然臣九辭,卻得陛下十讓,如今陛下以肺腑之言相告,臣非鐵石,又如何敢再勞君上相請。」
眾臣見齊王終于應了下來,無論齊王黨羽,或是宗室大臣,紛紛彈冠相慶,而元善見心中,卻萬般情緒糅雜。
受詔只是前菜,齊王府前群臣散去,天子亦回了宮城,只留尚書令高隆之、左仆射孫騰、右仆射楊愔、中書監司馬子如等心腹隨高澄入府,設計接下來的禪讓大典。
翌日,參照曹丕篡漢的劇本,高隆之受命于洛水河畔主持營建受禪臺。
受禪臺可不是壘個土堆便成,高隆之耗時兩個月,趕工加點,終于按照曹丕受禪臺規制,筑起了一個占地13畝的三級臺。
屆時官員將按品級分布在三級臺上,每級又有27層臺階,三級共81層臺階通頂端,臺頂北部建有宮殿式建筑,樓閣石欄氣勢磅礴,威武壯觀。
受禪臺于太昌十六年(547年)年末筑城,精通玄象占卜的庾季才受命卜卦,以明年正月朔日為吉日,定下了受禪日期。
公元548年元日,拉扯了幾乎一整年,高氏代魏的受禪大戲終于拉開帷幕。
才寅時(凌晨三點),早早被調來洛陽的梁、陜、廣三州九萬鮮卑戰兵與洛陽十一萬京畿軍、五萬水師,共計二十五萬大軍便已在臺下列陣。
直至卯時(凌晨五點),元善見步上受禪臺臺頂,文臣武將們按照各自的品級立于三級臺上,亦有柔然、吐谷渾、甚至南梁使臣觀禮朝賀,三級臺上,數萬人陪位就緒,只等齊王出現。
卯時過半,在一片鑼鼓喧天,彩旗招展中,齊王的車駕行至受禪臺前。
高澄才一出現在眾人眼前,臺下二十五萬大軍便在將校的帶領下,齊聲高呼萬壽。
在直沖云霄的聲勢中,高澄邁開步子,攀登起這座權力的高臺。
他每登上一級臺面,總要稍稍站立一會,環顧臺上官員們,瞧仔細了那一張張興奮的面容。
走過81層臺階,高澄終于行至臺頂,出現在元善見與一眾***、以及觀禮外兵的視線中。
高臺下,將士們已經止住了呼喊,高臺上,元善見宣讀起了遜位詔書。
詔書內容通過站立在一級級臺階上的戍衛們,他們雄渾的嗓音向下傳播。
在這座宏偉的三級受禪臺上,高澄又一次接過了元善見的遜位詔書,他站在最高處,轉身俯視蕓蕓眾生,終于再也按捺不住笑容。
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