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我已經受夠了!!”
囚籠哐哐作響,布列茲整個臉龐都擠進了柵欄的窄縫,瞪著血紅的眼珠子,向范寧這方向咆哮著!
“顧問給你們指示了什么?”
“隨你的便!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隨你的便!!”
“顧問,給你們,指示了什么?”
無論布列茲的反應有多瘋亂,蠟先生只是平靜注視著他,一旦到他稍微停歇喘氣的間隔,就重復平靜發問。
旁邊的卡門·列昂本來一直膝蓋委頓跪低,某一刻,忽然抬起頭,用一副語調偏低、吐詞清晰、抑揚頓挫的聲調,似乎講述起什么引人入勝的秘密或宣言起來:
“教導,一種教導,自非邪神組織的欲望野心,也絕非其他那些官方組織的那種‘普世’,理念愈是普世,就愈是世俗”
“‘指引學派’,嘿嘿,‘指引學派’,每一位導師都需理解名稱背后所代表的含義!‘指引’不是具體的,而是抽象的,不是特定的,而是廣泛的!每條道路終將沿著不同途徑結束,此次也會,我們無以苛求改變道路!我們見證歷史被編結為絲帶后的形狀!重重的發辮!每一縷的互較輕重!終極真理的完成!.”
“可悲的‘蠕蟲學’感染者.”冷眼坐于首位的波格萊里奇這時搖頭,“低效的信息采擷,直接,再與他們‘顧問’對話一次,呵.看來那個來歷不明的家伙,果然還有更多事情瞞著我。”
“是,領袖。”蠟先生領命,示意站在遠端的幾位手下動手。
“卡門·列昂,就他吧。”
“范寧大師,正巧你也是今天來做客,那便一道見了聊聊,否則,這些指引學派的導師們,怕是快要不夠燒了”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范寧皺眉。
與他們的“顧問”對話?特巡廳已經聯系上了,或是也已經將其控制住了?
但與“顧問”對話就與“顧問”對話,什么又叫指引學派的這些邃曉者不夠燒的?
純粹實質性的死亡威脅?好讓剩下的被關押者,包括自己,目睹處刑慘狀,吐出更多秘密?
重重疑竇之間,旁邊的幾位調查員,已經立即操縱起了這處秘境中的什么裝置。
“咔噠”一聲悶響,囚禁卡門·列昂的監牢底座直接脫落滑出!
這位神神叨叨的物理學家直接被固定拴在了一個又窄又長的金屬小車上,然后,沿著一個坡度,極速朝背后之一的焚尸爐滑了過去!
“哐當——”口門合上。
又有兩位調查員爬上爐體側方,分別將一滿大桶“荒”相和“衍”相的耀質精華,不要錢似地傾瀉了進去!
詭異而猙獰的暗紅光暈紋路,從整個焚尸爐外體上亮了起來!
“嘩啦”——
某種安靜、近乎透明、卻帶著扭曲的熾熱光影的火焰頃刻間遍布爐內!
“嗬,嗬!.嗬嗬嗬!”
被下令活活焚燒的卡門·列昂在爐子里慘叫。
這位物理學家的干嚎聲從焚尸爐的氣口中接二連三鉆出,扭曲成似哭非笑的重重回聲,令人毛骨悚然!
大股大股的黑色煙氣隆隆上揚。
令范寧眉頭深深鎖起的是,他看到煙氣中似乎夾雜有一連串的彩色噪點,可自己一甩頭,一眨眼,似乎又只是自己的幻覺。
嚎叫聲很快就平靜下來,約莫繼續燒了十余分鐘后,蠟先生示意熄滅火焰,又讓手下把焚尸爐的口門撬開。
令人反胃的焦糊惡臭撲面而來。
蠟先生搖動輪椅,朝前而去。
毫無懸念的是,爐體內只剩一具極度萎縮的、粘附在黏糊內壁上的焦黑人形尸體。
那位被活活焚燒的導師卡門·列昂,顯然早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在輪椅滾動去往焚尸爐的時間其間,蠟先生抬手放出十余只白色紙鳥,朝后分散飛去,化作了各個監牢上的渾濁蠟層。
到這一步,似乎只是先讓被囚者目睹處刑慘狀,再將他們暫時隔離封閉起來。
從審訊的意義上來說,防止眾人信息互通甚至串供,進一步施以心理壓力,這也算是常規且必要的手段了。
正當范寧估計接下來是不是會輪到自己也被隔離的時候,坐于正位的波格萊里奇竟然遠遠對著這句焦黑殘骸開口了!
“圭多達萊佐閣下,又見面了。”
波格萊里奇的語氣與稱謂皆平淡如常。
“那么,請看看,這人是不是所謂‘闖入者’?”
圭,圭多達萊佐?
秘史中記載過只言片語的指引學派初代領袖?
等等,為什么?那個傳言,不是僅僅說“焚爐”殘骸的某個隱秘角落,可能存在著“圭多達萊佐的寶藏”嗎?
范寧本來就覺得,此處關押了太多“蠕蟲學”感染者的夢境讓人精神十分渙散,而波格萊里奇開口的內容,屬實讓原本就處在重重驚疑中的范寧,神智差點又再度迷失了!
而且波格萊里奇開口后,這具焦黑人形殘骸,竟然真的微微蠕動了起來!
十分痛苦。
范寧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失常區中被剝皮的那些神父,在地面上扭動著充盈血水的筋肉,因為生不如死的痛苦顫栗,而身軀微微抬離地面。
焦黑殘骸似乎在竭力說著什么。
這些支離破碎的音節,大概是圖倫加利亞語吧,只是實在是分辨不出任何語義來。
那種艱難程度,范寧覺得與那種躺在重癥監護室渾身插滿管子的病患相比,應該也差不多了。
暫時把后者喉頭里的管子拔掉,非得逼他竭力講出一兩個詞,恐怕就是差不多的感覺。
蠟先生俯下身子,把自己的耳朵湊了過去。
聽了幾秒。
然后掏出一個奇特花瓣狀的事物,放到了焦黑殘骸的嘴邊——至少大概是頭部的位置吧。
“廳廳長先生自己帶來的人難道,還沒有判.判斷的.把握嗎.”
這枚花瓣似乎起到了將聲帶中的微小振動放大的作用,一時間,圭多達萊佐喉頭的音節透過整個焚尸爐傳出,勉強能分辨得出語義了!
只是這種痛苦如凌遲一般、帶著大量“嗬嗬”聲、隨時會咽氣的斷斷續續的語調,讓聽者感受到了一股極大的精神污染!
“請你看看,這人是不是所謂‘闖入者’?”波格萊里奇瞇起眼睛,重復要求。
為什么?難道真的是圭多達萊佐?
范寧陷入了真假難辨的重重懷疑,并且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曾經設想過的一位傳奇的學派初代領袖,一位應該是擁有很強大力量的執序者,竟然會是這幅模樣!?
姑且算是,可是什么叫“又見面了”?
難道剛才被活活燒死的不是卡門·列昂嗎?
而且,實在是讓人陷入懷疑,這么一截燒得一塌糊涂的殘骸,還能“看”得到什么東西?
“唉看看也.看看也,罷,闖.闖入者的分,分辨,可可不容易而,而且,這世界這世界上哪來,哪來.這么多的闖入者.”
痛苦的聲音持續從聲帶中擠出,一股汗毛林立的感覺再度遍及范寧后脊,他感到自己燕尾服的領口再度變得兇險起來。
范寧邁動了步子,顯然不是自愿,而是被坐在主位上的人以割喉的脅迫而為之的。
一路徑直,往焚尸爐的口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