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領域微微震顫。
波光猶如金鱗片片綻放。
又有無數黑鱗觸須絞繞糾纏、編織成網,將無數死掉龍獸吞噬吸收。
衛韜表情平靜,抬頭仰望,與那道俯瞰而來的目光虛空相觸,仿若合為一處。
時光之力瘋狂向體內聚集,也讓他晉入到某種奇妙心境之中。
熊熊燃燒的火焰悄然斂去。
但卻并非是退縮避戰的恐懼。
而是意識剔透晶瑩。
神魂肉身無間融容。
引動所有力量急速激蕩共鳴。
難以計數的時光之力涌入進來,自然而然加入到共鳴之中。
甚至開始影響船下波光粼粼,將只因她而存的絕對領域撬開一條細縫。
“這就是絕對領域,監察者在其中近乎無敵。”
“任何生靈進入其中,就像是墜入到了堅不可摧的牢籠,除非監察者點頭同意,幾乎沒有任何離開的可能。”
“她仿佛在猶豫,似乎仍然在思索回憶,所以說這是一次機會,正面應對監察者之威的絕好時機,至少能讓我真正看到到底有多少差距。”
衛韜表情平靜,莫名有些出神,目光落在那張柔弱面容,心中念頭一個接一個地升起,又一個接一個地消散,到了后面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線細細光芒悄然顯現。
無視了空間上的距離,剎那間便已經來到近前。
幾乎在同一時間。
激蕩共鳴的力量恰好來到頂點。
化作席卷一切的洪流,剎那間將整個人淹沒籠蓋。
驅使著他不退反進,似緩實疾向前踏出一步。
朝著那線細細寒光重重揮拳砸出。
唰……
細細的亮線翩然而來。
其后又有一道磅礴拳勢,從粼粼波光深處轟然升起。
沖破了封鎮禁錮,與那條纖細寒光悄然匯聚一處。
不知道多久過后。
才有噗通一聲悶響,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細細寒芒消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一道身影從高處跌落,重重砸入波光深處。
玄色重鎧光芒黯淡,不復之前猶如黑蓮綻放之景象。
衛韜捂住胸口,咳出大口鮮血,精神也肉眼可見萎靡下來。
他緩緩抬頭,目光透過虛空,落在一葉扁舟之上。
它還在不停搖晃,帶動木槳前后移動,卷起大片金鱗,猶如破碎陽光。
滴答!!!
一縷血跡從纖細白皙的指尖滲出。
沿著長劍鋒刃緩緩滑落。
直至無聲無息墜入粼粼波光。
轟!!!
就像是一點火星掉進油鍋,瞬間將整個絕對領域陡然引爆。
“她受傷了,所以說監察者看似無敵,卻也并非完全不可戰勝。”
“監察者不可戰勝,只能說力量還不夠強,沒有將禁錮在身上的枷鎖更多撕開。”
“還有這種無比香甜的味道,散發出讓人為之無盡沉淪的氣息,只是嗅聞一下就連真靈神魂都在顫栗不已。”
衛韜深吸口氣,從真靈神魂,到血網肉身,都隨著那滴鮮血的墜落激蕩不已。
但他卻沒有動,更沒有像那些沒腦子的龍獸一樣,不管不顧便瘋狂沖上前去妄圖吞噬。
他只是緩緩伏低了身體。
一手置于身前,一手蜷于腰間。
目光表情冰冷凝重,擺出了印刻在記憶最深處的拳法起手式。
因為他看到了第二線細細光芒。
隨著那縷鮮血落下的同時,出現在了她一直空著的左手掌心。
她握住另一只木槳頂端,將之一點點向外拔出。
兩道光芒緩緩升起,仿佛擁有生命靈性一般,在她的周身飛舞旋轉。
剎那間帶來更加恐怖的壓迫感,降臨封鎮整個舟下空間。
之前還在不停晃動的小船,也隨之變得安靜下來,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震顫。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原本剔透通明的心境,熾烈燃燒的戰意,便在此時生出許多陰霾。
“船有兩只槳,所以她有兩把劍。”
“監察者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能讓諸多外魔噤若寒蟬,就像是老鼠見到了貓一般。”
“一劍之威已然難以抵擋,如今她雙劍在手,接下來又該如何與之正面對抗?”
他心中默默想著,下一刻忽然瞇起眼睛,驟然收縮的瞳孔中央,映照出一幕堪稱奇幻恐怖的詭異景象。
咔嚓!!!
又有兩道光華自小船首尾升起。
與女子手中雙劍相映成輝。
四劍齊出組成殺陣,將整個絕對領域完全籠罩在內。
衛韜也是沒有想到,初次交鋒后的雙劍合璧,竟然不是一個結束,而是一個全新的可怕開始。
或許直到此時此刻,泛舟而行的監察者才認真起來,不再保留火力全開,要將所有一切盡皆毀滅掩埋。
她輕輕伸手向下一指。
四柄長劍分列四方,旋即化作四道森寒光芒。
上一刻還在環繞扁舟而行,下一刻便已然沒入粼粼波光之中。
劍光入眼,映照四方。
衛韜眉心霍霍跳動,真靈肉身莫名顫栗不安。
面對著突如其來的劍陣,他仿佛被釘在了那里,就連動一根手指都困難無比。
死亡陰霾如影隨形,與四道劍光同時降臨。
轟!!!
就在此時,陡然一聲巨響在絕對領域炸開。
一道重鎧覆體的身影震碎粼粼波光,依舊不退反進硬頂而上。
轟!!!
衛韜雙拳齊出,前方空間清晰可見道道裂紋顯現,將不知道多少波光吞噬進去,自此再也不見蹤影。
攜裹著被擊碎破滅的虛空,剎那間已然迎上了斬落的劍光。
如果說進入時空長河后,他一直都藏拙于內,有所收斂。
即便是面對著舟上女子的一劍之威,也沒有傾盡所有全力出手。
那么在這一刻。
在見到四劍齊出的這一刻。
他完全不敢有任何的保留。
不管不顧,不惜一切代價。
將自身所有的積累,所有的力量,經過不知多少次震蕩共鳴后,完完全全爆發了出來。
就算是擋不住,也要拼盡全力去頂。
縱然無法全身而退,底線也是不能死在這里。
畢竟一旦突破了這個底線,那便是由生到死萬事皆休,再說什么都沒了任何意義。
咔嚓!
接連三聲輕響。
從衛韜體內忽然傳出。
腹部丹田,胸口檀中,左側肩井,三顆晶體便在此時齊齊炸開。
剎那間將拳勢再度向上拔高,推升至一個更加恐怖的層次。
劍勢沒入到被震碎的絕對領域空間,開始被道道裂縫瘋狂吞噬。
仿佛連光芒都無法逃出,必須要將所有裂隙填滿才能繼續向前。
時間在無聲無息中流逝。
或許在此次對撞交鋒過程中,時間的流逝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唯有在分出高下之后,勝者才能沿著時空長河繼續向前走去。
而敗者則會收束歸一,埋葬于時空長河深處,被抹去未來所有一切可能。
咔嚓!
咔嚓咔嚓!
一條條裂隙消失不見。
但四劍斬出的光芒,終究是沒有將破碎裂隙填滿。
或者說它們所走的,根本不是衛韜預想中的這一路線。
而是以硬碰硬,以剛對剛。
既然他揮拳撕裂虛空,將絕對領域都制造出密集裂痕。
那么她的劍光便把裂痕再次斬斷,將其變成更加恐怖的破滅空間,直至完全湮滅消失不見。
拳鋒與劍光緩緩接近,終于緩緩觸碰一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凍結凝固。
整個絕對領域瞬間陷入沉寂。
就連猶如金鱗的淡淡波光,也不再有任何起伏蕩漾。
陡然一團血霧爆開。
挾裹著一道猙獰身影急速跌落,重重墜入仿若凝固的波光深處。
與之相對應的,四道劍光陡然間凝固下來,由極動瞬間轉為極靜,沒有繼續向前蔓延。
然后甚至開始向后漸漸回流,直至再次回到小船之上,環繞著那道纖柔身影蜿蜒游轉。
衛韜掙扎起身,體表再次爆開一團血霧。
七竅中亦有汩汩鮮血涌出。
盡數被所穿重鎧吸收,染成比墨色更加奪目的猩紅顏色。
他深深呼吸,之前被斬斷的黑鱗觸須,自體內密密麻麻蜂擁而出。
瞄準所有沾染監察者血跡的龍獸,無差別瘋狂吸收吞噬補益身體。
時間悄然流逝。
兩道身影依舊在沉默對峙。
自從四劍齊出之后,她便沒有繼續出手。
而是收回了向下俯瞰的目光,再次朝著遠處極目眺望。
滴答!
滴答滴答!
絲絲縷縷鮮血悄然滑落。
沿著蒼白如雪的肌膚,墜入小船下方波光深處。
但即便如此,她也沒有任何反應,就連四柄長劍也歸槳入鞘,嬌小纖柔的身體一動不動,仿佛又變成了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衛韜心生疑惑,但更多的卻是長長松了口氣。
監察者的高度層次,他算是有了碰撞交鋒的親身體驗,果然不是一般寰宇之主能夠望其項背。
哪怕是破限三段的鴻蒙道體,再加上玄色重鎧堪稱變態的防護,都擋不住她的四劍齊出的威力。
更重要的是,直到現在衛韜都不清楚,自己有沒有真正探到她的根底究竟在哪里。
還是說縱然他已經傾盡所有,她卻還是云淡風輕,沒有掀開最后的那張底牌。
若是按照千手的說法,在很久以前的那場長河斷截之戰后,他應該算是首位與監察者交手的修行者。
其他無論寰宇之主還是流浪外魔,所做的最多也就是憑借漏洞消災避劫,根本沒有面對監察者的信念勇氣,更不要說貼身肉搏讓監察者受傷,甚至破了她的身體讓其流血……
衛韜正自思忖間,不知多少龍獸被瞬間吸干,在吞噬大量時光之力修復傷勢的同時,還將幾乎所有監察者之血納入己身。
轟!!!
他猛地瞇起眼睛,差點兒忍不住悶哼出聲。
很難受。
非常非常難受。
監察者血液入腹,感覺就像是活活吞下了燒得通紅的鋼水。
如果不能將其盡快吞噬吸收,他或許馬上就會被從內到外燒穿,最終變成灰燼融入波光之中。
生命氣息飛快黯淡下去。
可以硬扛監察者一劍的肉身,也開始了熔化變形。
從內腑各處開始,被剛剛吞噬進來的血液一步步侵蝕灼燒。
然后迅速蔓延至體表,就連黑鱗骨刺都變得柔軟,猶如火焰下的蠟油般緩緩流淌。
下一刻,無數熊熊燃燒的觸須從體內射出,不受控制一般瘋狂亂舞,肆意破壞著所能夠接觸到的一切。
僅僅數個呼吸時間,原本玄色重鎧覆體的人形已然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更像是千手一樣血肉模糊的觸手怪物。
但兩者之間的恐怖程度天差地別。
在劇烈變化的衛韜面前,千手就像是袖珍毛絨玩具一般,看起來弱小無助毫不起眼。
咔嚓!
咔嚓咔嚓!
不斷燃燒的觸手再次分裂,猶如煙花綻放散開,擴散出更加密集的分支,將原本就詭異恐怖的形體變得更加猙獰丑陋。
“難以想象,世上竟然還有連我都難以消化的食物。”
“只是從她身上淌出的血跡,連自主意志都沒有的東西,還想要將我反向吞噬吸收?”
無聲無息間,狀態欄悄然浮現眼前。
名稱:鴻蒙道體。
進度:一百三十。
狀態:破限三段。
描述:鴻蒙初開、乾坤扭轉。
“是否消耗一枚金幣,提升鴻蒙道體修行進度。”
衛韜凝神靜氣,目光落在功法界面。
正準備不管不顧開啟提升,卻又在最后一刻猛地停了下來。
就連劇烈變化的身體都驟然繃緊,剎那間爆發出決死一擊的瘋狂氣勢。
因為就在此時,冰冷機械的雜音再次在意識深處響起。
但這并不是重點,真正讓他反應如此激烈的,還在于和雜音一起出現的微聲細語。
它穿透冰冷機械雜音,雖然感知起來幾不可聞,卻猶如一道驚雷在心中猛地炸開。
“我的血肉,竟能食嗎?”
衛韜猛地抬頭,穿透波光粼粼,看向船上那道肅立不動的身影。
她便在此時垂下視線,朝著船下低頭俯瞰。
眼神表情一以貫之冰冷漠然,仿佛所有一切都和她沒有任何關聯。
但是,衛韜幾乎可以確定,剛剛自己聽到的就是她的聲音。
甚至能夠穿透冰冷雜音,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至鮮至美,非但能食,而且好吃至極。”
衛韜深吸口氣,又重重呼出,毫不退讓與其對視。
她再也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似乎剛才發生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極不真實的夢境。
就連她低頭俯瞰的目光,也在片刻后緩緩抬起,再次朝著遠處極目遠眺,仿佛那里才有著真正吸引她的東西。
一枚金幣悄然消失。
神秘氣息隨之注入身體。
將監察者之血納入循環,開始全新的諸法歸因之旅。
依稀間,衛韜似乎聽到無數生靈凄厲嘶嚎,不知是在痛惜自己生命的逝去,還是因為解脫而放聲歡呼。
時間一點點過去。
身體停止燃燒融化。
血網竅穴不斷漲縮,并以此為根基深入修復傷勢,在某種程度上幾乎算得上是重新構建肉身。
變化很快來到體表。
黑鱗重現,骨刺復生。
在玄色重鎧覆蓋下,再次散發出神秘奇幻的幽幽寒光。
終于,各種變化漸漸趨于停息。
鴻蒙道體成功破境提升,來到破限四段的高度層次。
身體之內,第四枚結晶已然誕生,無聲無息出現在右側肩井之內,與重新凝聚的其他三枚交相輝映,仿若形成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
更重要的是,在吞噬吸收監察者鮮血后,四枚結晶呈現出一抹淡淡鮮紅,其中蘊含的力量一旦爆發出來,似乎還要比正常提升的情況多出幾分加成。
各種力量諸法歸因,環繞血網循環周天。
衛韜發出一聲暢快至極的嘆息。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過美妙,甚至超過了之前所有快感的集合。
就在此時,機械雜音毫無征兆降臨。
打斷了衛韜的體悟感知,將他瞬間拉回現實。
他不由得再次抬頭仰望,目光落在一葉扁舟之上,眸子里投射出審視思索的光芒。
而那道微聲細語,也隨著雜音再次響起,悄無聲息回蕩在意識深處。
她說的似乎是……
“既然能食,吾等便可將其分而食之。”
“吾以劍分,你來吞食,如此方有可能滅其生機。”
分而食之,滅其生機?
這到底是要分誰吃誰?
面對著衛韜的疑惑,舟上女子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仿佛所有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和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關聯。
不知多久過去,千手的聲音忽然響起,聽上去除了有些虛弱,似乎還帶著難以置信的驚訝詫異。
“主上,屬下剛才隱隱感知到了寂滅之光,出現在絕對領域之外那片粼粼波光中央。”
“也就是說,除了您和船長外,或許還有一位監察者親身降臨此間,也不知是否為了寶藏遺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