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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成都,宇文泰于府邸設宴款待又一名從高山地區歸順的僚人部落首領,席間歌舞不休,眾人舉杯交箸,把酒言歡。
經過六年多的辛苦經營,武川集團終于在蜀地扎根,當然,這也與時代背景相關,巴蜀地區戰禍頻發,百姓離散,于是便有了僚人內遷,遍及巴蜀各處。
若是蜀地依舊以漢民為主,只怕宇文泰等人也難以在短時間內站穩腳跟。
原時空中,西魏入蜀,曾激起蜀人反抗,民變、叛亂時有發生。
但這是建立在蕭紀治蜀17年的基礎上,在蕭紀治蜀以前,益州官員每年都要征伐僚人,捕其為奴隸,掠奪其家財,漢、僚民族矛盾尖銳。
是蕭紀對僚人采取安撫手段,緩和民族矛盾,改變了蜀地無序混亂的狀態,深得漢、僚百姓愛戴。
西魏在這樣的背景下入蜀,又怎么可能獲得漢、僚兩族的支持。
而在這一時空,蕭紀治蜀不過三四年,雖卓有成效,也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漢、僚矛盾,但到底是比不得十七年辛勞付出。
宇文泰入蜀后,即號令嚴肅,嚴禁將士燒殺搶掠,城內民眾各令復業,盡可能減小統治更替對蜀地生產的影響。
奪取楚州(重慶)作為門戶后,向蕭衍遞上降表,放還滯留蜀地的南梁宗室以示誠意,最終在明面上得了一個梁臣的身份。
在對待僚人的態度上,宇文泰選擇恩威并施的手段,愿意服從成都號令,則以由元寶炬以魏帝身份封官,對于負隅頑抗者,則堅決清剿。
不過這清剿手段大多數時候都用在了蜀地漢人身上。
作為外來的第三方勢力,北地漢人與武川鮮卑追隨宇文泰南下,必然會打破蜀地原有的利益格局。
劉備集團入蜀,都有一大批將領吵鬧著要分田宅,大家伙追隨你宇文泰南下,總要給點什么吧。
與蕭紀致力于緩和漢、僚矛盾不同,宇文泰作為一個鮮卑人,在漢、僚兩族之間選取一個開刀對象,毫無心理負擔。
在蜀民的構成中,僚人在占據了大多數,但南梁作為一個漢人政權,在蜀地利益分配上,自然是人口占據少數的南方漢人拿了大頭。
因此,宇文泰的選擇便也順理成章,打壓只占人口少數,卻占據利益大頭的南方漢人,拉攏占據人口多數,但在蕭紀以前,任由益州官員欺凌的僚人,為他們分潤部分利益,大頭還是被自己人吞下。
通過這樣的手段,宇文泰既滿足了追隨他南下的武川鮮卑與北地漢人的利益訴求,同時也贏得了僚人的支持,從而輕易在蜀地站穩腳跟。
當然,這種事也只有宇文泰能做,換了高澄或者蕭衍,那是要被人戳著嵴梁骨罵漢奸的。
至于打壓蜀地的南方漢人,是否會激起北地漢人的憤慨,且不提南北分裂快兩百年了,辛棄疾都說‘佛貍(拓跋燾)祠下,一片神鴉社鼓。’
宇文泰可是在為他們這些北地漢人爭取利益,你清高,你了不起,田地、屋舍要還你自己還。
西魏集團治蜀,武川鮮卑高興了,北地漢人高興,就連僚人看著曾經死敵被打壓,也跟著樂得拍手,只留下蜀地的南方漢人悲嘆不公。
有不公,自然會有反抗,六年間,梁州樂熾、田越、黃國,益州賈晃遷,梓潼郡鄧朏、王令公等人陸續發動起義,卻被宇文泰輕易撲滅,并未掀起多大的浪花。
到如今,越來越多的僚人部落尊奉成都號令,宇文泰在蜀地的統治也穩固下來,他甚至還有余力向南開拓,設立寧州(云南東南部)、越巂(四川攀西地區)兩郡,都快要與南梁的嶺南地區接壤。
宇文泰治蜀的手段不僅局限于打壓一批、拉攏一批,他并未將在關西推行過的新政全盤移植到蜀地,而是根據實際情況做出調整。
例如東益州(四川彭州)僚人聚散無常,以漁獵為生,不事耕種,這就帶來一個問題,難以收繳賦稅。
宇文泰便派出宇文深擔任東益州刺史,派兵隨之出鎮,要求其勸導僚人農耕,禁止漁獵,經過六年的教化,當地僚人都以耕種為本份,家有余糧,而國家稅賦得以收繳,地方糧倉充實。
東益州僅僅只是宇文泰治下的一個縮影。
蕭紀花費了十余年時間才恢復蜀地秩序,收獲僚人擁護,而宇文泰卻僅用了六年時間,只不過這是建立在打壓南方漢人的基礎上。
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他宇文泰又不是漢人。
為了與被打壓的南方漢人徹底區分開來,宇文泰通過元寶炬,為跟隨他南下的漢軍將士更改鮮卑姓氏。
他按照軍功大小,為軍中將領賜予高低不等的鮮卑姓氏,而士兵們則跟隨所屬將軍改姓,如楊忠的部眾便統一跟他姓了普六茹,李虎麾下士卒則隨了他的大野氏。
這樣的做法雖然有種兵為將有的嫌疑,但考慮到宇文泰本身就只是武川集團推選出來的盟主,相比較增強軍隊凝聚力的利處,倒也無關緊要。
這一點小高王可抄不了,渤海高氏再怎么敞開門隨便蹭,來者不拒,也不能讓北方將士全姓了高。
與此同時,為了進一步增強凝聚力,宇文泰也鼓勵北地漢人與武川鮮卑通婚,將二者擰成一股繩,作為其在蜀地的統治根基,北地漢人與武川鮮卑的聯系越緊密,統治便越穩固。
宇文泰、陳霸先等人在蜀地、嶺南開創局面的時候,建康依舊歌舞升平,但蕭衍倒也沒有如前些年一般埋首佛經。
高澄在洛水、尹水大規模操練水師,究竟是個什么目的,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不就沖著他蕭菩薩來的么。
只是高氏第二次西征時,南梁東西兩線慘敗,使蕭衍絕了北上的心思,而嶺南的亂局也讓他對蜀地發生的事情視若無睹。
同時,不管是宇文泰襲取蜀地,還是打壓漢人,有高澄在北方磨刀赫赫,蕭衍始終不敢動彈,轉而一心架構淮南的防御體系。
對于高澄來說,他也知道自己編練水師的聲勢會恐嚇到蕭衍,但欲奪江南之地卻離不開水師,偏偏水師又不是旦夕之間能夠練成。
高澄總不能放棄編練水師,去賭蕭衍會不會置他于不顧,選擇死磕宇文泰,讓自己坐收漁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