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特雷納發現自己依然完全理解不了父親的腦回路，如果教養一個學生二百年的目的僅僅是為了看對方慘死，特雷納不是不能接受，但他不能理解為什么這樣的古怪趣味會出現在親爹的身上。
愛德華并不想和序列二都沒到的孩子細說這些東西。這孩子打小就脆弱，長大了也脆弱，經不起隱秘知識的灌輸，容易暴斃。
神靈啊權柄啊對他來說都太復雜，他根本不愛聽這些東西。就和小時候，那些他為了和自己親近才裝作感興趣的天文學和藝術知識一樣，其實都是他不喜歡的東西：
“不為什么。”
“您很討厭祂嗎？”
特雷納走不了，但他覺得至少得問出個理由來。
“如果您很討厭祂，那您根本就沒必要把祂帶回來！我聽母親說過，當初理查是被放縱派成員追殺，被逼得非法闖入了莊園，但您卻選擇了帶他回來，并且抹去了他的罪名。您是在生氣祂不顧當時的恩情，反復背叛您，甚至口出不遜嗎？”
“……你倒是知道得聽清楚的，很了解祂嘛。”愛德華頗感意外，“難道那小子在去年大霧霾之后告訴你祂咒我去死的事情了？”
——還真有啊！特雷納感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貓的毛一起炸了。
“不過不是因為這個，咒我死這種小事我不會放在心上，相反，我還挺欣賞祂的。”
愛德華揮了揮手，解釋道：
“正因為祂說得出這樣的話，做得出這樣的事，才完全沒有讓我的期待落空，才導致自己也必須去死——我從把他撿回來的那天起就開始期待今天，你懂了嗎？”
“……我不懂。”有點太惡趣味了，特雷納誠實地說，“惡魔都是像您這么想的嗎？”
“絕大部分應該都不是。”愛德華猜測。
“那母親呢？”特雷納問，“雖然我不理解為什么您會期待理查的死……是因為您在漫長的生命中已經失去了樂趣，開始尋找這樣的刺激了嗎？那您對母親，對我，是不是也期待過死亡的那天？”
“您也期待過看我們死去的樣子嗎？我們這些短命的人類……即便成為了半神，依然只是您的生命的短短十分之一甚至更少……”手里的貍花貓開始掙扎，仿佛擔心待會兒血濺到它身上，但特雷納死死地按住了貓，認認真真地把這句話說完，“所有的人類對您來說都是食物吧，那我們，是更有趣一些的寵物，還是用餐時活躍氣氛的樂趣？”
這個問題讓愛德華轉過了頭。
衰敗君王倒不是覺得有必要認真對待這個問題——畢竟祂見過的年輕生命太多，特雷納現在就像是小孩子在賭氣一樣——但“愛德華·沃恩”確實是有必要對這個問題稍微重視一些的。
但也不需要太重視。
愛德華想了想：“如果我說是，你會難過嗎？”
特雷納怔住，他的嘴張開又抿緊，最后終于下定了決心，用最堅定的表情說最可憐的話：“會。”
“……其實你也沒必要太當回事。”
愛德華安撫了一下自己的好大兒：“理查是特殊的，和你們不一樣。而你們……難道你們在意識到我的壽命的時候，就沒有想過這些事情嗎？”
巧妙地用話術轉移了矛盾之后，愛德華又開始說半真半假的心里話：
“時至今日我仍然為阿黛拉的死而難過，因此，我才希望將你帶走，避免死亡再次發生。”
阿爾杰一邊掌舵，一邊觀察著天氣和星象：“前進速度比想象中的快了很多，來的時候用神秘魔法，沒想到回去的路上也很快。照這個速度，如果今晚繼續航行，明天下午就能夠到達拜亞姆。”
達尼茲立刻阻止：“不行，我們必須停靠一次！這些半巨人已經把我們的食物儲備吃空了！我們的午餐有三分之一都是釣上來的海魚，你沒發現嗎？”
……還不是因為你一開始就把幾乎所有的食物都拿過去給人家在海灘上面開接風宴會……
阿爾杰覺得餓兩三頓沒什么大不了的，但這些人畢竟是“愚者”的信徒，不能慢待，只好說：
“那就停靠吧。”
有“海神”的力量驅動著海水，“海神號”才得以和“未來號”這艘旗艦一個速度。在“海神”的眷顧下，釣魚的水手們都收獲頗豐。見狀，白銀城和月城的年輕人們也饒有興趣地學習這項技術，不同品種的海魚讓餐桌上的海洋風味更加濃郁，東大陸的人們都交口稱贊。
克萊恩待在船艙內，偶爾出來走動，并不打攪人們的快樂。
天漸漸黑了，他們也到達了位于羅思德群島外圍的一個中轉島嶼。
這座島嶼不大，用來居住的房子沒有多少。好在克萊恩已經熟練地掌握了“奇跡”的用法，在已有的家住材料的基礎上，只要讓這兩千多人向他許愿，建造一片臨時居住區并不困難。
而建造出來的建筑區也沒必要再抹去，因為這里將會成為東大陸前往外界的第二站，還有一萬多人等待著開始這段旅程。
他們將在東大陸的海岸上船，在船只上度過一整天的航行，然后在深夜或凌晨到達這個小島。
船只陸陸續續地在港口停靠，人們也陸陸續續地走了下來。幸好阿爾杰他們提前讓島嶼上的負責人員搬運來了不少食物，足夠白銀城和月城的這兩千多人在這里吃飯休息，明天下午繼續起航。
人們很快搬運來食物和肉類，準備在夜晚的海灘上準備燒烤。
吹著海風，吃著燒烤，喝著烈郎齊高聲談笑——不僅是東大陸的人和水手們躍躍欲試，就連克萊恩也忍不住回憶起了一些舊日紀元時的事情。
不過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只等他們吃完飯，用獨屬于他的尊名向“愚者”祈禱住處。
安排好東大陸的事情，克萊恩在海風中象征性地裹緊了身上的風衣，走到了遠處深沉的黑暗里。
他接下來要做什么其實很明確，那就是：
找到烏黯魔狼科塔爾，奪取這位“愿望之神”身上的“幕布”！
我的愿望是拿到“詭秘侍者”非凡特性和那塊“幕布”，不知道祂能不能幫我實現……往島嶼的深處越走越遠時，克萊恩在心中調侃了一句。
不過，克萊恩目前只是想想，并不知道具體要怎么找到這頭行蹤飄渺的魔狼的蹤跡。說不定只能冒險再次進入神棄之地，尋找和“愿望之神”有關的信仰遺跡，或者期待非凡聚合定律把祂送到自己面前了。
但他顯然不可能再去一趟東大陸——還嫌沒被上帝折騰夠嗎？
再送上門，真的會被徹底洗腦吧！
回想起最后賭命賭運氣的那一戰，克萊恩就感覺牙酸：
這一戰看似是祂們風光大勝了，但實際上，只是上帝的意志借助曾經天使之王的軀殼暫時顯現，就已經逼得雷霆之神親自動手、知識之妖提供最克制上帝的神秘復現場景、擁有詭秘之主的命運的他去破壞上帝的目的，還需要不止一位序列一的幫助。
知識之妖甚至很敵視雷霆之神，卻依然做出了協助。
兩位第一梯隊的神靈親自動手，才把力量大概在真神左右、沒有親自降臨的上帝趕了回去！
“如果有朝一日祂真的重歸大地，人類和眾神肯定毫無反抗之力地就會被祂馴化……在那之前，我要想盡辦法盡快提升自己……呵，如果我在那天之前失敗、失控或者死去，阿蒙成為詭秘之主，那祂說不定會主動離開地球避開上帝，甚至圍觀這一切。畢竟，祂對這里本來就沒有半點留念。”
克萊恩回憶了一會兒阿蒙的嘴臉，感覺自己又充滿了動力。
“那么，下一個序列……”
他已經順利得知了下一個序列的名稱叫做“詭秘侍者”，這還是從梅迪奇那里得到的消息，那時候他被愛德華·沃恩從背后頂著后腦勺開了一槍，腦漿和腦子炸得比海底撈的腦花還要散。
不過他又拼著最后一次機會復活了，活了之后，梅迪奇告訴了他這個名字。
“真是見鬼，查拉圖到底是怎么扮演‘詭秘侍者’的？”
克萊恩現在百思不得其解。
他——他自己也就罷了，克萊恩已經在一次又一次的“量身定制”和“命中注定”中麻了，他一手扮演“愚者”一手扮演“愚者的神使”的事情恰好完成了對本途徑序列0和序列1的要求，“愿望之神”科塔爾顯然是因為找不著詭秘完全沒法扮演的樣子，但查拉圖是怎么扮演的？
……祂也不像是狀態不好瀕臨失控的樣子啊……哦對了，祂有很長一段時間在霍納奇斯山頂的隱秘小鎮里度過，那里有著“半個愚者”，難道在那里待著，做些什么，某種意義上就算臣服、侍奉了？
“其實西大陸那邊的人扮演詭秘侍者的方法更簡單。”
有個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那里的人們往往從小就開始供奉福生玄黃天尊的神像，輪流上供，清理，灑掃，做法事。他們不能直接成為詭秘之主的侍者，因此選擇了成為侍奉詭秘之主的人。”
“西大陸……”
克萊恩自言自語了一句，隨后抬起頭，和某個人看了個對眼。
克萊恩的眼瞳微微一縮，瞬間就和自己的秘偶互換了位置，到了幾百米外的海邊。
“嗨。”凋零之主毫無自覺地朝著海邊揮了揮手，跟克萊恩打招呼，“你在想晉升的事情？”
說完之后，祂又開口：
“你很想知道？不過，這不是讀心，只是我剛才忽然注意到科塔爾被你襲擊的概率升高了。”
克萊恩的晉升分三個選項，一是獲取帕列斯·索羅亞斯德的那份特性，成為“時之蟲”，二是接受知識之妖的幫助，成為“門”，三是得到“幕布”，繼續在本途徑往上晉升。
選項一，只要克萊恩腦子沒壞都做不出這種生怕自己命長的事情。
阿蒙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份非凡特性，而就憑得到了源堡的阿蒙對這條途徑的控制力，克萊恩要是拿走了“時之蟲”，他這一秒晉升，下一秒就戴上單片眼鏡。
選項二則被知識之妖拉高了可能性，因為在祂的幫助下，以一個還不錯的精神狀態成為“門”，不會太困難。
選項三僅次于選項二，克萊恩奪取“幕布”的可能性不小，但問題在于“詭秘侍者”特性不齊，有一份已經被自己的半身奪走，在這條途徑往前走無以為繼，還會引起阿蒙的注意——只是克萊恩暫時不能接受知識之妖的幫助、又不能停下腳步的折中選項罷了。
所以，當科塔爾失去“幕布”的可能性增大的時候，凋零之主很輕松地就判斷出了克萊恩的想法。
概率……這是什么權柄？克萊恩想了想，對這個從神棄之地一出現就很意義不明的高位者化身謹慎地問道：“這是預言嗎？命運方面的預言？”
“你或許以后會知道。”
祂今天跟著過來的目的不是這個，祂有真正的目的。
留著克萊恩的性命到今天，不就是為了看這個難以觀測的“變量”和“不成熟的命運道標”會給世界的發展帶來什么樣的變化嗎？
“如果你想要追蹤烏黯魔狼科塔爾，那么我倒是可以給你一個情報。”凋零之主笑瞇瞇地說道。
就在幾個月內，科塔爾會出現在月城的周圍。具體的日期不太確定，但祂一定會出現在那附近。
克萊恩謹慎地搖頭：“多謝您的好意。”
不明不白的饋贈和偉大存在越來越多了，克萊恩已經學會了熟練的拒絕。
“別急著擔心。”
凋零之主臉上的笑容依舊：“我只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情，這件事情你大概也應該愿意做……理查·恩斯特，這小子是我的眷者，是我一手養大的學生，所以我希望你去救祂。”
“祂剛剛救過你，所以我希望你去救祂，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不等克萊恩說出拒絕的話語，凋零之主就一股腦把所有的話都說完了。而克萊恩聽完了之后，也如祂所見到的那樣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隨后迅速皺起了眉頭。
“雷霆之神？”克萊恩緊張地問道，“祂想要殺理查先生嗎？”
這要如何是好……克萊恩快速思考，但一時沒什么頭緒。
“是的。”
凋零之主點頭：“總之，祂現在面對雷霆之神及其教會的襲擊，還有黑夜教會的襲擊，馬上就要小命不保，如果祂死了我會很難過，我一難過我就想把大陸掰碎了當餅干吃，所以，如果你不想讓北大陸和南大陸都變成小餅干，就趕緊想個辦法救救我的不肖弟子。”
克萊恩呆住。
克萊恩忽然想到了什么，盯著眼前身份不明的神靈化身，聲音提高了不少，帶著不可置信：
“不對，你是外神？”
“你是愛德華，不，衰敗君王？”
“你精神分裂？”
凋零之主撓了撓臉上剛剛冒出來的尸斑，自認為更貼近“教導者”的祂倒也沒生氣，沉默了兩秒后，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對，我精神分裂。”
“我和我的源質分別太久了，精神都出問題了，都是你們這破地球害的，你們這真是害神不淺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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