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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德華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又想到了什么，半是真心地夸獎了一句：
“勇氣可嘉。”
“在被我殺過的人里，你是第一個還敢跟我說話的。”
……時機不合適，克萊恩忍住了吐槽的欲望。
接著，祂看向似乎還想說些什么的梅迪奇，笑著調侃了一句：“我跟祂說你能復活祂還不相信。祂沒有真實地見過源質的力量，不相信能夠把未來的權柄透支到現在使用。現在，祂見到了。”
梅迪奇正在監聽“戰爭之紅”成員通過心靈鏈接傳遞來的情報，沒理會惡魔的調侃。
“少聽祂逼逼賴賴。”
戰爭天使和惡魔之間保持著五米以上的社交安全距離，沒好氣地告訴克萊恩：
“趕緊應付祂幾句然后跟我回特里爾，現在情報局和戰爭之紅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在魔女教派的黑手套“疾病中將”死后，從海上追查她們的痕跡就變得困難許多，但勉強還算得上有跡可循——比如梅迪奇見過的“白之圣女”卡特琳娜就值得尋找一番。
戰爭之紅倒是持有數量比較可觀的“魔女”途徑封印物，只不過由于奇克原本是男性，現在性格又十分扭曲的緣故，即便是意外走了獵人并且沒什么歸屬感的女性，也不愿意平衡一下戰爭之紅一邊倒的性別和職能比例。
在這種氣氛下聽到這種話，克萊恩忍住了沒有笑出聲來，小聲在心靈鏈接里問：
“有這么缺人嗎？”
梅迪奇沉痛地哼了一聲。
先不說重新組建還沒有得到充分訓練的軍團，可靠并且高序列的情報人員嚴重不足，因蒂斯情報部門的領袖也不過是一個序列4的“詭法師”。
密修會雖然和索倫家族合作，獲得了對外安全情報局為自己牟利順便培養新人，但是他們的中高序列其實對情報工作已經沒什么興趣了。不過，從序列9到序列6，情報局的招聘都是香饃饃，有充足的扮演機會，還能提高眼界，有實戰機會，是一個相當成功的篩選過程。而且部門本身的薪水也相當不錯，能夠廣泛吸引因為走了非凡路子而貧窮的非凡者，“無面人”更是在里面混得如魚得水。
序列5的“秘偶大師”是個分水嶺，能夠找到美人魚的都是密修會中運氣膽量俱佳的佼佼者，他們在工作中充分扮演“秘偶大師”后，會通過情報工作和人脈尋找能夠殺死一位半神的機會。
但這畢竟不是每個序列5都能做到的。
所以他們有更大的概率找個閑職享受人生，或者干脆辭職回密修會，回到非凡世界繼續努力。
本來密修會的序列5已經只有兩手之數，去年不知道怎么折損在了魯恩的羅薩戈更是讓本就影響力一降再降的密修會雪上加霜，至今為止折損在魯恩的“占卜家”們的非凡特性都還沒找回來。
而現在，梅迪奇已經開始思考手頭這個現成的序列3克萊恩·莫雷蒂小同志要接受多久的入職培訓，然后安排到情報局的哪個部門去了。
“你們聊完了沒？”
愛德華好像聽到了兩人在心靈鏈接里的嘀咕似的，祂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說道：
“首先，現在是12月1日，1350年的星期四。”
“克萊恩，你死了半個月。不過你還挺會挑日子復活的，這樣也省的我去計算時間。”
星期四？我睡，不是，我在死掉的過程里至少過了兩個塔羅會，也不知道大家現在怎么樣了，過會兒去……呃，對，我現在沒有源堡了，恐怕不能得之大家的情況，我要親自去確認才行……
克萊恩在心里規劃了一下路線，佛爾思、休、埃姆林·懷特和奧黛麗都在貝克蘭德，倫納德回到了廷根，嘉德麗雅好像在特里爾，阿爾杰留在海上的拜亞姆發展“海神”的信徒，現在沒有什么正常手段聯絡戴里克了，必須得自己走一趟才行……對了，命運天使烏洛琉斯好像在那里？算了，算了，因為威爾的事情，我最好還是不要和這位天使走得太近……
“查拉圖呢？”克萊恩暫時有些好奇。
“也死了，比你早死十分鐘左右。”愛德華攤了攤手，“現在也不知道復活到哪兒去了，但既然你已經活了，那祂大概也已經復活了，或者正在權衡利弊等待復活的機會吧。”
果然，奇跡師可以完全控制自身復活的機會？威爾連出生日期都要選擇具有神秘學意義的，查拉圖如果還沒復活的話，肯定也是在尋找神秘學上的某些象征啊。
克萊恩定了定神，把發散出去的思維收了回來：
“你有什么事情找我？”
“找你聊天主要是我那盟友的想法，但現在我確實有想法跟你說幾句話了。”
愛德華先是思考了一下，隨后露出了笑容，站立的姿態變得放松，似乎是打算多聊一會兒：“先說我盟友的事兒吧，祂的遺愿我還是很上心的，你們掛著心靈鏈接嗎？你能聽懂上帝是誰嗎？”
梅迪奇立刻看向克萊恩，克萊恩眨了眨眼。
“上帝？”
他隱約回憶起來了一點，這部分情報好像被他自己封印了，必須到天使才能解鎖，而其中比較安全的部分是阿蒙在源堡上提到的“混沌海”……克萊恩沒有理解“上帝”這個名詞的意思，也沒有把這個詞和已經被封印的序列之上等不能聽的知識聯系起來，他疑惑中帶著好奇地問道：
“是誰？”
他聽到梅迪奇松了口氣，趕在惡魔之前回答了這個問題：“現在有心靈鏈接，我簡單給你講講——說多你也聽不懂，總而言之，就是整個宇宙中最為強大的三個神靈之一。”
“我明白了。”
宇宙中最強大的三個神靈之一？神靈之間的強弱區分好像不是很明確，這三個應該都具有很多條途徑吧，并且還擁有源質……克萊恩有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轉頭看向愛德華：
“然后呢？”
愛德華首先說：“現在的知識是免費的。”
然后看向梅迪奇：“我就不問你對上帝的了解了，你都沒有見過真正的上帝，祂剛剛冒頭還沒說幾句話就被你們給按回去了，上帝現在對你居然沒有什么惡感，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梅迪奇笑了兩聲，沒說話。
克萊恩聽著這個對話，隱約覺得這事兒似乎還和“救贖薔薇”有關系。
愛德華頓了頓，看著克萊恩：
“梅迪奇說得也差不多，上帝擁有強大的力量，不過這無關緊要，序列2還是序列0還是多途徑真神對絕大部分人類和非凡者來說沒有區別。不過，上帝有一個愛好，那就是創造祂想要的世界。”
“創造祂想要的世界……”克萊恩思考著這句話，感覺描述有些熟悉，但是一時又想不出來是在哪里聽過類似的，于是他又問道，“祂想要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
愛德華緩緩地露出笑容，仿佛是蠱惑人心的前兆。祂用誘惑力極強的語氣說道：
“祂喜歡的是，完美的，和平的，幸福的，消除了所有紛爭和分裂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里，上帝就是唯一，上帝就是所有的真理，只要祂說要和平，大地上就永遠不會起刀兵。只要祂想讓人類幸福，人類就能永遠地活在黃金時代，過著難以想象的幸福生活。”
“上帝？”克萊恩眼睛微微瞪大，脫口問出，“就是《圣經》，原版的圣經里那個上帝嗎？”
愛德華點了點頭：“沒錯。”
“而祂的名字不止這一個，祂是全知全能者，造物主，星界的支配者，原初的上帝。”
克萊恩一時失語，在剛聽到“上帝”這個名詞的時候，他還沒有立刻反應過來，沒有立刻把這個稱呼和舊日紀元里赫赫有名的上帝聯系到一切。在已經知道舊日紀元的部分故事真的具有神秘學效果之后，克萊恩吞咽了一下口水，開始想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方向——
“如果上帝是真實存在的，至少在我還活著的那個時代就已經存在，那么《圣經》會不會不是一本虛構故事，而是公元前后真實發生的故事……”
“而福生玄黃天尊，阿蒙總是用‘詭秘之主’這個名稱指代祂，前者應該就是祂在舊日紀元的名字，或者說一個身份……和祂有聯系的人會被選中，被源堡抓取，等待放下。”
想了一會兒，克萊恩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略微皺眉，抬起頭：
“舊約的故事里，上帝總是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重塑人類，很多民族和國家的神話里都存在著大洪水的傳說，如果祂真實存在，那些以上帝的名義做出的戰爭和討伐是不是也都是祂默許的？”
“這似乎和祂想要的‘沒有紛爭的幸福的世界’相悖了，祂是精神分裂嗎？”
梅迪奇搓了搓鼻子，依然沒有說話。
“你為什么覺得這是精神分裂呢，你應該換個思路……”
“你覺得人類的戰爭在祂看來屬于‘不幸福’的范疇內嗎？”
愛德華輕描淡寫地回答：“在過去的時代，無論是十字軍還是信仰虔誠的苦修士，他們都在為內心的信仰和信念戰斗，去為上帝攻城略池，奪取信徒，你為什么覺得這不是幸福呢？”
“可是其他人……”克萊恩突然明白過來，“果然，只有信徒才會被上帝眷顧？”
祂什么都沒做，但是周圍的環境突然產生了變化。
愛德華將真實造物主在混沌海中做的夢展現了出來，一座科技極為發達的城邦飛速構建完畢，無數的新式設備讓克萊恩都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科幻雜志中對未來的幻想。人們的生活富庶，有許許多多的娛樂活動可供選擇，電影，畫展，購物，物質生活的極大豐盛帶來了精神世界的圓滿，藝術創作和文化創作如雨后春筍般層出不窮，看得克萊恩目不暇接，就連梅迪奇也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但梅迪奇的關注點并不在這個世界本身。祂觀察了一下周圍的人群和建筑，很快就說道：
“這個城市里有五個教堂，而且祈禱的人都很多。”
“那個在幕布上投出畫片影像的是什么東西？觀看的人都會在觀看前進行五分鐘的集體祈禱。”
梅迪奇又看了一會兒，找到了電影院的放映表，眼睛瞇了起來：
“他們可以觀看的畫片只有圣典的內容相關的典故和逸聞……”
克萊恩被這么一提醒，才終于把視線從光怪陸離的高科技樓房和看起來無比鮮美豐盛的自助食物上移開，他觀察起周圍，很快也皺起了眉頭：
“所有人都在祈禱……所有人都在笑……但是他們的藝術和創作只有贊頌上帝的……”
他甚至找不出一副不帶十字架的畫。
“你們的表情好像都不怎么好啊。”愛德華說，“不喜歡這樣的世界嗎？”
祂先看向梅迪奇，梅迪奇剛好也抬起了頭，兩人的視線接觸了一會兒，梅迪奇嗤笑一聲：
“這就是你之前跟我說的，上帝的羊圈？”
“呵，你要是讓我來評斷，我想把這樣的世界一把火燒了，簡直沒意思至極，我看著就惡心。”
“但是，確實，這樣的世界里不會有戰爭，大地永遠不會起刀兵，沒有人會因為戰爭而死，那些勇猛的戰士們再也沒有了閃耀的機會，但也獲得了千篇一律的平凡的幸福。”
“也就是說你也不算太討厭。”
愛德華又看向克萊恩，若有所指地問道：“你呢？”
克萊恩越看越是覺得心驚肉跳，他想到了一個詞——“恐怖谷”，這些人每一個單獨拎出來都是不得了的虔誠信徒，但是在那里面平凡得到處都是。這樣的世界看久了，克萊恩甚至有點畏懼。
他遲疑著把視線移開，看向惡魔，咬了咬嘴唇，問道：
“他們會一直這樣生活下去？”
“是的。”
“所有人都一樣？吃飯，祈禱，娛樂，祈禱，在所有的地方接受神學教育，然后再教育孩子們祈禱，就這樣活著，等待有朝一日回到神的懷抱？”
愛德華再次點頭：
“是的。梅迪奇剛才已經說了，這就是上帝的羊圈，無論是哪個種族，只要進入了上帝的牧場，都會被抹掉種族本身的特性和歷史，變成同樣的羊群被祂放牧，為祂遠征。”
克萊恩的嘴唇抿了抿，突兀地問：
“福生玄黃天尊是擁有和上帝同等力量的存在嗎？你對祂的了解有多少？”
愛德華頓時緊緊地抿起了嘴，瞇起了眼睛，就連梅迪奇也停止了掃視周圍的行為。
過了幾秒，愛德華的表情恢復正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祂的語氣甚至變得有一絲輕松玩味：
“祂是活躍于上個文明結束到第一紀中期的‘舊日’，是‘靈界之上的偉大主宰’。”
“‘福生玄黃天尊’是祂在西大陸的稱號，是祂無數個名字之一，祂別的稱號是：‘時空之王’、‘命運道標’、‘源堡化身’、‘靈界支配者’以及……”
說到這里，愛德華頓了頓道：
“‘詭秘之主’。”
“源堡化身……”克萊恩并不意外地點了點頭，“那么上帝是‘混沌海化身’？”
“沒錯。”
“源質都有對應的人格？”
“是的。”愛德華笑了，仿佛心情不錯地說道，“既然你掛著心靈鏈接，那我也不介意在現在告訴你——真神之上還有序列可走，那就是通過源質，成為源質的化身的一部分。”
“時空之王”、“命運道標”、“源堡化身”、“靈界支配者”、“詭秘之主”……這就是阿蒙口中的“詭秘之主”啊……克萊恩默念著那一個個稱呼，覺得心里的陰影又變大了不少。
他旋即想到了一個問題，猶豫了下道：
“那么掌控源質呢？”
“那只是——美好的想法。”愛德華笑笑，“神性永存，我們都要回歸最初，重復地活著。”
祂停頓一秒，又說：
“對了，現在你已經知道上帝所愛的這個世界了，那么我要告訴你，真實造物主已經不復存在，而祂即將成為上帝，去創造這樣的世界，祂最后的愿望是，希望你去阻止祂。”
克萊恩呼吸一滯。
耳邊風雪的聲音好像突然間大了起來，漫天滿地的雪白好似白色的沙漠，要把一切都淹沒掉。
真冷啊。
克萊恩的眼睛微微低垂下來，看著腳下那完美的幸福的世界，陷入了沉默。
梅迪奇默不作聲地觀察著他的側臉，只見這年輕的古代學者思索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個決心一樣，突然間松了口氣，緊接著，嘴角微微揚起。
“我想到了。”
克萊恩抬起頭，眼中倒映著這美好的世界，帶著無窮的向往，卻好像又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我不能接受上帝所愛的那個世界……并不是我不能接受那些幸福，美好和豐富的生活，而是我希望，人類，能夠像人類一樣活著，而不是進入所謂的羊圈，成為所謂的羊群，被放牧，收割。”
他肯定是這樣期待的吧？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祂不可能選擇這樣的世界。如果不是無可奈何，他不會讓自己去阻止祂。
“但是……”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我也不會破壞這樣的幸福。”
“肯定會有人渴望去往這樣的世界，這樣的地上天國，至少這樣的世界里不會有痛苦，不會有饑餓，不會有流浪的孩子撿拾垃圾果腹……而我，如果我的命運真的能指引我走上成為‘詭秘之主’的道路，那么我要獲得力量，去獲得能夠和上帝分庭抗禮的力量。如果上帝有羊圈，那么我就要奪取祂的羊圈，劃分出沒有信仰存在的世界。”
“我希望，在我的庇護下，大家不用把祈禱當生命必須，把虔誠當做唯一的美德。”
“他們擁有自由，擁有思考的權力，能夠解析世界的道理，也擁有……選擇去往上帝的天國的權力。”
“我希望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命運和世界。”
這些話說完，就連克萊恩自己也被震撼到。
看到梅迪奇震驚的眼神，他竟產生了一種恍惚的感覺——他仿佛看見了自己未來的道路，自己未來的命運，他剛剛要走上這條道路，而真實造物主已經在盡頭等待他了。
“倒吊人”象征犧牲，前輩已經先一步就義，接下來，該輪到身負命運的克萊恩去接力了。
奇怪的是，克萊恩并沒有覺得不堪重負，或是自作多情。
——實在是不可思議，他這樣一個庸庸碌碌的，平凡而不起眼的小職員，命運特殊的非凡者，竟然也有這樣一天，能夠說出這樣的話。
或者說，他現在可能什么都沒想，只是看著那已經遠去的，被光芒吞沒的真實造物主的身影，然后像祂一樣，將去追尋前人的腳步，指引尋路的后人。
“我現在——就要走上這條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