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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躬有罪,無以萬方;
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天子啟,終于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千百年前,堯禪位于舜,舜對堯恭敬的說: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簡在帝心。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在當時,舜說出這句‘萬方有罪,罪在朕躬’,是想告訴禪位給自己的堯:我一定會對天下負責,成為一個合格的君主,不辜負您的信重。
而今天,天子啟以同樣一句話,來作為這場朝議的結束語,卻并非是同樣的含義。
——天子啟用這樣一句話,替自己親自選任的丞相,擋下了一口‘治政不清’的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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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顯而易見的是:天子啟,并沒有那么好心;
對周亞夫,現在的天子啟,也沒有那么多的耐心······
“當初,皇帝要拜周亞夫為相,我知道皇帝,是想以此來收回周亞夫的兵權;”
“但如今看來,讓周亞夫做丞相,實在是一個非常錯誤的決定······”
“——皇帝,再考慮考慮吧。”
“不能再由著周亞夫,把相府糟蹋的烏煙瘴氣,把先太宗孝文皇帝留下的宗廟、社稷,糟踐的不成樣子······”
當日午后,長樂宮,長信殿。
對于天子啟、劉勝父子的到來,竇太后不出意外的喜笑顏開;
但從天子啟口中,聽說了今日朝議發生的事之后,竇太后面上的喜悅,只被一陣若有似無的惆悵所取代。
聽聞竇太后這番莫名惆悵的感慨,天子啟也是緩緩點下頭,又面色五味雜陳的長嘆一口氣。
“唉”
“我漢家,歷來不分文武,更是有‘非公侯不得為相’的規矩。”
“照理來說,只要是成為丞相的人,就都應該具備武能上馬治軍、文能下馬治民的才能。”
“只不知這周亞夫······”
說著,天子啟只又一陣搖頭嘆息,顯然也對母親竇太后的話感到十分贊同。
見天子啟這么一副惆悵、愁苦的模樣,竇太后卻是悠然發出一聲長嘆,隨即便側身望向身旁;
也就是在看向劉勝的同一時間,竇太后的目光中,便下意識帶上了些許溫和,和慈愛。
“怎今日,沒沉住氣?”
“再怎么說,那也是食祿萬石,位極人臣的當朝丞相;”
“又豈是儲君太子,所能輕易得罪的?”
感受到祖母望向自己時,那近乎已經化作本能的慈藹,劉勝本還打算起身,為祖母再揉揉眼眶周圍的穴位;
但在聽到竇太后這幾聲詢問之后,劉勝片刻之前,都還盡帶著恭順笑容的面龐之上,只立時涌上一抹酷似天子啟的陰郁。
面色陰沉的低下頭,再深吸一口氣,才頗有些郁悶的抬起頭。
“孫兒,何嘗不知······”
“若非被逼到了這個份上,孫兒再如何,也不至于親自站出來,去指摘當朝丞相啊······”
“過去這段時日,周亞夫屢屢和孫兒為難。”
“——若是能顧上自己的本職,那倒也罷了;”
“偏偏他周亞夫,只顧著和孫兒為難,對于自己、對于丞相的本職,可謂是毫不關心。”
“回想起這些事,孫兒就覺得心中一陣窩火,偏偏又發作不能。”
“又想起老師在時,于丞相任上遭受的勞苦,孫兒越看他周亞夫,就越覺得不順眼······”
說到最后,劉勝已是郁悶的低下頭,又無奈的聳了聳肩。
見自己的寶貝孫兒,如一個霜打的茄子般,聳拉著身子唉聲嘆氣,竇太后的面容上,也悄然涌上一抹無奈的苦笑。
溫笑著挪挪身子,摸索著拉過劉勝的手,輕輕拍了拍;
又稍嘆一口氣,便將昏暗無焦的目光,移向了另一側的天子啟。
“如此,也好。”
“畢竟是我漢家的太子,是皇帝的血脈子嗣;”
“——更是將來,要繼承這宗廟、社稷的儲君。”
“如果連這點脾氣都沒有,還不得被外姓看輕,以為我漢家,又出了一個孝惠皇帝?”
隱晦的為劉勝今日的作為開脫一番,竇太后又轉過頭,再次望向身旁的劉勝。
“這一次,便罷了。”
“往后再遇到類似的事,要再三思慮、要慎重。”
“——儲君太子,雖然也是‘君’,但畢竟還只是儲君。”
“若非必要,還是盡量不要和朝中公卿,尤其是丞相這樣的柱國重臣起沖突。”
“至少不能像今天這樣,把私下不合的事擺上臺面。”
“很多事,都是這樣。”
“——沒擺上臺面,就還有轉圜的余地;”
“可一旦擺上了臺面,就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知道了?”
聽著祖母循循善誘的教誨,劉勝面上郁悶之色也漸漸散去;
待竇太后最后問出一句‘知道了’,劉勝也是若有所思的點下頭,再對祖母咧嘴一笑。
“孫兒明白。”
“一定謹記皇祖母今日的教誨,除非必要,孫兒便不會再和朝中公卿,鬧到‘無以轉圜’的地步。”
“只是周亞夫······”
卻見竇太后聞言,只呵笑著點下頭,又緩緩呼出一口氣,旋即將目光灑向不知名處,自顧自發起了呆;
過了好一會兒,才悠悠開口道:“讓周亞夫,主動請辭吧。”
“當年,先帝罷免北平侯的丞相一職,坊間物議鼎沸,好幾年才安生;”
“周亞夫為相,雖不比北平侯那般,將相府打理的井井有條,又扎根外朝多年,但‘罷相’二字,總歸不大好聽······”
溫和、平緩,又莫名令人新安的語調,自也惹的天子啟面帶贊可的點下頭。
真要開口應是,卻又聞竇太后冷不丁一轉話頭:“至于周亞夫之后嗎······”
“——太子太傅,竇嬰不做了;”
“這丞相······”
“嗯······”
“皇帝認為,依竇嬰的學問,可能勝任這丞相一職???”
冷不丁一問,惹得天子啟、劉勝父子二人齊齊一愣!
竇嬰?
丞相?
“皇、皇祖母;”
“表叔,可是對孫兒做太子的事······”
“——讓表叔做丞相,不就是又一個條侯?”
“到那時,孫兒總不能再像今天這樣······”
面帶忐忑的說著,劉勝只不住的轉動眼珠,將目光撇向竇太后另一側的天子啟。
那恨不能開口說話的生動眼神,分明是在說:父皇倒是開口說兩句啊!
對于劉勝的目光‘求助’,天子啟卻是視若無睹;
若有所思的低下頭,羊作思慮片刻,才僵笑著稍抬起頭,對竇太后含笑搖了搖頭。
“魏其侯做丞相,恐怕,還是有些不合適······”
“魏其侯竇嬰,和如今的周亞夫一樣,都是平滅吳楚的功臣。”
“讓竇嬰做丞相,恐怕和讓周亞夫做丞相,并沒有什么不同之處······”
委婉隱晦的回絕之語,只引得竇太后面色又一沉,明顯是對天子啟生出了不滿;
見此,天子啟也只得無奈地再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母后難道認為,兒臣是因為吝嗇,才不讓魏其侯做丞相嗎?”
“實在是魏其侯竇嬰,是一個自我感覺良好,很容易沾沾自喜的人;”
“這樣做事草率、輕浮的人,實在是難以擔當重任,更無法成為丞相啊······”
將心中的真實想法,盡量完整的在竇太后面前道出,見竇太后面色仍不見回暖,天子啟也只能搖頭苦笑著,自顧自低下頭去。
許久,才又認命般補上了一句:“再歷練歷練吧”
“等再成熟些、穩重些,再讓他做丞相······”
“母后認為,這樣如何?”
聽到這里,竇太后繃緊的臉才稍松開了些;
似是放不下面子般,和天子啟說了幾句‘那就讓他先在家磨練磨練心性’之類,才總算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深究下去。
竇太后松口,不再堅持讓竇嬰做丞相,分坐于竇太后兩側的父子二人,自是各自在心中長松了口氣。
天子啟倒還好些,總算是沒讓情緒波動,在面上表露出分毫;
劉勝則明顯段位還差得遠——竇太后剛松口,劉勝的面龐之間,便肉眼可見的帶上了些‘心有余季’的神容。
開什么玩笑!
真要讓竇嬰做了丞相,朝政、國事暫且不提,單就是竇嬰對劉勝的怪異態度,就足以讓劉勝寢食難安,日夜為此感到愁苦!
——對劉勝做太子的事,竇嬰一直都不愿意接受現實;
即便礙于竇太后,以及章武侯竇廣國等族親長輩,讓竇嬰并沒有像周亞夫那樣,把‘我不想讓劉勝做太子’掛在臉上,但也僅僅只是沒掛在臉上而已。
劉勝當然明白:表叔竇嬰,不大可能像周亞夫那樣,執拗的要天子啟立皇長子劉榮。
但單只是‘可能對我不友好’的可能性,也足以讓劉勝窮盡所能,也要阻止自己的表叔竇嬰,成為繼周亞夫之后的新一任丞相。
這無關乎二人的私教,也無關乎劉勝對祖母竇太后,以及竇氏外戚的態度;
僅僅只是如今的身份,讓劉勝本能的想要規避這樣的風險。
——一個對自己這個太子不滿意的人,成為當朝丞相的風險。
如是而已······
“竇嬰,已經不再是太子太傅了。”
“新的太子太傅,皇帝考慮好了嗎?”
“——小九做太子,也已經有些日子了;”
“再不讓太子太傅前去,以經書大義相授,小九這年紀······”
在結束‘竇嬰能不能做丞相’的話題之后,長信殿內,安靜了很久很久。
等竇太后又冷不丁發出一問,向天子啟詢問其太子太傅的人選時,時間已經來到了黃昏前后。
或許是方才的事,讓天子啟長了教訓;
竇太后這次剛提出問題,天子啟便似是生怕話被搶走般,一反常態的搶先開口道:“差不多了。”
“——郎中令衛綰,是忠厚的長者;”
“德行、學問,都非常不錯,又是代人,更曾得到先帝的盛贊。”
“先帝臨終之時,還曾對兒臣說:衛綰是個忠厚長者,要好生對待他。”
“去年的吳楚之亂,衛綰也曾以將軍的身份參與平叛,也立了些功勞。”
“像這樣有德行、有學問,又有武勛傍身的人,擔任太子太傅,應該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母后認為呢?”
毫不遲疑的提出自己選定的人選,甚至還不忘貼心的介紹一番,最后,天子啟才問了一句:母后認為呢?
如此架勢,竇太后自也明白了天子啟的擔憂,便也沒在這個人選上多說什么。
“嗯······”
“衛綰這個人,我有點印象。”
“忠厚、本分,確實是個厚道的人。”
“皇帝認為可以,那就由這衛綰,來做小九的太子太傅吧。”
“除了太子傅,還有同齡的陪讀、書童,皇帝也都要上點心。”
“——太子儲君,關乎宗廟、社稷的未來;”
“每一個出現在儲君身邊的人,都萬萬馬虎不得······”
竇太后沉聲道出此語,天子啟自是忙不迭練練點下頭。
又耐心的聽竇太后交代完其他事,再悉數應下,天子啟才終是緩緩站起身,對母親緩緩一拱手。
“天色不早,兒臣,這便告退;”
“明日,兒臣打算帶著太子,去上林苑看看。”
“去不了太久,最多三五日便回。”
“這段時日,朝中的事務,就勞母后稍加照看······”
“——嗯······”
“——去吧;”
“——來回的路上,都記得當心著些。”
見老爹起身請辭,劉勝自也沒了久留的道理,也從榻上站起身,向竇太后拱手辭別。
待祖母溫笑著點下頭,又交代幾句‘常來看看我’之類,父子二人才在竇太后昏暗的目光注視下,從長信殿悄然離去。
在走出長信殿,前往宮門的路上,父子二人,也不出意外的交談起來。
“皇祖母,真的想要表叔······”
“為什么?”
“——自己回去琢磨;”
“——明早卯時,到司馬門等著。”
“哦······”
“那衛綰······”
“我能不能先見見?”
“——回頭再說。”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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