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二月二十,天公作美,在高歡下葬的日子里,艷陽高照。
元善見止步于洛陽城外,滿朝文武,無論是否高氏親近,卻是要將高歡送上邙山。
邙山,高歡陵寢。
“抬棺、扶靈,恭送齊獻武王。”
隨著禮官高呼,兵士們將高歡的棺槨從元善見所賜的辒辌車上抬了起來,送往墓室。
同行還需八名親近之人,扶著高歡的靈柩走最后一程。
作為嫡長子的高澄自然位列其中,而其余七名人選也由他早早選定,分別是:
高歡任晉州刺史時的長史,懷朔人孫騰,作為微末之友,同時也是信都建義的重要參與者,孫騰毫無疑問必須要占據一席之地。
司馬子如雖不曾參與信都建義,但同為高歡在懷朔時的奔走之友,關系莫逆,高澄便也將他納入八人之一。
高隆之本姓徐,但也是高歡認下的同族兄弟,在晉州時便在帳下效力,高氏奪權以后,協助高澄鎮守洛陽,功勞苦勞自不必一一細數,于情于理也不能少了他。
由于尉景、婁昭、厙狄干、段韶、斛律金、高岳等人都在外地任職,而竇泰還在返回洛陽的途中,如蔡俊。劉貴更是早早病逝。
剩余四人,高澄便可以順著自己心意選擇。
作為信都建義的重要功臣,京畿軍大將高敖曹作為高歡認下的叔父,又是高澄麾下大將,忠心耿耿,無論如何也要把他算上。
原晉陽大將薛孤延,本隨韓樓叛亂,歸降朝廷后,受劉貴舉薦,前往晉州追隨高歡,第一次西征時,高歡被賀拔勝追殺,是薛孤延與竇泰臨危救主,才讓他得以僥幸逃生,高澄怎么也不能將薛孤延忘記。
賀拔仁以帳內都督的身份,追隨高歡于信都與爾朱氏決裂,多有戰功,作為高歡臨終所提將領之一,高澄也將他算在其中。
最后一個名額,作為施恩手段,高澄則給了彭樂。
彭樂在歸順高歡之前,履歷不怎么光彩,但確實是跟著高歡一步步從晉州走過來的,稱得上戰功赫赫。
而高歡臨終時所提的可朱渾元、劉豐等人,因為不曾參與信都建義,故而沒有被高澄選擇。
包含高澄自己在內,八人中,也只有司馬子如仗著高歡舊友的身份,能夠跳過信都建義的門檻。
所謂扶靈,其實并沒有實利,但卻代表著與逝者的交情,以及更重要的,主喪之人高澄的喜好。
也許將來犯了錯,要被治罪時,可以大聲疾呼:‘我為高家流過血,我為高王扶過靈。’
或許能得到從輕處罰,當然,也說不準,畢竟一切要看小高王的心意。
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墓道,行至墓室,入眼所見,也確實如高澄假作高歡遺訓所說,一切從簡。
墓室中并無任何金玉陪葬,哪怕是器具也是陶制,相比較高歡的身份與功績來說,肯定是不相稱的。
“大王,要不再添些陪葬品吧。”
孫騰已經六十歲了,人一老,就容易感念舊人,他與高歡相交數十年,此刻見老友墓室如此寒酸,眼含熱淚,忍不住勸說道。
“父王遺訓,為人子者,不敢有違。”
高歡究竟說了多少遺訓,除了高澄以外無人得知,但按照這些時日高澄以此拉攏的文武大臣數量來看,說快板的也比不過賀六渾嘴皮子利索。
高澄倒不是舍不得那些金玉器物,雖然近來齊王府興起了儉樸之風,但確實沒有窮到這個份上,而是一旦厚葬高歡,就得操心那些工匠民夫是否會盜墓取金,擾了賀六渾安寧。
原主便是如許多統治者一般,選擇殺盡工匠,來替高歡保守陵寢的秘密,只不過有一個工匠的兒子知道陵寢所在,在北齊滅亡以后,掘石取金。
作為一名現代人,高澄肯定做不出這種事來。
在薄葬與厚葬之間,高澄權衡再三,才選擇不封不樹,薄葬賀六渾,一如曹操故事。
曹操墓葬之所以直到后世才被發現,喪葬從簡是主要原因,曹丕發動筆桿子大肆宣揚沒有隨葬金玉器物,也不為盜墓者所重視,由于不封不樹,沒有標識,到了北宋時期,便再也沒人知曉其墓葬所在,于是才有了所謂七十二疑冢的傳說。
當然,除了陶器以外,高澄還是在高歡墓葬中留了些東西,比如張師齊的大作《高氏創業實錄》就被刊刻成碑文,陪葬高歡墓中。
若真如曹操墓一般,能等到后世才被發現。
想必《高氏創業實錄》一書,可以讓后人們更加了解如今這段歷史,比如小高王劫戰馬,爾朱震怒;賀六渾受逼迫,無奈背主等情節。
況且高歡自己也只看過這一段,后面的內容高澄始終藏著掩著,如今全文都隨他入葬,若泉下有知,也能偶爾看看,解解悶。
孫騰眼見高澄態度堅決,又有所謂高歡遺訓,便也不再堅持。
棺槨穩穩落在棺床上,受命扶靈的其余七人哭得好似肝腸寸斷,高澄知道按照規矩,他也應該跟著嚎哭,但這一次卻沒有再演,他望著棺槨,只想安靜的與高歡道別,旁人的哭泣只讓他感覺到吵鬧。
高澄皺眉道:
“你等且先去墓道等候,孤稍后再來。”
自從進爵齊王,在正式場合,高澄便也稱孤道寡起來,私底下卻還是會以我、吾、余等自稱。
眾人不敢叨擾了他們父子道別,只留下一支火把,便紛紛走出墓室,在墓道等候高澄出來。
墓室之中,只剩了高澄撫著棺槨默然無語。
許久,眾人才看見高澄舉了火把走出來,眼眶略微濕潤。
穿行過墓道,重見天日,陽光讓高澄的眼睛略微發澀,他揉了揉眼,身后眾人一個個魚貫而出。
高澄轉身注視著墓門緩緩被關閉,封門石從門后的滑坡滾落,把墓門死死抵住。
‘人間自歸我,地府還請父王先去爭奪。’
驕陽似火,屬于高歡的時代徹底落幕,權力的高臺站立著新的高王,只他獨自一人。
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