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瞬間從赫密斯和艾瑞霍格的眼中消失之后，過了兩秒，兩個“觀眾”天使才對視一眼。
赫密斯笑得有些尷尬：
“如你所見，我的權柄被偷走了，現在的我只是個觀眾。”
祂攤了攤手，看向暫未發言的艾瑞霍格：“看來得你來載我一程，進入這里的潛意識海洋了。”
艾瑞霍格沉思一秒，謹慎地問道：“剛才的那位是？你跟祂是不是有什么恩怨？祂為何要自稱流浪魔術師？我明明感覺到祂身上有……”有源堡和某個唯一性的氣息！
雖然好像缺少了一部分力量，但那怎么看都已經是一位神靈，而且是一位足夠強大的神靈！
祂警惕地看著赫密斯，試圖鑒別祂的謊言。如果赫密斯和剛才那位神靈級別的強者有矛盾，那祂就干脆果斷地跟祂拉開距離，把赫密斯單獨留在這里，自己進入潛意識海洋尋找利維希德。
“我和祂之間沒有矛盾……”
赫密斯的回答很是鎮定，沒有任何心虛不安的表現：“至少目前沒有不是嗎？如果祂真的想做什么，剛才直接把我殺死就好了。以祂的能力和位格，不可能偷不走我一個序列二的靈魂吧。”
“誰知道那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艾瑞霍格還是不放心：“剛才祂使用的力量是‘偷盜’的高層次運用，那位時天使的個性愛好我也十分了解。再加上祂身上的氣息和持有的非凡力量，難道祂是源堡上的那位？”
“我現在對你沒有任何威脅，對祂也沒有，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觀眾’而已。”
赫密斯兩手一攤，一點都不擔心地笑著，仿佛已經擺爛了：“不過，如論如何都想要前往利維希德的是你，就算源堡上的那位存在也想湊個熱鬧，難道你就不想去了嗎？”
“那你為什么要一直跟著我？”艾瑞霍格反問，“你都遇到了這樣的危險，應該放棄才對。我想不出來你為什么會有跟我一樣堅定的，前往利維希德的想法，難道僅僅是為了朝圣？”
“差不多吧，我很遺憾還沒來得及看到那座宏偉的‘天空城’，它就從世界上消失，花費了一番努力之后，才終于在《格羅塞爾游記》里找到了線索。”赫密斯的話語頗為誠懇，行為舉止也沒有任何心虛說謊的征兆。仿佛祂千里迢迢，主動來到夢境中尋找艾瑞霍格就是為了看看傳說中的利維希德，讓人很難升起防備的心思，“我遠遠地看一眼，到時候你把我從夢境里送出去即可。”
祂越是這樣誠懇，艾瑞霍格心里就覺得奇怪。
“你對著你的力量和特性起誓。”巨龍最后說道，“進入潛意識海洋之后，不可以做任何對我不利的事情，否則你被偷走的權柄就再也無法回到你的手上，你也會當場失控死亡。”
赫密斯稍微思考了一下，便點頭道：“沒問題。”
等祂對著自身的非凡特性起誓結束后，赫密斯跟斯諾曼道別，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教堂中的十字后走出了大門。艾瑞霍格從層疊的布袍中伸出一只長滿鱗片、有著利爪的巨龍前爪，抓住赫密斯的肩膀，祂們的身體飄起，艾瑞霍格帶著祂進入了潛意識海洋。
梅林輕飄飄地進入了苦修士的夢境，將斯諾曼的夢境情況完整收入了眼底：
這同樣是一座教堂，異常雄偉的教堂。
一根根古典石柱支起了高聳的穹頂，卻沒讓大廳分隔得支離破碎，依舊寬廣到夸張。
這座教堂的大門連巨人都嫌太高太寬，兩側各有一根根放在銀杯里的蠟燭散發出溫暖的光芒。
最前方的圣壇恢弘壯麗，上方豎著灰白的十字架和背負十字架的神像。
那神像的臉孔不是太清晰，卻有種在憐憫世人的感覺。
斯諾曼同樣坐在第一排，面對圣壇，低頭閉目，專注祈禱。
梅林看了一眼這灰白的十字，隨后便像是被刺到了眼睛一樣猛地閉上雙眼，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移開了視線。祂瞥見和現實世界一樣正在祈禱的斯諾曼，淺棕色偏金的眼眸深處突然蕩起了一圈圈虛幻的漣漪，那些漣漪不斷地沉入深處，歸于幽暗和寧靜。
無形的波動產生，教堂前方的圣壇陡然模糊。
這恢弘壯麗的事物連同上面的十字架和神像同時虛化扭曲，又猛地展開，爆發出不算強烈的光與影。這光與影交織成了一幕立體的畫像，那是一座巍峨連綿的山脈，主峰高聳入了云端，不過，白云不敢遮掩那主峰，自行向兩側分開了。
那山峰頂端豎立著一個巨大的，比山還高的十字架，前方端坐有一道蒙著層層疊疊光輝的雄偉身影。兩翼、四翼、六翼的天使們或拿號角，或彈豎琴，或吹長笛，繞著那雄偉身影盤旋飛舞，時而贊美時而歌頌。
這樣的場景，祂也曾經在壁畫上見過，知道那神靈是遠古太陽神，知道那背生十二對羽翼的人影是天使之王們。
但這樣的畫面如此標準，跟遺留下來的圣典上的描述一模一樣，各位天使的形象也都如此標準的神圣高大，反而成為了斯諾曼生前從未有機會去過真正的天國的佐證。至少，梅林知道梅迪奇肯定不會拿著樂器，用翅膀在天空中繞著十字架飛舞歌唱，見過本人的話根本無法想象出這樣的宗教畫面。
梅林打了個響指，祂的面前便出現了一扇門，或者說一個空蕩蕩的門框。
門外的遠方依然是神圣的高山和有天使飛過的晴空，門內則是灰蒙蒙的世界，前方不再是斯諾曼想象出來的天國的形象，而是變成了一處斷崖。
稍微占卜了一下安全性之后，梅林讓斷崖邊緣具現出了一座階梯。祂一步一步向下走去，這階梯盤旋曲折，深入了幽邃，灰蒙，寂靜，祂一步一步走進了陌生的，看不到底部的心靈世界。
周圍是漆黑的虛空，連腳步的回聲都沒有。
仿佛行走在數千米深的水底，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心靈的世界寂靜、看不到盡頭、仿佛沒有終點，也只有觀眾能夠長時間在這種地方存在并保證自己的內心不出問題。在這孤寂安靜到讓人想要發瘋的環境里，梅林卻沒有任何感覺，祂不需要安撫自己，不需要停下休息，不覺得無聊和挫敗，甚至不打算使用“許愿”讓自己直接到達底部。
“這就是心靈世界，意識領域啊。”“
不知下行了多久，祂終于踩到了堅實但模糊的灰蒙地面。
從這里往上望去，能看見一道道游弋晃蕩的光影，它們密集而重疊，組成了虛幻的大海。
祂正要往前行走，忽有一股“水流”涌過，一道較為模糊的光影從中站了起來。
那是一個身高六七米的灰藍色巨人，胸腹間纏著有龍鱗的皮革，裸露在外的地方布滿各種無法用語言描述超過了正常感官范疇的花紋、符號和標識。
他那只豎直獨眼充滿血絲，毫不遮掩地散發出狂暴的氣息，有明顯的毀滅傾向，嘴里則咬著一截血淋淋的人腿。
這是一個半神層次的巨人！
他是集體潛意識大海里殘留的一個虛影，或許來自人類或其他種族祖先的某次實際遭遇，也或許源于格羅塞爾等巨人的見聞。
他剛一出現，那種瘋狂的情緒就蔓延向了梅林，如同可以傳染的瘟疫。
這里是精神、意識、心靈直接接觸的世界！
梅林看了他一眼，雙眼忽然變成純粹的金色，瞳孔豎起，比巨人強大了數十倍“龍威”直接沖了出去，如同風卷殘云一般將這個不知由多少負面情緒和類似的記憶融合在一起的半神級巨人精神打得粉碎，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抗，那灰藍色的巨人就變成了細碎的精神遺留，消融在了潛意識的世界中。
祂眨了下眼，讓眼瞳恢復正常。
“這就是精神烙印？非高序列者的強大精神遺留，而是無數類似的記憶和情緒融合在一起而形成的形象……”祂簡單地用自己剛剛獲得的心靈精神類權柄分析了一下，緊接著繼續前進。
那撕咬著人腿，豎眼充滿血絲的巨人其實并不真正存在，他本質是某位或某些生靈產生的強烈情緒。
這源于極端深刻印象的情緒進入了潛意識里，從本身的心靈島嶼蔓延向周圍的虛幻“海洋”，逐漸沉淀下來，化為了一個烙印——并不是所有的情緒、意識最終都能沉淀，絕大部分會被時光磨滅，被“海水”沖散，只有極為強烈或反復多次出現的那種，才能存留。
而一旦成為了烙印，也就是集體潛意識海洋的一滴水液，就能反向影響周圍的同種生靈，成為他們共同的，銘刻入血脈的古老“記憶”。
梅林走了兩步，忽然抬起了頭。
近百米的陰影從地面上略過，兩頭巨大的飛龍從潛意識海洋的上空飛掠而過，這神話一樣的場景仿佛一瞬間回到了那個巨龍自由翱翔于天空的古老時代。
祂們的目的地是……
眨眼的功夫，巨龍就飛掠到了極遠處，梅林正了正帽子，一個響指就追到了同樣的距離。
“我感覺到它的存在了。”
不知過了多久，兩龍時而改變飛行軌跡，時而上升，時而拐彎，突然，艾瑞霍格振奮地開口。
幾乎就在祂的話語落下的瞬間，眼前灰蒙蒙的遙遠天空一下豁然開朗，出現在祂們面前的是一個“深海巨坑”，巨坑中央漂浮著一座島嶼大小的城市。
這城市的地基呈灰白色，其上豎著一根根幾十上百米高的宏偉石柱，它們或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或共同撐起了一座座巍峨的古拙宮殿，整體既奇異，又恢弘，不像普通生物能夠建造。
赫密斯本就有著模糊的印象，而遠遠跟在祂們身邊的梅林雖然不認識這座城市，但腦海內卻瞬間冒出了一個想法：
“奇跡之城，利維希德！”
就在這時，艾瑞霍格飛行的動作忽然一個停滯。雖然在潛意識海洋里不需要風來輔助飛行，但是“飛翔”的念頭一旦停止，祂還是差點從天上掉下去。
但很快，祂就恢復了正常，看向眼前的城市，心情更加熱切，仿佛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回到那里。
利維希德是“空想之龍”安格爾威德這位古神憑空想象出的浮空之城，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稱得上奇跡，甚至神跡。
它比“巨人王庭”更為宏大，更加蒼莽，兼具異類特色，每根石柱都高近百米，仿佛供巨龍休息的座椅，屬于僅是聽說就能讓人印象深刻難以忘懷的城市。
這是真正的“奇跡之城”、“浮空之城”，它懸浮在巨坑的中央，就像曾經漂浮在云層之上，只是缺少了從四面八方飛來停駐的巨龍！
一路上都在警惕的艾瑞霍格此刻一心要進入曾經的巨龍故土中，顧不上跟在身邊的赫密斯。因為對祂來說，一個被偷走了權柄的家伙確實不值得防備，就算給祂一把刀子，純靠肌肉力量也不可能捅破祂弱點的皮肉。祂直接俯沖下去，飛向“利維希德”，熟練地停駐在了其中一根石柱上。
回到故土，祂的情緒頗為激動，在自己曾經最常駐足休息的那根石柱上來來回回地待了好一會兒，才再次展開翅膀，直奔城市中央的那座目測超過二百米高的巨大宮殿。
赫密斯也跟了下去，不過祂在半空中就恢復了人類的形態，調整方向和速度，從幾根近百米高的粗大石柱間經過，一層層下落，踩到了灰白的地面上。祂慢慢地，肅穆地，一步一步地踏上這座曾經屬于古神的神國，動作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崇敬，仿佛真的是一位向往巨龍文明的朝圣者。
那座外表灰白，高度超過兩百米的雄偉宮殿前，屹立著幾根比它自己矮一些的粗大石柱，仿佛站了一隊筆直的衛兵。
祂能夠想象，當“奇跡之城”利維希德還浮于半空時，這些石柱上必然蹲有一條條強大的巨龍。
這是古神的侍從或者說神仆。
在祂的前方，艾瑞霍格已經落在了宮殿前的平臺上，收攏翅膀快步走了進去。
而此刻梅林還站在大坑的邊緣，看著這一人一龍詭異又協調的場景，祂忽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因此祂克制住了直接跳下去的想法，反而從歷史投影中抓出了一大把紙人。
這些紙人的身上有一閃而過的灰色氣息，個個都能當做源堡力量的簡易載體，也受到祂的直接控制。梅林伸手輕輕一撒，讓它們飄進了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輕飄飄地貼在石柱、墻壁和建筑的隱蔽角落里。接著，祂退開遠了一些，遙望著坑中的利維希德，預備著有什么事情發生。
此刻，利維希德還是很平靜。
赫密斯已經走到了利維希德的中央，距離那可能是巨龍之王居所的宮殿只剩下幾百米的距離。
就在這時，異變發生了。
——巨龍的嘶吼聲打破了這份寂靜。
緊接著，一個巨大的聲音猛地從那二百多米高的宮殿內部傳出，化作巨大的聲浪，直沖已經踩上了大殿第一級臺階的赫密斯：
“滾出去！”
直到這時，赫密斯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容，只不過此刻祂的笑容變得狡黠，仿佛一只成功將獵物騙進了陷阱中的老狐貍。面對艾瑞霍格的聲浪，祂的身上猛地浮現出龍鱗，硬生生地扛住了沖擊。
緊接著，在第二波攻擊來襲之前，赫密斯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完了全部的樓梯，在寬廣的巨大殿前平臺上跪倒在地，朝著大殿的深深地拜了下去。
下一刻，這座大殿的屋頂忽然炸開，艾瑞霍格振動雙翼飛了出來，動作中寫滿緊張不安。明明剛才還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故鄉，現在就好像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追祂似的，一刻都不敢停留！
同時，祂身上的氣質也發生了變化，和先前截然不同。
祂憤怒地看了跪倒在平臺上的赫密斯一眼，剛要升上高空離開這里，周圍卻突然變得無比明亮。
在天頂破碎的大殿中，升起了一輪太陽。
而艾瑞霍格如遭雷擊，太陽的光芒讓祂什么都看不見，祂像沒頭蒼蠅一樣在半空中盤旋了一會兒之后，被迫降落在了平臺前一根石柱的上方。
那屬于“空想之龍”安格爾威德的王座背后，一扇青銅大門緩緩打開，仿佛包含了無數種色彩的虛幻深灰色海洋從中流淌出來。
太陽也從這里升起，正對著赫密斯的朝拜。
艾瑞霍格，不，曾經的巨龍王安格爾威德的精神已經在這個天使級別的虛擬龍格的身上蘇醒，回到利維希德便是喚起這些記憶，讓祂“復活”的辦法。但祂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上帝的下屬利用，甚至一路帶著對方直接進入了利維希德，喚醒了王座后的“污染”！
混沌海的力量涌出，虛幻的巨大光影從海中升起，潛意識海洋中擁有了太陽。
對太陽的崇拜頓時朝著四面八方輻射開來，印入幾乎所有神靈的本能和潛意識想法當中。
只是天使的安格爾威德被那股恐怖的氣息壓得無法抬頭，只能蹲坐在石柱上看著地面，看上去卻好像是在朝拜從海中升起的人影和太陽似的。
緊接著，那人影變得更加高大，超過了數百米的石柱，仿佛是頂天立地。
祂伸手，從混沌海中捧起一些“水”，輕輕地澆在了安格爾威德低下的頭頂，為祂洗禮。
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