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倒也沒覺得自己真能瞞天過海登上源堡，只不過是單純的好奇心發作，想要借助奧黛麗的眼睛看看那和混沌海并列的“源堡”究竟是什么樣子。
“唔，奧黛麗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堅定地站到我們這邊，她到底還在猶豫什么呢？”
在看到奧黛麗的檔案記錄，聽到她想要預支“操縱師”魔藥的理由的時候，赫密斯就基本可以確定她是和自己一樣的人。在邀請她加入“黃昏隱士會”的試探之后，赫密斯對奧黛麗更加滿意，她年輕且富有朝氣，擁有神性的同時，也沒有被神性迷惑，認為自己高高在上，可以隨意玩弄他人。
如果她成為己方的一員，絕對會是一個理性又仁慈的存在。
赫密斯看人一向很準。
“‘愚者’對她有什么別的許諾嗎？看起來也不像是接受了什么暗示和洗腦的樣子……神靈之間爭奪信徒的事情還真罕見，讓兩位大人物去爭吧，我就安心地在這里等，等奧黛麗回來再拜訪她。”
自言自語著，赫密斯的身影逐漸消失了。
源堡內，克萊恩坐到了“愚者”的那張高背椅上，任由體表覆蓋上灰白的霧氣。
而安提哥努斯則走到了長桌的盡頭，坐到了“世界”的位置上。
克萊恩想了想，印象中自己的“世界”人偶好像也就是一個模糊不清，沒有多少肢體動作，也看不清發色和瞳色，仿佛穿著黑袍的神秘人。于是他讓些許霧氣凝聚成一件深色的斗篷落在安提哥努斯的身上，模糊了祂的輪廓和身形，也比原本的“世界”稍微清晰了一些。
環顧一圈，確認了那一顆顆深紅星辰的狀態后，克萊恩疲憊地后靠住椅背，微抬了下右手。
這一次的會議倒是有點特殊，在克萊恩的想法里，應該不必那么著急召開，因為顯然他的狀態并不是太好，可他又有些想和塔羅會的大家見面，雖然他們的身上都發生了很多事情，但對克萊恩來說仍然像是在這個世界的一些“錨”一樣。
不是信徒的那種，而是認知上的。
自己經歷了這么多的事情之后，對這個世界以及正常的晉升速度的感官都有些模糊了，看到他們還和自己印象中的差不多，克萊恩就能稍微松口氣。
三點鐘一到，斑駁長桌的兩側，一道道深紅光芒同時騰起，定格成了“倒吊人”、“太陽”、“隱者”、“魔術師”等塔羅會成員。
看大家的表情，就知道今天下午的聚會有些出乎他們意料，但又在猜測之中。
要說突兀，倒也確實有點。
因為之前自己只是突然宣稱“我已歸來”，并沒有說過幾天的周一下午塔羅會還會正常召開。克萊恩的情緒非常穩定，看大家的樣子，顯然也都對今天會開會有所猜測，但因為你自己沒有通知，也沒有和之前一樣在三點的前幾分鐘就開始召集，所以大家突然回到源堡，還是有些驚訝的。
在此之前，雖然他們也在非周一下午的時間段來過“愚者”先生的神國，但那都是事出有因，提前就已經知道會被拉入這里——那要么是預先申請了小型聚會，要么是躲避“滿月囈語”或者給“世界”先生治療心理問題。
時隔好幾個月，每個人都得到了不同的成長，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他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仰望著高聳的石柱和灰色霧氣流淌的天頂，又看看彼此，不約而同地產生了恍如隔世的感覺。
“正義”奧黛麗第一個反應過來。
在給自己做了一會兒心理疏導，又跟伊蕾娜和蘇茜聊了天之后，她的心情也已經恢復了正常。此刻，她和過去的許多次會議開始一樣率先站起，朝著上首的“愚者”行禮：
“下午好，‘愚者’先生。”
大家也紛紛站起，沒有人忘記會議前的問好。“愚者”克萊恩輕輕點頭，他看到“星星”倫納德在站起來之后小幅度地回頭，看了一眼長桌末尾的“世界”，隨后顯然是放松了一些。
“下午好，‘正義’小姐。”佛爾思說。
奧黛麗立刻就注意到了佛爾思的目光，她似乎對自己有著格外的關注——佛爾思應該還住在貝克蘭德吧，是什么讓她注意到了自己？難道是因為家里的仆人走漏了消息，“霍爾小姐遠嫁因蒂斯”的事情被佛爾思注意到了？——奧黛麗的眼珠微微一動看向了休，休倒是沒有任何反應的樣子。
不對，如果是我離開魯恩的消息走漏，其他貴族和好事者肯定會大肆宣傳，休和佛爾思在知情后都會有所想法，但是只有佛爾思一個人對我有額外關注……
看來應該是別的什么事情……休也在看佛爾思，似乎有什么話要說……有什么話是來到了“愚者”先生的面前要說的？她們兩人的情報網應該有大面積重疊，平時也會分享消息，不太可能出現只有佛爾思一個人注意我的情況……難道是暫時因為什么事情，她們倆分開了？
“下午好，‘魔術師’女士，還有‘審判’女士。”
大家待會兒應該都會分享自己在這段時間里的見聞，不用我現在費盡心思去揣測……奧黛麗已然在心中猜出了個大概，并且可以確信自己的猜測基本正確，她笑著朝兩位朋友打招呼。
與此同時，她注意到大家的動作似乎都和以往有了些變化。
“觀眾”可以很快地通過觀察和分析來建立一個簡單的人物形象，并且過很久也不會遺忘。奧黛麗和過去的記憶一做對比，便發現“月亮”先生的肢體語言中不再出現以前那種隱藏不住的浮夸和高傲，雖然還有，但顯然已經被收斂了，似乎還有自己的心事；
“倒吊人”和“太陽”在剛開始的時候進行了一次眼神交流，他們應該在某些事情上有一定的默契，并且坐姿看上去比較輕松，貌似心情不錯，也看起來有話要說；
除此之外，“隱者”女士貌似沒什么變化。
而“星星”先生也和以往差不多，甚至動作更加隨性了，仿佛擺脫了某些束縛似的。
至于長桌末尾本就寡言一些的“世界”先生……奧黛麗在坐下的時候不經意間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從對方的肢體動作上獲得任何信息。
“世界”先生的序列應該遠遠超過我……他似乎有一個序列的主材料就克制我的“觀察”。
分別落座，互相致意完，“月亮”埃姆林左右看了一眼道：
“我想知道‘耕種者’和‘月亮’途徑相比別的途徑是否存在一定的特殊？”
提出問題后，他一點也沒掩飾，相當坦然地補充道：
“各位，或許你們還不知道，我現在已經加入了大地母神教會，負責管理豐收教堂和周圍的區域。因此我最近了解到，大地教會內部體系與正常不同，分為神恩者和神眷者兩個部分……”
等“月亮”埃姆林簡單描述完，“倒吊人”阿爾杰、“隱者”嘉德麗雅、“星星”倫納德等人彼此看了一眼，在驚訝的同時，皆給不出合理的解釋。
倫納德還有些意外，沒想到埃姆林居然真的找到機會加入了大地母神教會，也沒想到豐收教堂居然又重新建立起來了——這讓他更覺得魯恩的局勢撲朔迷離。
當然，在座的每一位成員，包括“太陽”戴里克，都能聽出大地教會內部體系的不正常。
“我有一件好奇的事情，‘月亮’先生。”和埃姆林有過一些合作，并且也知道彼此的真實身份的“審判”休主動開口，表達了自己的關心，“你擔心的是，這種情況可能證明途徑本身存在一些問題，甚至進而影響到你未來的晉升和選擇嗎？”
埃姆林左右看了一眼，見沒有人再向自己提問，便微微頷首：“是的。”
與此同時，他又忍不住嘴角上揚，露出微笑，讓奧黛麗又看到了之前那個熟悉的驕傲的血族：“還有一件事情就是，我得到過始祖的啟示，也得到過母神的啟示，并且不止一次。”
大家紛紛露出驚訝的神色。
根據那個前來跟自己交接，并且科普了許多大地母神教會的事情的高級圣職者大主教的說法，原本守著豐收教堂的烏特拉夫斯基神父就是一位“神眷者”，能夠鑒別神諭真假的，不會接收到虛假的神諭，并且往往是“大地”和“月亮”之外的非凡者。
而埃姆林是血族，是“神眷者”信任的人，也是給了教會幫助的人，因此也是值得信任的。
而按照這樣來看，在這兩條途徑中的自己屬于容易受到邪惡存在誘惑的“神恩者”……當然，埃姆林對這個古怪的體系格外關注的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那位大主教似乎話里有話，仿佛在暗示自己“神恩者以及其他非凡者感應到的母神未必是真正的母神”……
……難道在這兩條途徑上，還有什么別的存在，能夠假冒母神傳達消息？
但是這在其他教會和途徑中從未有過，如果硬要選一個可能冒充母神的存在……那就是傳說中的“原始月亮”？但母神是大地和生命的象征，原始月亮更像是“月亮”啊。
就在這時，他們聽見了輕輕的一聲嘆息。
這嘆息仿佛從比古老更古老的年代傳來，源自斑駁長桌最上首的“愚者”先生。
“愚者”緩慢環顧了一圈，沒像大家期待的那樣解釋，反倒收起嘆息，笑著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們認為，二十二條非凡途徑的源頭在哪里？”
眾人對視一眼，嘉德麗雅推了下眼鏡，首先開始講述自己的觀點。
“世界的本質是知識，知識的本質是數，人類是數，二十二條途徑的非凡特性也是數，萬物皆數，從誕生就是這樣。”
這是摩斯苦修會的理論，如今的奧秘之神教會也沒有修改或進一步詳解這個理論。
“星星”倫納德也加入了討論，按照自己了解的知識簡單描述道：
“七大教會都認為非凡特性來源于最初那位造物主，祂化身萬物，包括神靈、人類、大海、陸地和非凡特性。說到這個，真實造物主容納‘太陽’的時候倒是應證了這個說法，再加上祂的圣典內容引發了不小的討論。”
曾經的正神教會成員能在其他角度得到不同的消息，倫納德停頓了一下，見大家沒什么要補充和提問的，便繼續說道：“但是后來，教會很快就小范圍公開了‘相鄰途徑’的更多細節，以證明真實造物主和最初的那位造物主并沒有關聯，只是用了這個名諱，也不會覬覦所有途徑的非凡特性。”
“不過直到現在，教會依然不能完全證實兩個‘造物主’沒有關聯，或繼承關系。”
倫納德的話說完，大家看著彼此，都安靜了幾秒。
因為經常參加塔羅會的都知道“真實造物主”和“遠古太陽神”之間存在先后關系，權柄被分裂剝奪之后還抓著“造物主”的名字。正神教會如果想要證偽，要么把這些歷史比較簡單地寫明，告訴眾人真實造物主的真正來源，要么解明“最初的造物主”，顯然后者根本不可能做到，不然就會讓神靈之間產生階級關系，萬一興起一個最初造物主教會，認為自己高于七神怎么辦？
而前者就繞不開神棄之地和背叛之宴，以及三位神靈的神位來源，這更動搖正神教會的正義性。
“倒吊人”阿爾杰微微點頭道：
“非凡特性的起源雖然有很多種解釋，但大部分都指向最初的創造者，正神教會是這樣，極光會是這樣，白銀城也是這樣。”
“也就是說，非凡特性源自最初造物主是比較一致的認知？”“正義”奧黛麗若有所思地問道。
她想到的是“原初的上帝”這個尊號，里面的“原初”和“最初”是否有區別？如果有的話，區別在哪？如果沒有的話，難道上帝認為自己是造物主的一個化身？
心理煉金會主要是研究心靈世界和集體潛意識大海，對非凡特性的起源缺乏完整的理論解釋。
“差不多是這樣。”“倒吊人”阿爾杰沒有掩飾自己的觀點。
眾人紛紛開始表達自己的觀點，但除了“數”的觀點，其他人都繞不開“最初的造物主”。
克萊恩不急著回答，他稍微思考了一下眼前的眾人有沒有得知“最初”，“原初”，“星空”，“月亮”，“母親”的必要——似乎是沒有的，有必要簡單了解一下的也就只有埃姆林。
換到過去，克萊恩倒是不介意把自己搞來的隱秘知識跟大家分享，試圖得到更多的反饋和補全，但現在——他什么都知道了，也就開始不愿意把這些超格的知識說出去了。
因為事情與自己無關，“魔術師”佛爾思一直悠然旁聽，此時頗感好奇地問道：
“尊敬的‘愚者’先生，您的意思似乎是絕大多數非凡特性都源于最初那位造物主，而‘耕種者’和‘月亮’這兩條途徑例外，那它們來自哪里？”
“愚者”克萊恩相當簡潔地隨口說道：
“星空。”
“星空”……“月亮”埃姆林聽得有些莫名其妙，又覺得這個詞肯定有什么深意，渴望更多的解釋。
克萊恩看著他們的表情，突然興趣使然地開了個玩笑。
“和你們想的一樣，這兩條途徑是從星空，也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過，掉下來的可不止這兩條。在現在的二十二條途徑中，還有其他的也是如此。”
塔羅會眾人齊齊驚悚，不僅僅是因為這個信息，也因為“愚者”先生和以往大不相同的語氣。
過去的“愚者”先生十分穩重，總是用很少的語言從旁點撥，但現在的“愚者”先生卻多了些悠然自得的氣息，“倒吊人”阿爾杰立刻做出猜測：這必定是因為這段時間之內發生了什么事情！“愚者”先生暫時離開了神國，又警告眾人不許祈禱，雖然看起來是遇到了危險或者強敵不得不躲避，但最后卻收回了更多的力量和權柄！
祂現在……說不定已經是真神了？
克萊恩的手指不緊不慢地敲著自己的手背，他看向休和佛爾思，最終沒說“律師”和“仲裁人”也是同樣危險的途徑。
“‘愚者’先生……”
埃姆林也被這個語氣沖擊到，但求知欲占了上風，他趕緊問道：“為什么特性會來自星空？”
“即便是按照普遍觀念，特性不也應該來自神靈，或者最初的那位造物主嗎？”
克萊恩看向他，微微點頭。
“你說對了。”
見埃姆林似乎還沒有理解，克萊恩忍不住稍微嘆了口氣——這口氣嘆完，克萊恩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表現好像有點浮夸了，再一看其他人和埃姆林，更是被嚇到的樣子——克萊恩的心情倒是還不錯，他言簡意賅地笑著說道：
“是的，天上原本就有一位‘母親’。”
“這兩條途徑都是祂的孩子。”
埃姆林微微一愣，臉色陡然變得異常難看。
天上原本就有一位“母親”——這是“愚者”先生對天上的“母神”的稱呼！看起來和大地母神一模一樣！來自星空的“母親”的這兩條途徑遺落到了地球……也就是說，無論是象征“月亮”的始祖，還是掌控“大地”的母神，其實都來源于天上的那位“母親”？
這，這不就是說明……
始祖和母神都是那位母親的孩子？
“愚者”先生帶著笑意的下一句話，更是讓埃姆林不存在的雞皮疙瘩全都炸了起來：
“直到今天，祂也在天上呼喚著你們。”
克萊恩：偶爾嚇嚇人真開心啊。
詭：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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