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深受徐州百姓愛戴,得到京畿將士擁護的渤海王世子高澄病倒了。
當宇文泰在關西另立中央的消息傳至彭城,高澄正巡視各軍,聞聽消息,當場昏厥,從馬上摔落。
所幸段韶、斛律光兩位將軍將他接住。
說起這件事,當天在場的京畿將士們還是一臉慶幸,要不是機緣巧合之下,段韶、斛律光沒有騎馬,而是站立侍奉。
并且,得天之幸,高澄又是倒向他們所在的一側,這才沒有因落馬受傷。
但小高王終究是病倒了。
眾將把昏厥的高澄送往帥帳。
根據守衛帥帳的將士說法,以及在場將領的左證,高澄醒來后,大罵宇文泰狼子野心,妄圖分裂大魏,他嚎啕痛哭,自言他與父親愧對大魏列祖列宗,期間又數次因悲傷過度而昏厥。
新到任的徐州刺史抵達彭城,又聽說了最新消息,渤海王世子高澄對國家在他們父子手上陷入分裂,深以為恥,他痛徹心扉,日夜嘔血。
消息依舊是守衛帥帳的京畿兵將士傳出來的,他們很多人看見斛律光端進帳的一盆清水,端出來時卻染了紅。
也不斷有沾血的白布,被帥帳里的親信處理。
徐州刺史聽聞后,當即往京畿大營拜會高澄,親眼所見高澄神色萎靡,咳嗽時又不經意讓他看見了捂嘴的白布上腥紅點點。
想起同樣在晉陽嘔血不止,甚至拖著病體往洛陽向天子請罪的渤海王高歡。
徐州刺史不由感慨道:
“高王父子,兩代忠良,天子之幸,大魏之福呀!”
高澄也從徐州刺史口中得知高歡如今正在洛陽養病。
聽聞父親抱恙,他執意帶病上路,要回洛陽探望父親。
徐州官吏無不為高歡、高澄的父子情深而動容。
京畿軍從徐州,直奔洛陽,一路急行軍,士卒們并沒有叫苦叫累。
大都督對眾人的愛護,大家都記在心里,如今抱病在身的高澄心憂父親,匆忙回師,他們也愿意忍受奔波之苦。
坐在驢車上的高澄確實心急如焚,以高歡的品行,應該不會出事。
但人的名,樹的影,就高歡那臭名聲,洛陽城里指不定會有什么閑言碎語,高澄哪能不急。
這人怎么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自己什么名聲,自己不知道?
你高歡住進洛陽渤海王府,那像話嗎?
直到途中得知婁昭君也隨高歡南下,照料病情,高澄才放下心來,放慢了行軍速度,將士們也能夠喘口氣。
太昌三年(534年)正月初七,高澄抵達洛陽,回到渤海王府,他徑直走向高歡的院子,去探望養病的父親。
一路暢通無阻,院子外的侍衛婢女不敢阻攔。
院子里空無一人,走到門口,卻聽見屋里傳來高歡與婁昭君的嬉笑聲。
高澄撓撓腦袋,難怪婢女奴仆都被趕走了。
擔心被人闖進來,好兒子高澄沒有選擇離開。
‘呸!真不知羞,老夫老妻了還白日宣淫。’
耳朵都快貼在門上的高澄腹誹道。
當屋內的聲響漸漸平息,高澄這才清咳一聲。
“是何人在外?”
婁昭君問道。
“母妃,是孩兒回來了。”
高澄回答道。
屋里一陣慌忙動靜,窸窣聲響。
片刻后,婁昭君說道:
“是阿惠啊,快進來吧。”
高澄推門而入,屋里的婁昭君正襟危坐,兩頰卻帶著一抹潮紅,而高歡則半臥在榻上,腦袋上纏著布條,精神頭略有萎靡,但不是因病所致。
“孩兒拜見父王、母妃。”
向父母行禮,婁昭君好一番念叨后,才住了嘴,讓兩父子敘話。
“若無阿惠,徐州難平呀!”
高歡滿意地審視著高澄,夸贊道。
這話倒有兩個意思,一個是高澄確實做得好,另一個就是為自己開脫,只有高澄才能平定徐州,所以他才不顧高澄反對,執意將兒子派去徐州。
高澄也知道高歡不可能認錯。
輕易除去人生大敵賀拔岳,高歡又手握二十萬鮮卑大軍,正是驕狂的時候。
宇文泰!他有幾個師?
“孩兒恭賀父王除去心腹大患,一雪昔日之恨。”
高澄乖巧道。
“舉手之勞而已,何足道哉。”
高歡擺擺手,嘴角卻揚了起來。
又想到自己來洛陽的目的,高歡征詢道:
“阿惠,你以為遷都鄴城如何?”
在初入晉陽,河北士人倡議遷都被高歡拒絕后,高氏內部已經沒了遷都的議論。
而關西另立中央,徹底與關東決裂后,高歡自己反倒思量起了遷都鄴城。
雖瞧不起關西勢力,但關中四塞為國的地利卻不容忽視,短期內難以攻取,而關東是高氏的核心之地,鄴城的區位優勢明顯優于洛陽。
讓高澄在鄴城為自己治理國家,而他則在晉陽專心領兵攻伐關中,簡直完美。
沒想到高澄卻反應激烈,他正色道:
“誰為父王獻此謀,兒請殺之!”
高歡一張臉瞬間黑了下來。
有心想把這個要弒父的不孝子拖出去打一頓,可不知者不罪,只能耐心跟高澄解釋起遷都鄴城的利處。
高澄當然明白,但憑你賀六渾的本事,怎么可能入得了關。
總不能等自己繼位,打下關中,再把高歡從玉璧城下刨出來,帶著尸首搞關西大巡游,讓老父親一睹心心念念的關隴之地吧。
那可真成了千古孝話。
“如今關西反叛,而父王遷都,世人會誤以為父王畏懼宇文泰,人心指向,不能不察。”
一句話把高歡遷都的心思給熄滅了。
如今東頭一個魏,西頭一個魏,洛陽望長安,誰慫誰孫崽。
真要讓人覺得遷都鄴城是躲避關西鋒芒,是在露怯,難免有人生出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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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歡思忖再三,對高澄說道:
“既然如此,你我父子當常往鄴城居住,安撫河北人心。”
高澄也覺得兩父子輪流位臨他們忠誠的鄴城,是一個好辦法,當即附和道:
“父王所言甚是。”
高歡又與高澄商議起對付盤踞河東山區的劉蠡升。
才熱情迎接了劉蠡升的使者不久,約定兩家交好,轉眼就跟兒子商量怎么在背后給劉蠡升來一刀,標準的賀六渾行為。
我賀六渾一個鮮卑蠻夷,你跟我講什么信義。
高澄也沒心理負擔,政治信譽差的是賀六渾,又不是他小高王。
他姓賀,我姓高,真不熟。
“父王不妨與劉蠡升約為兒女姻親,以安其人,如今侯尼于年歲漸長,也該為他尋一門親事。”
時間進入太昌三年,十四歲的高澄有心為九歲的弟弟高洋張羅婚事。
劉蠡升割據一方,治下漢胡不下五萬戶,雖是草頭天子,但也有自己的體面。
要安撫劉蠡升,與他結親,不能讓他女兒給高澄做妾,那自然是要給九歲的嫡次子高洋為妻。
哪怕以后劉蠡升被親家所滅,高氏最重信義,高澄也不會放任高洋休妻再娶。
至于李祖娥,給高洋做妾當然是委屈了,但給渤海王世子做妾......
高澄又想到曾在李魚川見過的可愛女孩,心里一陣火熱。
“阿惠所言甚是,不止要為侯尼于娶妻,更要嫁女,如此才能使劉蠡升徹底放下防備。”
高歡興奮道:
“趁著兩家結親交往的機會,接觸劉蠡升的部將,拉攏他們為孤所用,再與其交兵,破之易也!”
紇豆陵尹利已然臣服,等去掉盤踞山區的劉蠡升,高歡由晉陽走蒲津入關,再無糧道受襲之憂。
高澄主動請纓道:
“還請父王將聯絡劉蠡升部將一事交由聽望司處理。”
經過這些年的權力熏陶,高澄已經不會再向以前一樣,舍不得拿妹妹的婚姻當籌碼,況且嫁娶又不是一朝一夕,成婚之前誅滅劉蠡升就行,又不是真的要嫁妹。
當然,高洋娶妻是娶定了。
崇尚信義的高氏,有著靈活的道德標準。
高歡自無不許,聽望司的辦事能力他很滿意,而且劉蠡升之所以棘手,不過是身處山區,易守難攻,又與晉陽為鄰。
不過他還是提醒高澄道:
“劉蠡升的部眾一旦叛主來降,阿惠不可信用。”
高澄連忙應下,他手頭不缺將領,當然不是要趁機擴充勢力。
他攬下這件事,只有一個目的,確保劉蠡升被自己的部將所殺。
劉蠡升大小也算一方勢力,高澄可沒這么好心思給高洋尋找妻族依靠,等劉蠡升被眾將所殺,這些人自然不會因為高洋是劉蠡升的女婿,而成為高洋黨羽。
有這么一個時刻為自己著想的親哥哥,高洋也算三生有幸了。
又與高澄商量了一些朝政之事,高歡決定自己領軍往鄴城暫住一些時日。
離開河北已經兩年,該讓他們見識下如今高氏鼎盛軍容。
高澄自然受命為他籌備糧草,兩人詳談許久,倒把婁昭君當了空氣,就連高洋、二姐兒的婚事她也只是旁觀不語。
眼前兩個陰謀家肆無忌憚的算計旁人,又將國事當做家事處理,但看著父子兩時而會心一笑的模樣,婁昭君心里跟抹了蜜似的。
天色漸黑,高澄這才告辭離開。
回到自己院中,不急著與妾婦柔情蜜意,高澄秘密將安插在爾朱英娥、小爾朱、元明月三人身邊的婢女招了過來。
詳細詢問她們這段時間的舉動后,高澄長長出了一口氣。
這是他每次回師洛陽,都要做的一件事。
高歡就是兩次出征在外,才被弟弟、兒子偷了家,小高王又怎么會不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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