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和蕾妮特的三個腦袋八目相對，特雷納緩緩地吸了一口氣，手卷煙上的火星迅速后退。
這好像是個受傷的，不，是個死了的天使，和梅迪奇有點像。特雷納想，不確定，再看看。
還好自己平時就經常和天使打交道，對這類生物不算太害怕，也知道什么時候該閉嘴什么時候該附和，不然要是一個普通圣者走路突然撞上天使，指不定就要被嚇一大跳。
極光會真講究，一個圣者居然還能帶著一個殘缺天使當契約生物？這應該是“命運天使”或者“戰爭天使”幫忙契約的吧？這個小子是祂們的眷者？或者是真實造物主的眷者？
特雷納突然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感覺，仿佛是在契約生物的方面被比下去了，作為序列8就已經有了預定的信使的天使后裔，這還確實是一種全新體驗。他想到自己的貓，想到自己每一次送信就要一枚珍珠的貓，在腦子里把瑞爾翻來覆去地倒騰了一遍，想完了它的全部缺點之后，不得不承認跟自己的貓比起來，現在還是這個四個腦袋的殘缺天使比較帥氣。
可能瑞爾的惡魔形態還能在帥氣方面扳回一城，但是力量已經完全輸了。
盯著天使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哪怕其實是對方在盯著他，于是特雷納只是看了兩秒便把頭轉到一邊，看了看地上那團正在蠕動并且發出些微的哀嚎的血肉。特雷納接著注意到這片區域似乎也減少了和外界的交互，這團蠕動的圣者并沒有收斂靈性，真實造物主的囈語和他的靈性以及負面情緒一起亂七八糟地發散開來，吵得人腦瓜子嗡嗡，特雷納見狀便也丟了一個心靈鏈接過去穩定狀態。
克萊恩晃了晃頭，這下他也聽到了幽暗圣者的囈語清晰版。
話說回來，這好像是怨魂？
他感覺這位天使的形態有些特別，好像還和理查有些相似，頓時產生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測。
獵人對靈界生物不怎么熟悉，但是對“囚犯”途徑還是比較熟悉的，更進一步對玫瑰學派也比較熟悉，他有六成以上的把握確定這位天使就是“囚犯”……那接下來的事情就有些糟糕了，一個死掉的囚犯天使最有可能來自哪里？毫無疑問，玫瑰學派，那么玫瑰學派里死掉的天使都是哪些？
節制派。
帶著的符咒終于把高序列吸引過來了？走在路上都能看到天上掉下來一個殘缺的節制派天使——特雷納對玫瑰學派的內部劃分其實挺不感冒的，節制天使自稱屬于放縱派這件事情已經能夠讓大部分人，乃至玫瑰學派自己都摸不摘頭腦了。——現在玫瑰學派內部整改如火如荼，這所謂的放縱派和節制派的劃分就更模糊了，還沿用這些稱呼完全是因為習慣而已。
要說理查節不節制？特雷納覺得祂很節制了，以祂的脾性沒在北大陸亂殺還不夠節制嗎？
但祂又偏偏屬于放縱派。
憑借自己的身份和能力，他和兩個派別都有一定的合作，反正橫豎都有的賺。聯想到目前玫瑰學派在外界看來是放縱派掌權，被縛之神隕落，高地和河谷淪陷……特雷納就有點想笑。但他總不至于在這個四個腦袋的天使面前笑，便邁開腳步，漫不經心地往遠處走。
克萊恩注意到了這個小小的插曲，感覺氣氛似乎有些微妙，又有些沒有，但是心靈鏈接中奇怪地傳來了一股讓他想要冷笑的情緒，這段情緒轉瞬即逝，被幽暗圣者的囈語蓋過。
蕾妮特·緹尼科爾的頭顱漸漸轉了回去，只剩一個頭還在關注特雷納的動靜。祂的記憶里似乎出現過這個人的形象，但那也只是不起眼的角落，在自己的死亡的極端情緒的沖刷下逐漸消失。
而祂的靈性也在提醒自己，沒必要做什么。
見信使終于看向自己，克萊恩便出聲道：“感謝您的幫助，報酬我會籌集后送達。”
三千金鎊也不是小數目，克萊恩信譽良好，每一次交易都順利完成，蕾妮特·緹尼科爾便也沒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準備等到幽暗圣者恢復正常就解除封鎖離開。
說話間，腳下蠕動的肉塊的精神漸漸恢復了平靜，經絡和血肉逐漸出現縫隙，長出一只手來。接著，周圍散落的碎肉和血液也紛紛受到吸引匯聚過去，兇案現場又開始漸漸恢復正常。但在環境變得正常的同時，幽暗圣者的畫風變得越來越不正常，血肉匯聚到一起，先是涌現出一片眼睛，然后眼睛們又緩緩破裂重新融入血肉中，緊接著在那只已經在覆蓋皮膚的手的手心里又生出一只小手。
這團血肉仿佛橡皮泥一樣被隨意揉捏著，而血肉的靈魂仿佛在回憶人類的構造。
克萊恩緩緩地別開頭，他不想看類似的畫面，總覺得眼前的一切都缺少一個馬賽克。
“無面人”即便失控了也不過是像蠟燭一樣坍塌融化，或者崩散成無數只靈之蟲，此刻跟幽暗圣者的樣子比起來，克萊恩簡直覺得自己的失控和神話生物形態堪稱賞心悅目。
……哦，也不是沒有馬賽克，秘祈人控制陰影是天然的打碼，但是幽暗圣者的“身上”每一處都在不可名狀，克萊恩感覺眼前限制級的一切就跟沒打一樣。
“果然是你啊，X。”
正在游走，尋找位置的兩顆眼珠子安定下來，順利聚焦，看到了神情復雜的克萊恩。
“……真沒想到還能得救，贊美主，感謝你。”
幽暗圣者似乎是放棄了逐一構建出身體部位，而是打算像畫畫一樣先從頭開始。眼睛找到了位置后，血肉便開始朝著頭部匯聚，一個暗紅色的人形就這么站了起來，亂七八糟的血管打著結。每一個變化都是對人類的接受能力的挑戰，即便是經驗豐富的醫生來了也會被這一幕驚呆。
克萊恩偏著頭，不是很想搭理他：“嗯。”
然后他補充：“救你一次三千鎊。”
蕾妮特·緹尼科爾的一個頭顱轉了過來，瞅了瞅克萊恩的側臉，然后又轉了回去。
“救我一次三千鎊？”
幽暗圣者的身體基本構建好了，只不過還沒有皮膚。沒有皮膚，克萊恩就很難看出他的表情，當然他也不想看，光聽語氣，感覺是有些懊惱：
“好吧，本來應該是有的，但是現在我被你救出來了，工廠區已經被邪神們的教會接管，咱們這兒的流動資金和基地里的財物應該都要落到他們手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信使的視線好像又飄了過來，克萊恩心里輕微地咯噔一下。
“……全都沒了？”
“其他地方還有存款，我會去取。”皮膚和衣服一起長了出來，幽暗圣者松了口氣，在胸前點了個十字。臉色比以往更加蒼白，但神情輕松，“需要一段時間，如果你急用的話，我現在就去。”
克萊恩忍不住出聲制止：“你現在要是亂跑，還會再被抓到，到時候就不止三千鎊了。”
幽暗圣者低聲笑了笑：
“我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瘋狂，剛剛占領了我們的據點的邪神教會肯定正在掠奪、清點我們的封印物和財產，何況來救我的還是……”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蕾妮特·緹尼科爾，“……在清點完、他們討論出下一步動作之前，我反而是比較安全的。如果想要活動或者轉移，就要利用現在這段時間。”
克萊恩微微一怔，旋即搖了搖頭：“不用。”
接著，他又想到什么，問道：“據點里其他人呢？只剩下你了嗎？”
“是的，事發突然，好在今天不是工作日。”幽暗圣者回答，再一次在胸前點了個十字，“如果不是他們的獻身，我可能無法支撐到你來救援，感謝他們，他們將與我同在。”
克斯瑪的表情很是認真，很是虔誠，就像每一次的早課和祝禱一樣。
蕾妮特·緹尼科爾并無反應，克萊恩震驚地看著幽暗圣者，幾欲說些什么，但猶豫半晌終究還是沒有把話說出口，眼前這一幕比任何話語都更有沖擊性。通過心靈鏈接，他清楚地感受到了克斯瑪此刻的情緒——“鎮定的，安寧的，平靜的，羨慕的”，而他也知道，自己此刻驚濤駭浪的內心或許也被對方感知到了，因為幽暗圣者輕微地皺起了眉，似乎是在為神眷者的信仰和思想感到意外。
克萊恩不知道這些情緒為何產生，但依舊為此感到毛骨悚然。
幽暗圣者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說道：
“再次感謝你的幫助，那么我先離開，去取分散在別處的財產，也可以征用犧牲的同伴們的財物……然后我會前往安全屋，你接下來準備怎么辦？”
他現在也沒有人要保護，沒有據點要守了，憑借秘祈人的隱蔽能力，躲開教會圣者的搜查不是難事。
蕾尼特·緹尼科爾對此依然毫無反應，似乎對克萊恩成為了一個極光會神使的事情并不在意，但祂的目光一直有一對落在那越走越遠的獵人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克萊恩沉默片刻：“回避難所。”
幽暗圣者點了點頭，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周圍的情況，然后小心翼翼地繞過蕾妮特·緹尼科爾，快速跟上了已經走到街角，正在從自取報刊亭里取報紙的特雷納。
信使則在這個時候看向了克萊恩，四個腦袋晃動一番，低聲說道：
“紅色的……”“小子……”“要小心……”“他……”
克萊恩略微一愣，他倒是不懷疑信使小姐會對自己有什么別的想法，便也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謝謝您的提醒。”
特雷納微微偏過頭，忽略了那跟在自己身邊的影子，看向某個方向。
“我能感覺到你的敵意，雖然我弱小又不值一提，但我好歹也是繼承了一些東西的。”
“理查·恩斯特的同黨……”
“來這里做什么……？”
鮮紅的眼睛在他的面前睜開，帶著審視和敵意的目光上下打量，周圍的靈性緩緩地開始流動。
“我是極光會的成員，算是真實造物主麾下，來到這里不是很正常。你要對我動手嗎？”
特雷納搖搖頭，嘆了口氣：“這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我只是個商人，想要賺錢而已，你們的爭斗跟我沒關系……話又說回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都死了，還不夠證明你能力不足嗎？”
“雖然我不介意死，保護我也不一定能得到祂的好意，但是傷害我肯定會引來我爹的不滿。”
幽暗圣者安安靜靜地躲藏在陰影中，特雷納悠然地又給自己點了根煙，沒有點燃，隨意地夾在手上。
“你覺得呢？”
拆開雙更。
身體不舒服。怪了。得抽空再休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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