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眼,浮空城外。
環境清幽的綠樹碧水近旁。
一座莊園坐落其中。
作為虛空之眼的總部所在,虛空之城的地面絕對稱得上是寸土寸金。
因此能夠在這里擁有一座莊園,便是實力層次與權勢地位的雙重象征。
兩者相輔相成,又缺一不可。
某日傍晚,夕陽余暉斜斜映照下來。
金紅光芒悄然在莊園鋪開。
似乎遵循著一定規律,仿佛還和亭臺樓閣、水榭長廊相互呼應。
營造出一種充滿靈動的氣息。
虛空之眼會長背負雙手,沿著竹林小徑緩緩前行。
在其身后,青冥和陵玄亦步亦趨緊緊跟隨。
不時介紹講解著周圍的景觀。
時間一點點過去。
最后一抹夕陽漸漸消失。
黑暗隨之無聲降臨,將整個莊園籠罩在內。
就在光暗交替最為明顯的剎那,一盞盞路燈悄然亮起,帶來橘黃色的柔和光芒,頓時將所有陰暗驅散照亮,仿佛一個恍惚便又回到了白天一樣。
“以前從未來過,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在虛空之城竟然還有這樣風景優美的好地方。”
梵羽在一座涼亭坐了下來,抬頭閱讀著紋刻在墻壁的文字,不由得發出一聲悠然感慨。
青冥和陵玄盡皆沉默不語。
兩人一個非是虛空之眼成員。
另一個雖然師承古長老,卻又在這樣的話題下不便多言。
因此氣氛陡然變得有些沉悶起來。
“這就是當初閔天選的住處,梵會長竟然不知道嗎?”
片刻后,隨著一道溫和男子聲音響起,才打破了涼亭內難以言喻的沉寂。
梵羽緩緩轉身,面上露出淡淡微笑,“我知道這是閔天選的地方,以前卻是從未來過此處,所以才不由得生出些許疑惑訝然。”
“會長如果喜歡的話,今天就可以直接搬進來。”
衛韜對面石凳坐下,吩咐陵玄去準備茶水點心,“畢竟整個虛空之眼以你為尊,想住哪里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我自幼便在星界之眼居住,換了地方還怕會不習慣。”
梵羽欣賞著不遠處的小橋流水、綠樹茵茵,沉默片刻后忽然話鋒一轉,“我聽說你應了薄長老的請托,準備前往未知界域幫他尋找女兒的下落?”
衛韜從陵玄手中接過茶盞,垂下眼睛輕啜一口,然后才抬起頭來笑道,“會長所言不錯,確實有這么一件事,我當時想的是大家都是虛空之眼長老,本就應該相互幫助扶持,所以便直接答應了下來。”
梵羽微微一怔,同樣低頭喝茶。
大家都是虛空之眼長老不假。
但相互幫助扶持這句話,從面前這位口中以誠摯語氣道出,倒是讓她莫名有些無語。
不過話說回來,就在剛剛過去的那個血腥之夜,他也確實幫助議事廳元老院的的幾位長老榮登極樂,勉強能夠算得上是互幫互助的典范。
夜風徐徐,掠過虛空。
帶來些許濕潤涼意。
天空中烏云漸漸變得厚重密集。
不多時便有綿綿細雨落下。
仿佛為整個莊園蒙上了一層輕紗。
涼亭內,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是側耳傾聽著淅淅瀝瀝的水聲,默不作聲慢慢品茶。
梵羽喝完了一盞茶水,將余溫尚存的瓷杯置于桌上,思索著慢慢說道,“關于薄長老的事情,我也算是略知一二,只是沒想到薄小姐會因此身陷其他界域,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消息。”
停頓一下,她忽然嘆了口氣,“雖然身為現任會長,有些話不該從我口中說起,但既然你身為虛空之眼的副會長,我感覺還是有必要提醒一句,免得伱遇到了危險而不自知。”
衛韜正在給她續上茶水,聞言不由得就是一怔,就連擎著茶壺的手都微微一抖。
她剛剛說了什么?
他不是虛空之眼長老嗎?
而且連所謂的議事廳都沒有進入,最多算是個有名無實,有職無權的虛名長老而已。
怎么就成了副會長了?
若真是這樣的話,今后的虛空之眼內,只要她不說話,他豈不是就成了無可爭議的老大?
梵羽抬頭看了他一眼,雙手捧起茶盞,“衛副會長無需驚訝,你自加入組織以來,也算得上是屢立功勛,因此以虛職長老身份進入議事廳,乃至于成為本組織的副會長也是應有之意。
就在前日的例行議事會議上,我也只是隨口提了這么一句,沒想到其他諸位長老竟然全部支持,幾乎是全票通過了你進入議事廳,并且成為副會長的決定。”
衛韜花費了一點時間接受身份變化,然后語氣溫和慢慢說道,“會長如此照拂提攜,晚輩感激不盡,今后必將牢牢站在前輩身后,與前輩同進共退,將組織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不過會長剛剛說的是,晚輩是幾乎已全票通過了決定,既然有著幾乎的形容,就說明我在某些事情上做得還不夠好,沒有得到所有人的認可。
所以晚輩現在就很想知道,到底我哪方面做得不到,又是哪位長老還對本人有意見,我好一一對照進行改正,然后專程去找到那位長老進行說明。”
聽聞此言,梵羽眼角不由得微微抽搐,“剩下來的都是自己人,衛副會長倒是不必和他們這么客氣疏遠。”
衛韜再次幫兩人續滿茶水,“既然會長都這么說了,我一切都聽你的。”
梵羽點點頭,再開口時語氣忽然變得凝重,“此次我專程過來找你,還是因為你準備前去尋找薄長老女兒的事情。
既然她的失蹤牽扯到了太虛之境,那么你一定要小心謹慎,什么時候準備穿梭降臨過去,一定要提前做好充分的準備。”
“哦?”
“晚輩對于太虛之境確實了解不過,還請會長前輩細說。”
梵羽沉默片刻,“天仙修士神游太虛,算是上古真界修士所走最多的修行道路。
但是,在真界破碎之后,這條道路卻是越來越窄,再也不復上古時期的修界盛況。
尤其是在上次大破滅過后,組織內所有新突破天仙境界的虛空行者,幾乎都只是舉霞飛升,卻完全斷絕了神游太虛的修途。”
說到此處,她輕輕吁出一口濁氣,“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和太虛之境的消隱有著直接關系,那幾位虛空行者即便想要神游太虛,卻已經找不到了太虛位于何處。
但更重要的是,幾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如今的太虛之境變成了什么樣子,內里又隱藏著怎樣的危機。
當初老師還在的時候,曾經和薄家先祖疑似偶然進入太虛之境,并且在里面遇到了許多危險,甚至還有牽扯到諸多上古真界修士的大麻煩。
即便以他們的修為境界,也差點兒喪命其中,最后即便從中抽身退出,兩人也丟失了關于那次行動的全部記憶,直到老師臨終前才莫名驚醒想起……”
衛韜仔細傾聽,沉默思索。
時間一點點過去,她終于結束了講述。
雨越下越大,亭外密集聲響連成一片。
不時有水霧隨風而入。
還未真正靠近兩人所在的石桌,便無聲無息消失不見,也不知道究竟去了何處。
“會長所說的事情,薄長老又知道多少?”
衛韜抬起頭來,將杯中茶水慢慢喝完,語氣平和開口問道。
梵羽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最后卻只是緩緩搖了搖頭。
“薄家先祖死得更早,從那處神秘界域返回虛空之眼沒多久,便在靜修療傷中一命嗚呼,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死前究竟有沒有恢復記憶,有沒有將那次探秘的事情對后輩告知。”
停頓一下,她又補充了一句,“我記得薄家先祖帶回了一塊石碑,不過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無法辨認出碑文篆刻的具體內容。”
“那就這樣吧,原本還打算近期就親身過去一趟,現在看來還需要從長計議。”
衛韜緩緩說著,朝著黑暗雨幕深處望去,“我也希望薄長老沒有隱瞞,不然的話,救人歸救人,殺人歸殺人,先救人一命,再殺他全家,在這方面我一向都分得很清。”
“薄長老一向謹小慎微,想來在剛剛經歷過流血之夜的驚訝恐懼后,他應該不會在這種大事上騙你,畢竟一個不好便會為自己惹來殺身滅族之禍。”
梵羽沉默下來,許久后又是一聲暗暗嘆息,“看著現在的你,不由得便想起很久以前的我,也是這種一往無前、舍我其誰的性格。
可惜自從修行上受挫,將踏出的那一步又縮回來后,我便失去了當初的膽氣與勇氣,剩下的只有越來越重的深沉暮氣,以及抵擋大破滅災劫后沉渣泛起的傷勢。
若是按照這一趨勢繼續下去,或許用不了太長時間,我便會追隨老師而去。”
她說著緩緩起身,一步步沿著來路離開。
“虛空之眼是老師的心血,如果我真的不在了,還希望衛副會長能施以援手,至少不要讓組織那么快散亂消失。”
衛韜端坐石凳不動,目送她悄然遠去,沒入黑暗風雨深處,直到再也感知不到任何氣息。
他能看出來,她心中有著巨大壓力,似乎遇到了什么難以解決的問題,此次專程前來甚至有些交代后事的想法在內。
但既然她后面選擇不說,他也沒有必要追著去問。
等將來事情真的發生了,如果有能力的話,拉上一把也是應有之意。
畢竟他現在是虛空之眼二把手。
屬于一人之下,諸多虛空行者之上的位置,對于自家的東西自然要好好看管照顧。
衛韜默默想著,悄然消失在了涼亭之中。
再次出現時,已經來到小鎮公園,神樹近前。
和煦微風拂過,枝葉嘩嘩作響。
十數枚混沌果實均已成熟,隨時都會從樹梢墜落下來。
“就連虛空之眼會長都如此消極,頓時給了我無比巨大的壓力。”
“一切恐懼都源于火力不足,所以說想要擺脫煩惱,得到安全自由的生活,就必須要變得更加強大。”
衛韜抬起頭,目光落在混沌果實上面,“上次是藥量不夠大,因此導致修行破境未竟全功,直到現在才算看到了一絲曙光。”
“那么這次直接加到十倍藥量,我倒要看看能達到一個怎樣的高度層次。”
咕咚!
十枚果實被一口吞掉。
衛韜猛地瞇起眼睛,瞳孔于剎那間收縮到極點。
身軀急速膨脹壯大,諸般圣靈真意轟然爆發。
引動黃泉弱水,神樹公園,乃至于更外圍的小鎮,都開始了對應的激蕩共鳴。
直到無數根須破土而出,與從上方垂下的枝葉交織纏繞,再次編成一只巨大猙獰的心臟形狀。
而在心臟中央,一尊恐怖龐然身軀蜷縮不動。
不管洞天之域如何激蕩震動,都無法對其產生一絲一毫的影響。
夜幕降臨之后,突如其來的陰雨將整個都市遮蔽籠罩。
霓虹燈照耀下,小雨綿綿不絕,折射出各色朦朧光芒。
雖然風雨交加,步行街上依舊熱鬧。
或許老年人在這樣的天氣下不愿外出,但即便是雨勢再大,也擋不住年輕人在周末出來玩樂的熱情。
一道窈窕纖細的身影緩步而行,無聲無息穿梭在人群之中。
她穿著頗具古風的白衣白裙,悄然出現在城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
仿佛與整個城市格格不入,卻完全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無論男女,從她身邊經過時全部目不斜視。
就像擦肩而過的根本就是一團空氣。
她如同身處另外一處空間,一舉一動都不被人所注意,同樣也沒有對其他任何人投以任何的注視。
直至穿過整條步行街,來到一座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廳門前,她才終于停下腳步,睜開眼睛看向了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的老者。
“孫小姐。”
老者摘下禮帽,躬身行禮。
就像是經受過專門訓練的管家,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完全無可挑剔。
唯有頸下露出的一片青鱗,頓時讓其顯現出與普通人不同的一面。
她面露微笑,微微點頭,“這樣的天氣還要勞你在這里等候,辛苦了。”
“能為孫小姐服務,是老奴的榮幸。”
“殿下就在樓上等待,老奴這就帶孫小姐過去。”
老者再次深深行禮,伸手拉開了旋轉通道一旁的側門。
她微微頜首,收起了手中的素白紙傘。
直到此刻,周圍進進出出的人群才驀然驚覺。
仿佛忽然發現了她的存在,一時間不知道多少目光投注過來,因為看得入神而滑倒的聲音不絕于耳。
她對此毫無所覺,亦或是察覺了也并不在意,在老者的指引下慢慢走進了玻璃門內,將漫天風雨和熾熱目光全部擋在了外面。
幾個年輕人猛地回過神來,也想要跟著進入酒店。
剛剛來到臺階下方,便被一排突然出現的壯漢攔住了去路,毫不客氣揪住衣領遠遠丟到了花壇之中。
五分鐘后,她在酒店頂層的一個房間內款款落座,欣賞著大落地窗外美麗的城市夜景。
吱呀一聲輕響,屋門被輕輕推開了。
一道修長身影從外面進來,緩緩坐在了她的面前。
“孫師姐從第七層里世界回來,有沒有捕捉到幽玄的蹤跡?”
她抬起頭來,面上露出溫和笑容,“有了一點線索,正好和灀師妹詳細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