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戰場，血色平原深處。
一座斑駁破舊的庭院悄然顯現。
院落最深處的兩層小樓。
無聲亮起淡淡墨色光芒。
突破了金色燈盞的禁錮，宛若水流般緩緩溢出樓外。
最終匯聚成一個身著墨色長裙的修長身影，站在古樸庭院門前，沉默不語一動不動。
時間一點點過去。
絕望戰場一片沉悶死寂。
偶爾會有一陣微風拂過，帶來的卻不是清香怡人的新鮮空氣，而是濃郁到有如實質的血腥氣息。
不知道多久后，庭院門前空地忽然亮起淡淡光芒。
又自地下鉆出幾枚嫩芽，然后迅速綻放生長，最終變成實木桌椅模樣。。
“幽黯，你專門找我過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嗎？”
倏然間，一只小巧靈狐邁著優雅的步子，無聲無息出現在庭院門前空地。
它身后柔滑細長的尾巴來回甩動，不時攪散氤氳涌動的茫茫血霧，在周圍開辟出一片干凈整潔的空間。
靈狐直接跳上木椅，在上面擺出一個蹲坐的姿勢。
兩只小眼睛投射出朦朧光芒，須臾不離幽黯神主左右。
“你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妙。”
靈狐很人性化地打了個哈欠，在木椅上緩緩趴了下來。
“不止是我的情況不太好，而是我們所面臨的局勢，正在無法抑制漸漸變得更加糟糕。”
幽黯神主緩緩說道，“靈泉或許還不知道，光暗審判者已然出手，時空長河主宰也有蘇醒的跡象，所以說真正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無法在此之前進入長河源頭，因此耽誤了吾等所做的計劃，不管是你還是我，應該都負不起這個責任。”
“我當然付不起這個責任，因為建橋入河是你的任務，和我沒有半點關系。”
靈狐眨眨眼睛，忽然嘆了口氣道，“要我說的話，就算去到時空源頭又能如何，你們真以為主宰陷入沉眠之后，便能任由我們這些被牠制造出來的產品隨意宰割？
所以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太虛前輩這么折騰到底有什么意義，還不如當初亂局初起時聽從玄元神主之言，前往空寂虛無盡頭去尋找真的彼岸。”
“彼岸并不存在。”
幽黯神主垂下眼睛，注視著桌面恍若真實的木質紋理，“而且太過深入空寂虛無，一直得不到時空長河散逸的能量氣息，即便我們也無法承受自身消耗，直至陷入到虛弱衰落無法自拔。
這是冥淵和太虛兩位最強神主公認的事實，吾等想要追尋不死不滅，便只能聯合起來對抗時空主宰，唯有將壓迫在吾等頭頂的這座大山擊敗，才能真正得享永恒自在。”
“我無所謂，既然你們都這么說，那我隨大流也跟著你們做，最后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都怨不得我。”
靈泉心不在焉回了一句，瞇著眼睛仿佛下一刻便會睡著過去，“沒用的話說了這么多，那么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你找我到底是因為什么事情？”
幽黯神主道，“確實有一件事，吾覺得需要讓你盡早知曉。”
“什么事你快些說，不要耽誤了我回去睡覺。”
靈泉又打了個哈欠，姿態慵懶點了點頭。
“伽藍死了。”
此言一出，血霧陡然凝固沉降，不再像之前那般氤氳涌動。
靈泉猛地坐直身體，眼神表情凝重嚴肅，“伽藍死了，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情？”
幽黯神主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接著說了下去，“除了伽藍之外，月華也在不久前失去了生機。
你知道我的力量本源大致與什么相關，便應該明白既然已經被我感知到他們兩人出事，基本上不需要再去對真假進行驗證。”
轟！！！
幽黯神主的聲音尚未落下，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陡然停滯。
整個庭院似乎在一瞬間周圍隔絕開來，內外完全變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以那只白色靈狐為中心，磅礴力量氣息爆發出來，即便是端坐不動的幽黯神主，黑衣黑裙的身影都隨之不停變幻著各種形狀。
“伽藍和月華，他們到底是怎么死的？”
“莫非是光暗掌控者聯手合體，借助金色海洋之力將兩人鎮殺？”
靈泉深吸口氣，再開口時語氣冰冷森寒，不見了之前一貫懶洋洋的姿態。
“伽藍之死，確實和掌控者有著直接關系，但最終讓他殞命的卻另有其人。”
幽黯神主的身影搖曳不定，猶如風中燭火變換著形狀，“而正是這個家伙，在殺死伽藍，吞噬吸收掉他的神主本源后，又去往血獄尸骸之外的虛無深處，同樣對月華神主下了殺手。”
說到此處，她悠悠嘆了口氣，“除此之外，冥淵神主身殞后遺留下來的神域，怕是也已經落入到了那人手中，并且在這段時間內將之吃了個干干凈凈。”
靈泉一對眸子光芒閃耀，毫不掩飾心中升騰而起的驚訝茫然。
以其蹲踞的那張木椅為中心，一小片空間都泛起道道漣漪，不停在虛幻與真實之間來回轉換。
它垂下眼睛，幾乎是一字一頓道，“你說的那個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幽黯神主緩緩搖了搖頭，“只知道他驚才絕艷，天賦異稟，很有可能是冥淵神主轉世重生。
即便不是冥淵神主轉世重生，也有可能是牠此前秘密為自己選定的傳人。”
“連你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靈泉明顯對這個回答有些不滿，“吾等一眾神主，除去在變故初起時死掉的一批，再減掉聚集在太虛大人麾下的一批，最后還要免去你所熟知的那些，剩下的根本就沒有幾個選擇，你即便是全靠猜測，也應該能給出一個大致的答案才對。”
幽黯神主又搖了搖頭，“他根本就不是神主之一，我之前也從未和他有過接觸，就算是猜也沒有可供猜測的對象。”
“不是神主之一？”
“那伽藍和月華怎么可能死在他的手中？”
靈泉接連發問，“難道說除了我們和掌控者之外，時空長河內外還有連吾等都未曾見過的強悍存在？”
“不，我可以肯定，此人就是來自時空長河內的生靈。”
幽黯神主思索著慢慢道，“只是我卻一直想不明白，他一開始并沒有本源之力入體，卻以一己之力來到六道之上也就罷了，后面竟然還能步步登高，破開枷鎖簡直猶如吃飯喝水一般，幾乎沒有受到太大阻礙。
要知道即便是當初我們封神之時，所走的道路也絕非一帆風順，還需要經過漫長歲月的積累磨礪，才能推開那扇通向神而明之的大門。”
靈泉聽到此處，不由得開口問道，“你的意思是，他沒有神主本源作為根基，竟然一口氣破開全部禁錮枷鎖，甚至推開了那扇通神之門？”
“第一，他還沒有推開那扇門，通過月華妹妹死前傳遞過來的模糊信息，此人雖然被黑暗混沌所籠罩，但大概還處在尚未破開第十二道枷鎖的層次。
第二，他在進入血獄尸骸后，便開始嘗試吞噬吸納本源之力入體，甚至只用了你吃一頓飯的功夫，就已經將至少十幾道本源之力收歸己身，并且沒有在劇烈沖突下表現出爆體而亡的趨勢。
所以我才懷疑他是冥淵神主重生轉世，亦或是被牠秘密培養出來的關門弟子。”
“只用了我吃一頓飯的時間，便已經將至少十幾道本源之力收歸己身？”
靈泉深吸口氣，又重重吐出，“而且以你所言，此人尚未破開最后一道枷鎖，那就更不可能推開通神之門，結果卻是伽藍連同月華都死在了他的手中。
如此強悍的實力層次，在我看來別說冥淵神主的關門弟子，即便是牠的老師怕是都難以做到。”
幽黯神主微微頜首，對此深以為然，“吾也想不明白，所以才會將你喊來，看能否尋找到此人根底。
畢竟如今我被時空長河牽扯住了絕大部分精力，即便想要探查也是有心無力，根本無法抽身而出。”
“你有心無力，難以抽身，難道我就能行了？”
靈泉沉默片刻，直接出言拒絕，“首先這件事情不在計劃之內，自然不屬于該我負責的范疇，幽黯女士找我怕是有些不合適吧。
更進一步去想，就算我顧全大局答應下來，真的找到了那個家伙，怕是什么都沒有查到不說，還要給他加一頓大餐送菜，讓他變得更加強大難以處置。”
“畢竟我有幾斤幾兩自己清楚，就算比伽藍和月華強，那也強的有限，拉不開太大差距，幽黯陛下有此想法絕對是高看了我的實力層次。”
“我又沒說讓你自己前去。”
幽黯神主閉上眼睛，“在你過來之前，我已經將此事通稟太虛神主，牠讓你和逴龍、陰圣三人合力，聯手行動，戰斗的事情以他們兩個為主，感知搜尋則需要你的幫助。
算算時間的話，他們兩個也快要趕來此處，到時候吾將所知的情報詳細告知你們，就算是完成了太虛前輩交辦的任務。”
“逴龍和陰圣嗎？”
靈泉再次在木椅上趴伏下來，“有他們兩個加入，那我就放心了。”
“吾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幽黯神主說著，伸手將桌上的那枚墨色圓珠丟了出去，恰好落入到靈泉嘴邊。
“我在里面注入了一式殺招，如果出其不意將之御使出來，或許能起到相當不錯的效果，也算是可以為你的勝利增添一份保障。”
“那么，吾就多謝幽黯陛下，且借陛下吉言了。”
黑暗虛空漸漸恢復平靜。
大大小小的破裂碎片開始黏合。
直至恢復到原來空寂虛無的狀態。
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一場慘烈戰斗。
“時空長河之外的虛無，其實并不能算是什么都沒有。”
血獄神主緩緩靠近過來，沒話找話般小心說道，“或許在很久以前，這里確實是絕對的虛無，但隨著時空長河不斷流淌，從中散逸而出的物質，終究是填充占據了不少區域。
尤其是在主宰斬出本源之后，越來越多的生靈踏入修途，直至出現了位于頂峰的至尊神主，頓時將這種散逸范圍變得更大，程度也比最開始時急劇加深。
因此便造成了長河之外看似空無，其實并非絕對空無的情況出現……”
時間一點點過去。
血獄神主站在衛韜身側，莫名感覺到越來越強的壓迫感，仿佛有無休止的滔滔大浪一般，正在從斗笠蓑衣內不斷傳來。
又像是面對著一座巨型火山，內里激蕩著洶涌澎湃的巖漿，不知何時便會劇烈噴發出來，將周邊所有一切盡皆籠罩掩蓋。
血獄神主講述許久，見衛韜沒有任何反應，自己也不敢就此打住，只能是搜腸刮肚繼續下去，將所知道的往事不管大小盡數和盤托出。
衛韜默默聽著，眼睛半開半闔，仿佛已經熟睡過去。
粗糲蓑衣覆蓋下，身體表面的銀色痕跡正在漸漸消失。
被諸法歸因吞噬汲取，一點點納入血網竅穴之中。
而與之相對應的，則是最后一道枷鎖的形態，在月華神主本源之力加入后，頓時生出了相當大的變化。
可以說前面很長時間的努力，才將這座巍峨大山切割削減了一點，結果經過這場生死交鋒之后，不僅彌補上了之前的大量缺口，而且肉眼可見變得更加磅礴厚重起來。
除此之外，它還向外散發著淡淡銀色光華。
就像是一輪超出想象的巨型月亮，橫亙在空寂虛無的黑暗深處，即便相隔很遠距離都能清晰感知到它的存在。
“一次性吃得太多，也是種讓人難以承受的痛苦。”
衛韜緩緩睜開眼睛，抬頭仰望閃耀銀色光芒的巍峨大山，“尤其是頭上還頂著這么個大家伙，更是連一舉一動都變得異常艱難，就像是被塞進堅不可摧的牢籠之內，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掙脫束縛，得享自在。”
唰……
虛幻狀態欄悄然浮現眼前。
名稱：鴻蒙道體。
進度：九百一十。
狀態：破限八十一段。
描述：鴻蒙初開、乾坤扭轉。
“是否消耗一枚狀態欄金幣，提升鴻蒙道體修行進度。”
衛韜感受著體內幾乎炸裂的力量氣息，再看看上方愈發巍峨厚重的高山，毫不猶豫選擇了是。
一枚金幣瞬間消失。
神秘氣息悄然降臨。
無聲無息融入諸多本源力量之中。
引導它們諸法歸因，開啟鴻蒙道體新一輪的提升。
時間一點點過去，金幣一枚枚消失。
神秘氣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接連不斷注入鴻蒙道體。
縱然面對著時空長河最為頂尖的力量氣息，也能將其一一納入循環為己所用。
與此同時，隨著鴻蒙道體的不斷攀升，自蓑衣下方探出的黑鱗觸須也變得愈發堅韌凌厲。
就像是鍥而不舍、不知疲倦的鉆探機器，一點點將那座大山打開新的缺口縫隙，然后鉆進去一刻不停切割吞噬。
黑暗虛無深處，衛韜完全沉浸了進去。
渾然忘記了時間的流逝，甚至忘記了其他一切。
唯有越來越強大的力量，以及愈發磅礴的生命氣息，在這片黑暗虛無中肆意彰顯著自身的存在。
不知道多久過后。
黑暗中悄然閃過一道漣漪。
兩只雪白前爪從中探出，仿佛與空寂虛無融為一體。
下一刻，靈泉從漣漪之中鉆了出來。
身后還跟著兩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逴龍沉默片刻，語氣頗多疑惑，“這里竟然有風。”
“確實有風聲，但時空長河之外的空寂虛無之地，怎么可能出現溫暖和煦的微風？”
靈泉剛剛現身，便不由得瞇起眼睛，目光中流露出驚訝詫異表情。
它面朝微風吹來的方向，凝聚精神仔細感知。
片刻后陡然愣住不動，再開口時就連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
“不，不對，這不是風，而是從黑暗深處涌來的生命氣息，竟然能強大浩瀚到如此程度。”
“除此之外，還有不止一道本源之力交織糾纏，仿佛融合匯聚成了一座恐怖大山。”
“難道這就是幽黯所說的那個家伙，還未走完封神之路，便將伽藍和月華出手斬殺的長河生靈！？”
靈泉諸般念頭閃過，眼神表情變幻不定。
雖然才剛剛根據情報信息尋蹤來到此地，其心中便已經開始萌生退意。
不要說繼續向前探尋，甚至連一刻都不想留在此地。
靈泉還在猶豫遲疑，忽然感覺到原本徐徐吹拂的和煦微風，莫名變得熾烈灼熱起來。
周身仿佛有火在燒，甚至開始散發出令它煩躁的焦糊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