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汩汩流淌。
映紅了大片地面。
衛韜接著雨水,沖洗著手上沾染的污漬。
陡然一聲尖叫響起。
陸小姐面色蒼白,身體不住顫抖。
“你,你殺了陌家族老。”
“陌家是神術師的血脈傳承,你竟然就敢直接出手殺人!?”
她下意識向后退去,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神術師?”
“神術師在哪里?”
衛韜轉頭看來一眼,“神術師后裔就算了,我現在倒是很想讓神術師本人給我解釋一下,山后那座小鎮到底是怎么回事。”
停頓一下,他看著陸小姐疑惑迷茫的表情,又接著補充了一句,“那么你知不知道,在星環之中,九個神術師之上,有沒有界主的存在?”
“界主……”
“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陸小姐搖了搖頭,忽然哭了出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咔嚓!
忽然一只大手穿透雨幕,卡住她的脖頸,將她高高舉了起來。
“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衛韜語氣平靜淡然,就像是吃過晚飯在公園里遛彎時,遇到某個經常見面的鄰居,隨隨便便打了一個招呼。
陸小姐根本沒聽清他到底說了什么,只知道拼命掙扎,大聲哭泣。
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將原本精致的妝容弄得一片狼藉。
“你要做什么,還不快放了陸小姐!”
就在此時,一個年輕男子沖出人群,朝著這邊急速靠近過來。
結果卻連一句話都還沒有說完,整個人便毫無征兆消失不見,仿佛他從來沒有在這里出現過一般。
腐蝕灼熱氣息一閃而逝。
依稀可見參天大樹,公園小鎮的虛影,在茫茫雨幕中乍現乍隱。
似乎融入到了天地之間,卻又仿佛游離于天地之外。
“我不喜歡在說話的時候被人打斷,這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缺乏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尊重。
尤其是當你們的生死都在于我一念之間時,竟然還敢如此放肆,當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
“本來想放你們過去,結果你們卻非要逼著我種樹,只能說有其因得其果,一切都是你們自己做出的選擇。”
衛韜緩緩說著,腐蝕灼熱氣息再次降臨,將所有人盡皆籠罩在內。
陸小姐眼前猛地一花。
她呆呆站在那里,抬頭仰望天空,目光穿透厚重云層,注視著內里不斷激起的電光。
遠處的山脈忽明忽暗,看上去有種虛幻的不真實感。
除此之外,就連從天而降的雨幕,也變得斷斷續續,不如之前連貫密集。
仿佛這片區域已經與天地隔絕,來到了另外一處獨立的空間。
下一刻,所有一切都變得截然不同。
不見了接天連地的雨幕。
也不見了青黑茂密的山林。
甚至不見了那個恐怖詭異的怪人。
只有一株參天大樹橫亙眼前。
矗立在一座有些神秘的公園中央。
不遠處,木質秋千緩緩搖蕩。
吊繩上懸掛的風鈴,不停發出清脆的聲響。
給人一種安然靜謐,又莫名深邃神秘的感覺。
但隨著一根根紫色藤蔓破土而出,一聲聲慘叫響起,猶如巨蟒的紫色藤蔓將其他靈術師紛紛吞噬,原本的安靜神秘陡然變得血腥恐怖。
就像是一個只在童話故事里才會出現的小鎮,毫無征兆就變成了妖魔鬼怪盤踞的洞窟。
“所以說,你其實是一個神術師?”
陸小姐嘴唇翕動,喃喃自語。
她的表情很奇怪,也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
衛韜站在樹下,聞言卻是緩緩搖了搖頭。
“我還算不上是真正的神術師。”
他看向她的身后,目光落在公園角落的秋千。
“不過如果想見到神術師的話,在陸小姐的后面就是,你還可以在死前和他們打個招呼。”
神術師,后面就是?
還能和他們打個招呼?
關鍵是他們這個說法,難道出現在這里的,竟然不止一位神術師!?
陸小姐目光茫然,表情疑惑,一點點轉過身體。
一眼望去,她不由得愣住不動。
有些年頭的木質秋千上,坐著一個像是鄰家姐姐的女子。
她慢悠悠前后搖晃。
整個人卻是忽隱忽現。
仿佛上一刻還在這里,下一刻卻又脫離了秋千,去到了此方空間之外。
而在更遠一些的地方。
擺著棋盤的石桌后方,又站著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以及溫文爾雅的青衫中年人。
兩人的眼睛似乎還在發光。
映照在什么地方,那里就像是被堪破的虛妄,不再是充滿年代感的公園,反而顯露出大雨滂沱的密林深山。
咕咚!
陸小姐喉嚨涌動,嗓子莫名有些發干。
她認出了他們,正是跟在隊伍之中一同前來的靈術師。
好像還是護衛和仆役的身份。
結果竟然是隱藏身份的神術師!?
他們到底是什么時候混進的隊伍,好像連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甚至前后的記憶都有些模糊,只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陸小姐深深吸氣,不知不覺間已經將下唇咬穿。
鮮血滴滴答答流淌下來,掉落地面后當即消失不見,完全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三位神術師假扮仆役混入隊伍?”
“這不可能,根本就沒有任何可能性!”
“我是不是在做夢,我一定是在做夢。”
“是了,就連血滴在地上都沒有反應,這里不是夢境又是什么,完全沒有其他第二種可能。”
陸小姐有些出神地想著,渾然不覺所穿衣衫片片飄飛,白皙如玉的肌膚出現道道紅線,然后整個人嘩啦啦散落一地,變成了血肉模糊的碎尸。
而在這一過程中,她不僅沒有慘叫出聲,臉上甚至一直掛著詭異的笑容。
仿佛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就連死去都變得不再恐怖,反倒是在期盼著能夠在死后醒來,回到她心中所想的真實世界之中。
鮮血很快滲入地底。
就連骨肉都隨之消失無蹤。
神樹公園再度恢復了安寧寂靜。
就像是一張老照片,散發出淡淡的腐朽氣息。
衛韜緩緩抬頭,目光落在蕩著秋千的女子身上。
隨后又調轉視線,看向石桌后的兩個老者。
他沉默一下,面上露出溫和笑容,“三位神術師齊聚于此,倒是為本人的洞天之域增添了幾分喜慶之意。
只是請恕在下眼拙,又有些孤陋寡聞,一開始竟然未曾發現三位的身份,而且直到現在也沒能對應上你們的名號。”
石桌之后,黑衣老者淡淡說道,“老夫陌蠡,之前被你捏爆腦袋的陌家族老,算是我不知哪一代的后輩子弟。”
中年男子頜首示意,“吾名崇轅,你應該聽說過我的名字。”
衛韜點點頭,再將目光轉回端坐秋千的女子身上,“陸小姐和你長得有一點像。”
他指了指陸小姐剛剛所站的位置,“你是神術師,她是神術師后裔,所以說你們很有可能有著血緣關系。”
女子晃動吊繩,風鈴發出叮咚輕鳴。
她沉默一下,面上露出柔和笑容,“我是陸煢,既然那個小姑娘也姓陸,應該便是我的后輩。”
衛韜嘆了口氣,“我特意將陸小姐留了下來,沒想到卻是你這位不知道什么輩分的老姑奶奶,親手取掉了她的性命。”
女子聲音輕柔,慢慢說道,“如此愚蠢的東西,死了也就死了,而且能用她的尸體觀察你的靈樹進食,這小丫頭也算是死得其所,沒有浪費了一身的細皮嫩肉。”
衛韜又朝著石桌看去,“這么看來,剛剛兩位老先生暗中出手,和晚輩一起完成了這場殺戮,也是抱著和陸神術師一樣的想法了?”
“在見到你之后,這些人已經沒用了,自然要讓他們死的更有價值一些。”
“在老夫的庇護照拂之下,那些不知道傳了多少代的小輩坐享其成,整日里高高在上作威作福,此時為我而死也是應有之意。”
衛韜默默聽著,表情有些疑惑,“你們說見到我之后,那些人就沒用了,想表達的意思莫非是我比他們有用?”
陸煢面露微笑,“你擁有不完整的洞天之域,也算是突破界限,將一只腳踏入到了神術師的境界之內,自然要比那些不成器的家伙有用多了。”
石桌旁的黑衣老者接著說道,“有你一個,就要比他們那幫蠢貨加起來更強,足以幫我們完成接下來的事情。”
衛韜點點頭,忽然開口問道,“三位想要完成怎樣的事情?”
陸煢嘆了口氣,“我們此行,便是為了送第一神術師大人最后一程。”
“早在上一次大破滅之前,第一神術師大人就該塵歸塵、土歸土,可他老人家卻一直戀棧不去,卻是有些不合生死輪轉、成住壞空之意。
所以我們才要想辦法送上一程,讓他老人家安然離開,此舉也是為了破除籠罩星環的迷霧,打開阻礙吾等繼續向上的那道屏障。”
“第一神術師,他就是那個界主?”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所以你們才找上虛空之眼的人,利用他們虛空行者的能力,終于尋到了這處名為虛空星路的遺跡?”
“虛空之眼,虛空星路?”
三個神術師不由得一愣,面上同時浮現出疑惑表情。
“你剛剛說,是虛空之眼的人找到這里,打開了這座神術師遺跡?”
陸煢眉頭皺起,“我們從未和所謂的虛空行者有過聯系,只是在不久前感知到了第一神術師的氣息,又得到了關于神術師遺跡現世的消息,才隱藏身份跟著他們來到此地。
還有,你剛剛所說的界主是什么意思,虛空星路又是什么東西?”
衛韜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
時間一點點過去。
神樹公園一片死寂沉悶。
雙方相互對視,俱都有些疑惑迷茫。
就連原本越來越濃的火藥味,都悄無聲息變淡了許多。
仿佛要一觸即發的交鋒,也隨之沒了蹤影。
十數個呼吸過后。
還是衛韜率先開口,打破了場間這不正常的沉凝。
“你們提到的第一神術師,確定就在前面的虛空星路之內?”
陸煢搖了搖頭,“我們現在還不能確定,只能是進去一探究竟,才能知道是不是那老東西的藏身之處。”
衛韜微微皺眉,“既然如此,那你們就進去找他啊,直接做過一場生死就是,為什么非要在這里和我一個外人糾纏不休?”
陌蠡也沒什么掩飾,直接開口說道,“因為你開辟的洞天之域有些特別,和那老個老家伙有著一絲相似之處,所以我們才說你很有用,可以將你擒下作為武器,用來對付那早該死掉的老東西。”
“我的洞天之域,和那個老家伙有著一絲相似之處?”
“那么,你們知不知道,這本來就不是我開辟的洞天之域,而是你們某位同伴留下的東西?”
衛韜等待片刻,沒有得到回答,便又補充了一句,“或許這里被我改造得有點多,即便是以你們的眼光也難以認出。
那我再問一個更簡單的問題,諸位有誰聽說過章嵇這個名字,他也是神術師的境界層次,我查遍了資料典籍,卻是對不上星核內九位神術師的任何一個。”
咔嚓!!!
陡然石桌破碎,棋子灑落一地。
秋千上的風鈴也在嘩嘩作響,聲音尖銳而又急促。
“你確定,那個名字叫做章嵇,還是神術師的境界層次?”
這一刻,陸煢的表情沉凝無比,就連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
衛韜點點頭,“這有什么好騙你的,他就叫章嵇,如假包換的神術師境界層次。”
“而且我這處洞天之域,也是從他那里得到的遺物。”
陸煢沉默片刻,重重呼出一口濁氣,“如果真的是章嵇的話,你的確是很難聽到他的名字。
因為章嵇便是那個老東西,也是我們之前一代的神術師,更是上代第一神術師,除了進入星核之內的我們九人外,幾乎就再也沒有其他人能夠知曉他的名字。
結果你竟然說自己見過他,還從他那里得到了洞天之域的傳承?”
“若你真是章嵇的弟子,看來我們真的找到了正確的地方,也恰好遇到了該遇到的人。”
“不,不對,你剛剛說這是章嵇的遺物,他根本就沒有死,又何來遺物的說辭!?”
她說到此處,驀地閉口不言。
整個人忽然從秋千上消失不見。
再出現時,她已經和其他兩人成品字形而立,將衛韜牢牢包圍在了中間。
“三個蠢貨,做著令人費解的蠢事。”
“我都被你們弄得一頭霧水,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錯亂情況!”
“太煩了,讓人難以忍受的煩躁!”
衛韜低沉咆哮,身形驟然暴漲。
轟隆!!!
一道驚雷炸響。
戰斗在毫無征兆中爆發。
“他怎么變成了這樣?”
“這是什么怪物!?”
“章嵇培養出來的弟子,竟然是一頭非人的妖魔?”
陸煢三人面色齊變,又在同時消失不見。
三座洞天之域同時顯現。
它們依舊成品字形,將公園小鎮牢牢包裹籠罩,并且開始了毫不留情的壓迫侵蝕。
伴隨著咔咔脆響。
小鎮邊緣,房舍開始崩塌,化作無數碎片,又隨即被吞噬干凈。
縱然是聯手對敵,以多對一。
即便面對的是殘缺洞天之域。
陸煢三人依舊傾盡所能,沒有一絲一毫的大意。
將獅子搏兔,亦盡全力的態度貫徹到底。
就是要在最短時間內,取得壓倒性的勝利。
小鎮的崩塌還在繼續。
從邊緣向內擠壓,一點點被吞噬消失。
而且速度越來越快,一路朝著最中央的公園而去。
但在三個神術師眼中,卻已經讓他們驚訝詫異。
僅僅是一個殘缺的洞天之域而已,竟然能在他們的聯手合擊下沒有瞬間破碎,這個年輕人不愧是上代第一神術師的弟子。
但是,馬上就要結束了。
就算他再強,沒有完整的洞天之域,也絕對抵擋不住他們的聯手鎮壓。
陸煢的聲音就在此時響起,在其他兩處洞天之域內悄然回蕩,“等下我們一起將他封鎮,然后再通過此人來確定章嵇的下落與生死。”
“恩!?”
“他的洞天之域在震動,應該是已經到了極限,或許下一刻便會直接崩盤……”
就在此時,以衛韜的身體為起點,以神樹根系為鏈路,整個洞天之域開始了劇烈震蕩共鳴。
其頻率越來越快,幅度越來越大,直至最為猛烈的爆發。
轟!!!
公園小鎮毫無征兆消失不見。
只剩下那尊猙獰龐然軀體,出現在了三座洞天之域的中間。
“他竟然收起了自己的洞天之域。”
“難道他自知不敵,已經放棄了抵抗?”
崇轅心中動念,剛準備開始對其進行封鎮,面色卻是陡然一變。
在崇轅忽然變得凝重的目光中,那道猙獰龐然身軀挾裹著極度恐怖的氣勢,以無比狂暴的姿態,猛然沖入到了他的洞天之域內部。
排斥壓迫、侵蝕攻擊。
神術師洞天演法,神術之力不斷爆發。
卻都無法對那道猙獰身軀產生致命影響,同樣無法阻擋其瘋狂突進的趨勢。
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撞碎層層障礙,猛然落在洞天之域的核心位置。
“諸靈歸因,陰極珈藍,接吾一拳!”
轟隆!!!
一拳重重砸落。
一道悶雷遽然炸開。
崇轅七竅鮮血狂涌,整個人都在劇烈顫抖。
他也沒有想到,這一拳的力量竟會如此狂暴。
帶來的巨大沖擊,讓他都感到難以承受。
但更加可怕的是,伴隨這一拳而來的恐怖氣息。
在自己開辟的洞天之域,他卻隱隱看到了無盡黑暗虛空。
仿佛還有一尊尊如山似岳,死意環繞的恐怖身影位于其中,就在同一時間朝著他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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