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現在也想不到范寧準備怎么「掀起」這場內部斗爭。
按道理說,可能需要一些內部醞釀,團結一部分人,然后逐漸推行吧?
總之如果想做好,是很有難度的事情。
「哦哦,這我就不管了,我的本職工作是忠實地提供法律意見。」
門羅律師則是雙手枕頭,悠閑靠后。
「最想不到的還是我們的上司卡洛恩會長,這分別三年一見面,就送了個大單,感覺我得繼續把事務所的招聘公告掛出去啦.」
「稱呼什么的就別這樣了,我已經退會了。」范寧面色如常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過,等忙完這一陣,等維亞德林爵士也過來,我會和老朋友老隊員們都聚一聚.現在的烏夫蘭賽爾分會會長好像是杜邦了吧?我回來后聽說,他已經晉升高位階一段時間了。」
「唉,他也辭職了。」門羅在嘆氣。
「辭職了?」范寧感到有些詫異。
「一周前提出的,估計現在去往南國的船都靠岸了。」門羅語氣無奈,「故鄉發生的事情對他一直打擊很大,而就在一周前,又發生了另一件事情,特巡廳不知怎么突然同意了813號聯名書!.」
「這個意外讓他突然感到振奮,很快他動了辭職的念頭,想找到芳卉圣殿殘部,正式加入"舍勒藝術協會"出一份力,為了之后即將到來的豐收藝術節!」
「哎,說起來,我們烏夫蘭塞爾分會也是有點慘,三年,會長換了三個,從維亞德林爵士,到卡洛恩你,再到杜邦,這下好,又得換人了」
813號聯名書?.范寧、希蘭和盧三人均皺起眉頭。
早在范寧回來次日第一個和瓦爾特談話時,瓦爾特就提到過這件事情。
這聯名書說白了就是一個由費頓聯合公國幸存者、相關親友、以及世界各地更廣泛的舍勒支持者組織起來的「施壓口號」,主要訴求是由于「特巡廳戕害了南大陸」,要討論組「交出《夏日正午之夢》的完整樂譜」,并調整接下來豐收藝術節的比選規則。
第一階段票選的權重,減少;第二階段民意反響評價的權重,增加!
道理則更簡單,死人投不了票,他們覺得這對于舍勒是極端的不公平。
813即南國最后一個夏天實現「喚醒之詠」的日子。
「事情有些蹊蹺。」盧在思索中緩緩開口,「據我所知,這"813聯名書"的口號喊起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恐怕前前后后至少得有一年的時間了吧。討論組之前就連"受不受理"都沒有明確表態,怎么突然一下就直接同意了?一周前?.有什么特別的事情發生么?」
「4月22日、4月21日、4月20日.」希蘭一天天地往前數著天數,「誒,卡洛恩,這不正好是你參加授勛儀式后不久?」
也就是接受談話之后的第二天?范寧轉動著手中的鋼筆。
特巡廳這群人,先是說「登頂藝術之人將由領袖決定,而范寧是有力競爭者」,然后第二天立馬又同意了813聯名書?
「我明白了,制衡!」盧突然恍然大悟,「這是一種制衡!范寧先生剛剛成為大師,正是名頭正盛的時候,這個時候增加舍勒在豐收藝術節上的競爭力當局在通過平衡的法子彰顯自己的權威!」
希蘭和門羅深以為然地點頭。
「不談這個。」范寧卻是似乎很快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盧,你的定音鼓現在練得怎么樣了?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好演出機會不少。」
他的手指再度碰觸到辦公桌前,那張大家在舞臺鏡頭前
擠得滿滿當當的舊照片。
「這個更沒法談。」盧哈哈笑著搖頭,「記得我畢業頭一年,在家族產業的職務還沒那么高時,兩邊還能有所兼顧,但這兩年基本上快荒廢了」
「回頭想起來,914年的新年音樂會,演《c小調合唱幻想曲》的那次,恐怕是自己最后的狀態巔峰了,到了卡普侖先生首演"復活"的時候,其實狀態下滑已經不少,對長休止段計時進拍的手感、滾奏的穩定性、弱奏的處理技巧、復雜節奏的處理都沒以往那么順手了,只不過那陣子又做了突擊練習,臨場倒沒出現什么失誤.」
盧接連回憶著自己畢業后這幾年的經歷。
「嗯,對,"復活"的首演好像真是我最后一次正式上臺了,現在的話.哈哈,如果是玩玩票,唬住那些外行沒什么問題,想要站到一支頂級的職業交響樂團里面,那可能會被指揮攆下臺去」
「也算是一種取舍吧。」范寧聽到這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雖然特納藝術廳長期會有盧·亞岱爾作為副總監,但舊日交響樂團的大后方,確實很難再有這個定音鼓手了。
繼自己失去瓊后,再度失去的第二個核心成員啊。
——如果態度悲觀一點,定義嚴格一點,非得把這些也算作「失去」的話。
「不過,眼下的如此這般,真的還是你曾經對未來的想法么?」
范寧多少不免內心有點失望,十指交叉,拖著下巴,視線停留在窗前鋼鐵城市的風景上:「當初畢業典禮結束后不久,我和希蘭,還有瓊,登門拜訪你在的烏夫蘭賽爾鐵路分公司,哦,好像聊的還是"重建特納美術館"的事情,我介紹了三種改擴建的想法,想邀請亞岱爾家族投資」
「我也記得。「希蘭很快接口,「盧·亞岱爾學長,當時你想體驗的生活大概是,組建一支自己的交響樂團,招募樂手,建立基地,切磋技藝,征服各種曲目,去世界各地巡演,逐漸成長為一支"名團",接受人們的鮮花和禮遇,順帶在旅行中體驗不同的風土人情」
這個夢想其實現在已經觸手可及,不是么?
「是啊,可是人總會變。」盧深深吸了口氣,「我也是逐漸意識到,不同的人的稟賦、家境、性情差異太大,因此未來的可能性之間的差異也太大,幾乎難以改變。」
「比如范寧先生,先說你,你認為,僅憑借你的努力,沒有我這種家世背景,你能締造出像我這般大的產業版圖么?嗯,當然還有另一方面,你會愿意把這個當成你的人生樂趣么?」
「既不愿意,也做不到。」范寧笑了笑,「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做不到,所以不愿意。」
就連一旁的希蘭和門羅兩人都是下意識搖頭。
開什么玩笑,如果除去神秘因素和人文積淀,單論世人所羨慕的財富.
盧現在所擁有的,和范寧的特納藝術廳之間,可能已經隔了好幾個麥克亞當家族了!
「那么再就說回我了。」盧按了按自己手指關節,「我同樣對等地知道,就算自己傾盡十世心血和靈感,就算整個家族都把資源砸在我追索藝術的道路上,我也是無法在音樂上達成像你這樣的成就的,我只是個定音鼓手,雖然沒人攔著我學鋼琴、學弦樂、學作曲、學指揮,但我就連做到像希蘭小姐、羅伊小姐這樣的成就都是不可能的范寧先生,更何況像你這樣的人,太少了,太少了,比像我這種家世出身的人,還要少得多我無法將這個當成自己的人生樂趣,那不是樂趣,而是挫敗和打擊。」
「你最后一句的總結挺對,因為做不到,所以不愿意。」
「我會是一個科班出
身的"專業生",一個技巧精湛的"玩票大咖",一個懂行的"嚴肅音樂鑒賞家",一個藝術管理的"圈內人".但我這一生,做不了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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