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番話，克來恩微微有些愣住，隨后點了點頭。
“我的名字是理查·恩斯特。”身材高大的年輕人笑著說道，“這真是令人難忘的初次見面。”
這個名字？恩斯特基金會的創始人嗎？基金會歷史兩百年左右，據說最初也是在因蒂斯建立的，D女士能聯絡到就可以理解了。如果創始人是一位圣者或是天使，到現在還活著也不奇怪。
“您好。”克來恩干脆保持了格爾曼·斯帕羅的樣貌和人設，“隨意稱呼。”
D女士似乎喊來了一個不得了的強者啊，慈善基金會的創始人居然會是玫瑰學派的強者……看起來很克制？節制派？南大陸的玫瑰學派好像自從斯厄阿莫名發瘋之后就減少了很多信息……克來恩感覺自己的世界觀遭到了震動，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兩側，轉頭盡量以一種不那么幸災樂禍的心態去看地上直挺挺躺著的阿蒙分身木乃尹和單片眼鏡木乃尹。
接著，克來恩再次去嘗試控制自己的“贏家”秘偶，被寄生的秘偶弓起背用力地咳嗽起來，沒過多久，它從喉嚨里咳出了一條有著十二個環節的透明小蟲。
“半神級別的材料啊，不錯。”
理查·恩斯特用一種看市場桉板上待切的豬肉一樣的眼神打量著木乃尹，幾秒后，她轉頭看向保持著冷峻的冒險家的臉的格爾曼·斯帕羅，臉上的笑容再次擴大了：
“您可以捐贈一些這樣的時之蟲分身給我嗎？”
既然X先生也是非凡者，還跟阿蒙分身有牽扯，理查便直接報出了這種詭異蟲子的名字。
“……捐贈？”克來恩努力繃住，看向屋內那些站得筆挺的男仆女仆，通過動物秘偶的視角，他甚至看到馬赫特議員的家里也仿佛在一瞬間按下了暫停鍵，他們僵硬地站在那里，保持著一個正在捏眼眶或者擦單片眼鏡的動作上，角落里，被嚇壞的海柔爾·馬赫特顫抖地用雙臂抱緊自己，低聲啜泣。
這位小姐或許需要一個心理治療啊……克來恩走了下神。
“是的，捐贈，這些東西有價無市。”
理查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中帶著期待地看著克來恩：
“唐泰斯先生，您似乎對在南大陸投資慈善行業很有興趣？我們的基金會已經建立近二百年，有充足的資金和底蘊，有成熟的運轉體系，也有許多產業供給資金和物資，基本能夠獨立運轉。在南北大陸也都具有一些影響力，如果您有這方面的意向的話，我們可以好好地聊一聊。”
克來恩忍不住一怔，你進入拉投資的狀態這么快嗎？您應該是一位半神甚至天使吧？這么熟練？
“我有這個意向，但是需要考慮一下。”
“沒問題。如果您下定決心的話，我們的基金會是最好的選擇，我們也歡迎資助方隨時前往我們的機構內實地考察。”
前往南大陸？克來恩的心中出現了一絲抗拒，不過在有著慈善醫院刷馬桶和南大陸見聞的經歷后，抗拒也只有那么一絲。他勉強點了點頭：“我相信您。”
D女士和極光會是不是真的以為道恩·唐泰斯是一個有固定產業的大富豪啊，實際上道恩·唐泰斯的手頭只有幾萬幾千鎊，必須依靠智慧和臉皮努力周轉才能勉強維持大富翁的形象……克來恩在心中滴咕了幾句，問出自己目前最好奇的問題：
“您是南大陸玫瑰學派的成員？抱歉，可能我的問題會有些尖銳，請問您會讓被基金會幫助的孩子們信仰‘被縛之神’或者‘欲望母樹’嗎？”
理查咂摸了一下，搖了搖頭：“我實行信仰自由的方案。”
“孩子們只要上完了必備的基礎文法，縫紉課程之后，有了謀生的能力就可以離開，我們不會干涉他們未來的信仰——但如果是在南大陸就不一定了，他們基本都會倒向‘被縛之神’。”
被誰資助，就會對誰具有天然的好感，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通過簡單的交流，克來恩初步判斷對方大概屬于比較講道理好說話的類型，警惕心便也逐漸減少了一些，認真地問道：“我對玫瑰學派也算有所了解，冒昧問一句，您是屬于節制派嗎？”
“您確實很了解啊，但這個……”
理查撓了撓頭，有點擔心嚇跑潛在投資人：“……我其實是屬于放縱派？或者說現在玫瑰學派其實沒有嚴格的節制放縱派劃分，只有‘暫時處于節制放縱的哪一種狀態’，比如我大部分時間都保持著節制的狀態，還在北大陸逃亡的那些暫且不說，南大陸里的基本都已經聚集起來了。”
聽到第一句話，克來恩心里一突，幾乎就要立刻和庭院中殘存的秘偶互換位置，并且攥緊了懷中那只千紙鶴，但對方表達出的善意和誠懇又讓他忍不住安靜下來把這些話聽完。
玫瑰學派內部產生了這么大的變化？
還在北大陸逃亡的是指莎倫和馬里奇他們嗎？
面對這位自稱是放縱派的強者，克來恩想了想，決定不透露他們兩人的名字：“我明白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又問：
“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知道，我在南大陸時，曾經把兩個無依無靠的人托付給了D女士的產業，請問您知道那兩個人現在的生活狀況嗎？”
“是那個殘疾的男性，帶著一個十三歲小女孩的叔侄二人？”理查幾乎是想都沒想就找到了對應的人物，“D女士在南大陸的產業是和我們合作的兩間紡織工廠，引進了一些新機器，殘疾人也可以操作，他們現在在紡織廠工作。雖然效率有些低下導致薪水不高，但我們的基金會為他們提供了住宿和基礎醫療，兩人現在的周薪加在一起有也1鎊。”
兩人周薪一鎊，確實有些低，但是在南大陸那個物價下已經不會餓死了……那個小姑娘居然已經13歲了，長期的營養不良根本看不出成長啊……克來恩稍微放心了一些，臉上也帶了些笑容：
“這是好事。”
“我們基金會很好的。”
理查從胸前的小口袋里摸出一個小本子，小本子變魔術似的唰的一下變成了一本宣傳手冊：
“我們關愛孩子和無依無靠的老人，提供基礎教育和醫療，我們還會教導他們必要的謀生技術，唐泰斯先生，要不要考慮來我們的南大陸機構參觀一下？每逢節日和投資人們的生日，我們的孩子還會制作手工藝品作為禮物，我們還有豐富的課外活動，種種教育方式適合每一個孩子……”
克來恩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雖然很褻瀆也很不禮貌，但對方熟練的推銷姿勢和臺詞功底讓他眼中這位疑似天使的強者的上門推銷既視感越來越強，就好像自己小時候電視里每一次都在精彩部分開始反復播放的電視廣告，就差一個大聲喊“好消息！好消息！”的大喇叭。
“我會考慮！”克來恩不敢出聲打斷，只得在對方稍微停頓的間隙說道，“我會……”
“克來恩！我來幫——”
就在此時，一個飛在天空——或者說是被手里的手杖拖著飛行的綠眼睛青年——到達了庭院的正上方，他話還沒說完，就立刻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木乃尹，和一個正在熱情洋溢地和格爾曼·斯帕羅說著什么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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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納德卡殼了。
克來恩有些不忍直視地別開了頭，在別開頭之前用眼神暗示倫納德趕緊降落或者走人。
倫納德疑惑地在遠處降落，緊張又警惕地注視著那個似乎有弗薩克人血統的青年，感覺對方似乎也有點眼熟——壞了，該不會又是在通緝令上見過的那種眼熟吧？
他的腦海里，帕列斯嘆息了一句：“來晚了。只能先去問問她愿不愿意交換一些別的事物了。”
“她？”又是一個她？倫納德險些把詢問脫口而出。
理查奇怪地看了一眼倫納德，把后者嚇了一跳。
“以天使的聽力，我覺得她現在完全聽見你在說什么了。”帕列斯哼了一聲，“是個二百年內成為天使的后起之秀，玫瑰學派里最出色的‘瘋子’之一，你回去翻翻卷宗就知道了。”
“瘋子？”倫納德再一次看向對方，“是‘囚犯’的序列8？”
“嗯。”帕列斯隨口回答，“她做了一件恨不得了的事情，說出來說不定還會嚇到你……她把超過兩千人在一夜之間變成了面包和肉，然后將它們分給了南大陸的人。”
倫納德呆愣兩秒，緊接著驟然寒毛直豎。
把人變成食物？還分給其他人？
瘋子！這是個完全的瘋子！肯定是玫瑰學派最惡劣的放縱派的那一群人！
倫納德頭皮發麻，幾乎忍不住想要提醒克來恩趕緊離開。
嚇唬完了倫納德，帕列斯心情很好地笑了笑：“你怕什么？她平時也都很正常，可以說是最正常的‘囚犯’天使之一了，只要你不試圖主動挑釁她，她甚至稱得上和善。”
克來恩的周圍為什么總是出現這樣的人……倫納德忍不住吞了吞唾沫，雙手還因為剛才的恐怖故事而有點微微發抖，這一次對方出現，又是為了什么？
倫納德猶豫了片刻，在帕列斯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向前挪動起來。
“……”克來恩看著倫納德，想到對方身上那個身體虛弱需要補品的老爺爺，只好硬著頭皮詢問身邊的天使，“您需要多少時之蟲？”
理查的笑容頓時又誠懇了幾分：
“實不相瞞，先生，我并不了解這條途徑的特點，我只知道偷盜者的半神可以利用時之蟲寄生他人制造分身，但也沒有安全地將它們從被寄生者身上剝離的手法……”
她看著周圍如同尸體般一動不動的人，攤了攤手：“我能做的就是阻止寄生的程度繼續加深，讓它們停止活動。如果您有能夠安全剝離的方法那是最好，至于時之蟲，這個最強的我不需要，我只要八條。”
帕列斯大概估算了一下房屋內已有的時之蟲的數量：
“可以。”
倫納德朝克來恩使了個眼色，克來恩立刻點頭：“沒問題。”
理查再次看向了倫納德，有些好奇這樣一個年輕人會有什么辦法剝離時之蟲。她稍微退開些許，給倫納德和帕列斯留下充足的準備時間后，立刻解除了對所有阿蒙分身的束縛。
下一刻，所有被阿蒙寄生的人頓時都動了起來，不約而同地開始向各個方向逃跑，甚至準備偷竊別人的身份繼續隱藏離開！
而躺在地上的木乃尹阿蒙立刻偷竊距離，而他的雙腿依然在“束縛”當中，無論如何偷竊都始終都還在原地，動彈不得，無法離開。
而這個時候，倫納德按照老頭的吩咐，略微舒張雙臂，放松了自己的靈體。
他那對綠色眼眸內，頓時分別映出了一條略顯暗澹，有十二個半透明環節的“時之蟲”。
這兩條“時之蟲”首尾相繼，豎著形成了相同的圓環。
圓環緩緩轉動，于倫納德背后照出了一個古老斑駁的巨大虛影。
這虛影就像石頭凋刻成的壁鐘表面，總共分成十二格，每一格或灰白或青黑，彼此間雜，界限分明，擁有的符號各不相同，克來恩只是看了一眼，就有種自己生命在加速流逝的感覺。
仿佛穿過歷史而來的鐘聲響起，在“空曠”的隱秘世界里遠遠蕩開。
克來恩眼前所見的一切，都變得緩慢下來，難以描述的無形洪流隨之涌現，卷著那阿蒙虛影，向巨大虛幻的石刻壁鐘沖了過去。
實際是“時之蟲”，戴著單片眼鏡的阿蒙分身忽然向下伸手，用掌心瞄準了格爾曼·斯帕羅。
驟然間，克來恩看見自己的手背皮膚飛快變干，一點點皺起，并長出了不太明顯的老人斑。
阿蒙虛影被吸附的速度放緩了一些，但還是無法打斷這個進程，最終縮回環節小蟲的模樣。雙腿的束縛適時解開，他投向了倫納德身后，投入了那虛幻古老的石刻壁鐘內。
又是一聲鐘響，灰白和青黑交錯的時鐘表面，多了一根斑駁的指針。
這指針往下連跳了幾格，讓鐘聲回蕩得愈發急促。
伯克倫德街39號和160號內，各有多道璀璨光芒飛出，受到牽引和吸附般相繼融入了那虛幻古老的石刻壁鐘。
就在這時，當當當的鐘聲又一次響起。
那虛幻古老的石刻壁鐘上，斑駁灰白的指針開始逆向轉動！
一格，兩格，三格，克來恩看見自己的皮膚飛快恢復了光澤，斑紋相繼澹化和消失。
也就是幾秒鐘的工夫，他恢復了原本的模樣，生命似乎從未流逝。
理查好奇地看著這一幕，她看著隔壁的房子，發現那個瑟瑟發抖的小姑娘倒是沒有被一起還原成非凡特性吸走，最后將目光投到了倫納德的身上。
“這是加強之后的非凡聚合？偷盜者途徑的天使？”她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貝克蘭德現在比我想得還要熱鬧啊……偷盜者途徑的天使，會不會吸引來那個傳說中的‘阿蒙’？”
她突然不那么著急離開了，甚至有些囂張地打算在貝克蘭德住一段時間再走。
注意力難以集中，燒是不發了，但是感覺智商減少了。
剛恢復沒什么精力，等我好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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