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霧氣濃重。
將整個山鎮籠罩在內，望之猶如迷幻夢境。
鎮口之外，石碑牌坊下方。
中年男子眉頭緊皺，一副無語表情。
“你這個瘋子。”
“看來除了幾個星環靈族外，那些靈術師也是死在了你的手中。”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平復了一下語氣，又接著說了下去。
“你不要以為老夫會怕了你，我就想問你知不知道，如果在這里動手的話，會有什么后果出現？”
“什么后果？”
“要么你把我打死，要么你被我打死的后果。”
衛韜沉默片刻，抬手指向自己眉心，“部主前輩都說了我是個瘋子，甚至都盼著你能打死我，難道你以為我會在意有什么后果？
還有，你個老陰比剛剛虛空撥弦，暗地里不知在做些什么東西，如今卻又問我動手的后果，當真是雙標到令人發笑的程度。”
“老夫虛空撥弦，根本就不是要針對你！”
“你說不是針對我，就不是針對我了？”
“相比起你的上下嘴唇一碰，我還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斷和眼睛。”
衛韜慢慢說著，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就算是我錯了，那么在打死你之后，我再說聲對不起不就行了？”
說話聲還未落下，陡然隆隆雷聲炸開。
山間小鎮狂風呼嘯，地面劇烈動蕩。
衛韜一步邁出，整個人毫無征兆消失不見。
再出現時，已經來到中年男子近前。
他頓足踏地，重重一拳砸落。
轟隆！！！
一道驚雷滾過。
衛韜當頭一拳，熾白火焰熊熊燃燒。
隨著拳勢急速蔓延，驅散了大片黑暗虛空。
同時也照亮第三部主的面孔，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有些木訥的中年男子。
火光熊熊，拳勢滔滔。
第三部主身形一閃，仿若移形換位一般，瞬息之間便來到十數丈外。
幾乎在同一時間。
原本他所站立的地方。
山石崩塌，火星四濺，炸開一座巨大凹坑。
“我們無冤無仇，沒有必要在這里爭斗，這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他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向后急退。
整個人忽隱忽現，仿佛完全融入黑暗，無論是山石還是密林，都無法對他造成任何阻礙。
一道火線在其身后劃破虛空。
所過之處燃起熊熊大火。
將大片山林盡皆點亮。
發出噼噼啪啪爆響。
還有滾滾濃煙隨風蔓延，與籠罩山鎮的靈霧交織一處，遠遠看去宛若無間鬼蜮。
“沒有意義的事情？”
“放下所有包袱，好好做過一場生死，這就是現在最有意義的事情！”
衛韜自熾白火線之內一步踏出，毫無花哨又是一拳向前擊出。
轟隆！！！
大片霧氣被震散驅離，堅硬的土石地面猛地凹陷下去一個大坑，
兩道身影猛然對撞一處。
然后各自向后退開。
第三部主重重砸在地面，硬生生將側方崖壁砸出一個大洞。
大堆的碎石掉落下來，將他深深掩埋在內。
衛韜則拖著熾白尾焰向后倒飛。
重新落回到火光沖天的山林深處。
嘩啦啦！
第三部主從碎石堆中踏出。
一口鮮血涌上喉嚨，又被他硬生生咽下。
負于身后的雙手，還在止不住的微微顫抖。
他看著前方熊熊燃燒的大火，目光凝聚在緩步而來的那道身影，身體不由得一點點繃緊，表情也變得陰沉凝重。
此人不是靈術師。
更不是神術師。
而是和他一樣，降臨到此方天地的修士。
但是，如此暴力直接的攻擊方式，卻是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不計代價，不顧后果，簡直就是個無所畏懼的瘋子。
剛剛那一拳，不僅將他從虛空行走中逼迫出來，還差點兒打散他布下的防御，讓他受到猶如烏云壓頂般的巨大威脅。
他活了這么多年，什么事沒經歷過，什么人沒見過？
但是……
像現在這種情況。
像眼前這個人。
他特么的還真就沒見過。
咚！咚！咚！
碎石高高跳起。
山體毫無征兆開始劇烈震蕩。
第三部主猛地瞇起眼睛。
驟然收縮的瞳孔中，映照出從火焰中大步而來的那道身影。
“他的腳步仿佛和山峰產生共鳴。”
“每一步踏出，震蕩就變得更加劇烈一分。”
“當他來到我面前時，便將是整座山峰崩塌，與他的力量同時爆發的那一刻。”
“必須打斷這種共鳴，不然當他將力量攀升至巔峰，就連我都難以正面與之抗衡。”
第三部主心中念頭電閃，整個人在這一刻莫名變得虛幻。
黑暗虛空泛起道道漣漪。
猶如石子落入湖面，向外蕩出道道波紋。
又像是鋪滿山林的黑色綢緞被風吹起，無聲變幻如紗如幕。
就在此時。
一道月光突破云層，落入到深山之中。
卻也隨著波紋漣漪彎繞曲折，不復之前筆直光帶的痕跡。
衛韜沒入虛空波紋。
道道漣漪隨之蕩起。
他忽然感覺到空間正在變得黏稠。
就像是一步踏入到了沼澤之中。
又如同被膠水包裹住的飛蟲。
舉手投足，每一次動作，都要付出之前十倍百倍的努力。
透過眼前變得光怪陸離的折射光線，他看到的景象正在迅速變得虛幻，越來越不真實。
而就在下一刻，黏稠的感覺忽然消失不見。
周圍的空間仿佛正在凝固，變得猶如金石般堅硬。
將他整個人封鎮禁錮其中。
“竟然能夠影響部分空間，這是我尚且無法看透理解的力量。”
“只能嘗試著去暴力破解。”
“先重重砸上一拳再說其他。”
衛韜心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他一拳擊出，重重砸入漣漪深處。
“一拳解決不掉，那就再來一拳。”
“只要我的力量夠大，任何封鎮秘術都不夠看，都擋不住我的拆遷破解之法。”
原本蜷于腰側的左拳動了。
剎那間黑鱗覆體，骨刺突起，閃電般向前擊出。
咔嚓！
一聲琉璃破碎的聲音傳開。
以那只揮出的拳頭為中心，黑暗虛空竟然猶如實物，出現了大片密密麻麻的裂紋。
它們細如發絲，還在朝著四面八方延伸，發出一連串的咔咔響聲。
第三部主面色一變，再次咽下一口鮮血。
咔嚓！
咔嚓咔嚓！
衛韜掙脫束縛，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老東西，倒是挺能干的啊。”
他眼神中閃爍著興奮光芒，落在第三部主臉上。
“不過我希望你更能干一些，不然怕是活不過接下來的幾個呼吸時間。”
轟隆！
又是一道悶雷炸開。
衛韜渾身包裹著熾白火焰，再次閃電般出拳向前。
直至落在第三部主身前，撞上一層蛛網般的細密裂紋。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陷入停滯。
兩道身影相隔數尺距離，各自站定不動。
一個進步出拳。
一個雙手平舉身前。
仿佛變成了兩尊不會動的雕像。
時間悄然流逝。
不知道多久之后。
或許只是極短的一瞬。
咔嚓！
陡然皮開肉綻，鮮血飛濺。
衛韜收手后退，剛剛揮出的拳頭遍布細密裂紋，道道線條橫平豎直，就像是被漁網勒出的痕跡。
鮮血從中不停淌出，還有斷裂的骨刺，破碎的黑鱗，也在同一時間四散飛濺。
但還未等它們掉落地面，便再次變成更加細小的碎片。
就像是被看不見的刀鋒切削，在原有基礎上進一步割裂截斷。
衛韜迅速后退，拉開一段距離。
第三部主深吸口氣，拭去唇邊溢出的一縷血跡，猛地抬手朝著前方一指。
密集裂紋便在此時忽然消失不見。
等到再次出現時，仿佛突破了距離的限制，直接來到正在急退的衛韜身邊。
“原以為那些裂紋是被我打破的禁錮殘留，沒想到卻是對方隱藏的后手殺招。”
“他就等著我乘勝追擊，然后再悍然出手，要打我一個出其不意。”
“因勢導利，藏鋒于內，先是空間禁錮，后又切割解離，兩種手段一攻一防，又攻防兼備，配合上簡直堪稱完美。
如此看來，虛空之眼的部主果然有兩把刷子，非是碧落天被閹過的天仙修士可以相比。”
衛韜心念閃動，猛地定住腳步。
任由那些裂紋悄然落下，就像是一張大網，將他這條魚牢牢包裹籠罩在內。
既然找不到破綻，那就沒有必要去找。
既然難以躲開，那便干脆不躲。
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
任敵千般變化，他自猶如磐石，巋然不動。
就是要以硬碰硬，正面交鋒。
看看到底是這些裂紋鋒利，還是他的肉身更加強硬。
道道絲線般的裂紋同時落下。
衛韜不退不讓，不閃不避，又是一拳向前重重砸出。
炸雷般的轟鳴陡然爆開。
他面無表情，吐氣揚聲。
渾然不顧周身鮮血飛濺，就如同掄起了重若萬鈞的大錘，將如同蛛網的細密裂紋砸碎轟破，露出不遠處第三部主那張驚訝詫異的面孔。
夜幕下的山林再次恢復了平靜。
剛剛蕩起的虛空漣漪，以及切割分離的細密裂紋，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你沒有動用其他手段防御，僅僅只是憑借著妖魔般的肉身，便擋住了我的殺招。”
“如此強悍堅硬的肉身，在前次大破滅之后，我還從未見過像你一樣的存在。”
第三部主再次拭去口鼻間溢出的一縷血跡，毫不掩飾自己驚訝疑惑的語氣。
他嘆了口氣，“像你這樣的修行者，如今卻要在這里死去，當真是有些可惜了。”
“可惜？”
“一點兒都不可惜。”
衛韜滿面鮮血，卻露出濃郁笑容，“我求求你抓緊過來打死我，然后再以云淡風輕的口氣，對著我的尸體說可惜。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我還好好站在這里，你就已經開始了感慨嘆息……”
他慢慢說著，忽然閉口不言。
下一刻，衛韜轉頭看向漆黑如墨的天空。
一道流星劃破云層，以極快的速度靠近過來。
它重重砸在不遠處的山梁上面。
劇烈的震動傳來，無數碎石雪崩般滾落下來。
似乎山脊都被剛剛那一下砸斷，可見其速度之快，力量之大。
緊接著，一只泛著金屬色澤的大手扒住山石，用力將超過一丈的高大壯碩身軀拔了出來。
他緩緩靠近，狂放氣勢撲面而來，帶著極強的壓迫感。
“吾名銀侖。”
“就是你不知死活，要對部主大人出手？”
壯漢在中年男子身側站定，低頭朝著前方俯瞰，銀色面孔露出一絲猙獰的笑容。
“怪不得你家部主說話如此硬氣，原來是還有幫手在后。”
“你也是第三分部的虛空行者？”
衛韜仔細打量著對方，眼神中流露出極有興趣的光芒。
“我不屑于回答你的問題。”
壯漢活動著關節，發出鞭炮齊鳴般的炸響，“剛剛告訴你我的名字，也只是讓你知道是誰殺了你，希望你下輩子能來找我報復，好讓我再殺你一次。”
“你放心，吾不會拖延太久，因為處理掉你之后，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時間浪費在你的身上。”
他緩緩朝著衛韜靠近過來，地面都在隨之微微顫動，無數碎石高高跳起，又紛紛碰撞滾落下去。
壯漢通體閃爍著銀色光芒，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剎那間跨過十數丈距離，兩只粗壯手臂猶如巨鉗，一左一右閃電般落下。
第三部主卻在此時閉上了眼睛。
雙手十指虛空撥弦，牽出道道絲線，無聲無息合于身前。
衛韜依舊不閃不避，不退不讓。
雙拳齊出，后發先至，重重落在壯漢兩側肩膀。
幾乎沒有任何阻礙，拳鋒透體而入，猶如鉆進了兩團軟泥深處。
甚至被牢牢粘連黏住，連他都無法第一時間拔出。
“看著是個走硬派路線的壯漢，結果竟然是橡膠果實能力？”
衛韜微微皺眉，視線中陡然現出道道銀色絲線，又齊齊亮起璀璨光芒。
下一刻，壯漢仿佛火焰熾烤下的蠟燭，沿著銀色絲線的紋路急速融化蠕動。
剎那間便將衛韜包裹籠罩其中。
幾乎在同一時間，一道纖細身影脫離而出，閃電般向后倒飛出去。
這是個體態窈窕，身著銀色緊身衣的少女。
她落地后一個踉蹌，被第三部主扶了一下才穩住身形。
“那個家伙的力量，簡直是不講道理的強。”
“他一拳砸在銀翼上面，雖然沒有打到我的身體，光憑震蕩也已經破防，甚至讓我受了不輕的內傷。”
少女深吸口氣，臉上還掛著心有余悸的表情。
“若是只憑我自己，就算是手段齊出，怕是也會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局，一不小心甚至還會落敗身死。
所以我才叫你過來，為的便是釣起這條出乎預料的大魚。”
第三部主雙眼微閉，指間絲線穿透虛空，與那團不停蠕動的銀色流質連接一處。
“有了他的出現，我們便不需要獻祭其他靈術師，亦不需要費盡心思引來更多星環靈族，只需要將他獻祭出去，便能打開那條通道，圓滿完成這次降臨任務。”
他慢慢說著，有些吃力地抬起手臂。
十根手指一點點聚攏，仿佛托舉著萬鈞重物，還要將它們一一放回原處。
“阻力太大了，他似乎還在發育生長，將自己的力量變得更強。”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我們網住的不是一條魚，而是一頭深海巨鯨。”
第三部主深吸口氣，猛然加大了力量輸出。
山間陡然爆出一朵蘑菇云。
一道身影驟然膨脹，將銀色流質猛地撐大。
變成仿佛穿著緊身衣的猙獰妖魔模樣。
銀發少女面色大變，聲音顫抖急促說道，“再這樣下去，他就要掙脫銀翼束縛！”
“不可能！”
就在此時，第三部主一聲低喝，雙手重重合攏一處。
“他就算再強，在真正開啟獻祭之前，也不可能掙脫吾等聯手布下的束縛！”
幾乎在同一時間，還有震蕩山林的低沉咆哮，猛地在兩人耳畔炸響。
“想禁錮我，你們還沒那個能力！”
腐蝕灼熱氣息陡然爆開。
暗紅天空，公園小鎮，便在此時顯化虛影。
仿佛與黑暗夜幕下的茂密山林相互重疊，彼此之間又涇渭分明。
被銀色包裹的猙獰身軀便在正中。
似乎正在與那棵大樹生出共鳴。
此時此刻，體內血網竅穴，神樹根系紫藤，都在以相同頻率激蕩震動。
猶如巖漿涌動的火山，不知何時便會爆發出毀滅一切的恐怖力量。
銀侖面色再變，下意識向后退出一步。
毫無征兆鮮血飛濺。
她猛地愣住，眼神驚訝恐懼，又帶著些許不可置信，緩緩低頭看去。
“部主，你……”
銀侖死死盯著破散飄飛的緊身衣，目光中映照出自己猶如瓷器般的身體。
上面密密麻麻遍布裂紋，看上去詭異而又恐怖。
而隨著她的動作，鮮血開始從裂紋中向外滲出。
卻沒有向下流淌墜入地面，而是違反常理般朝著第三部主的指尖匯聚。
“我怕壓制不住那個家伙，所以為保險起見，只能借你性命一用。”
第三部主面無表情，聲音冰冷，“我們既然走出了這一步，那便沒有了任何退路，因此以你之肉身神魂先行獻祭，便能更快將那條通道開啟。
接下來我再讓那頭怪物下去陪你，也算是全了你我之間這么多年的深情厚誼。”
“以生靈為祭，打開虛空星路！”
咔嚓！
一道黑色裂隙從無到有，正在快速成型。
不遠處，籠罩整個山鎮的靈霧瞬間散去。
仿佛與這道墨色裂隙連在了一處。
第三部主七竅流血，卻渾然不覺。
他雙手化作道道幻影，閃電般結出不同印訣。
黑色裂隙越來越大，也變得越發清晰。
它出現在山鎮之外的石門牌坊，從中用來強絕無匹的吸力，又通過道道穿透虛空的絲線，作用在了被銀翼包裹的衛韜身上。
“終于要結束了。”
“雖然損失了銀侖和銀翼，但只要能開啟通道，真正打開進入遺跡內部的道路，就算是第三分部的部眾全部死絕，對我來說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接下來，只需要……”
第三部主還在想著，陡然被一聲巨響驚醒過來。
“想獻祭我，我早說了，你根本沒那個能力！”
“諸靈歸因，珈藍陰極！”
轟！！！
血網竅穴，洞天之域，便在此時達到共鳴巔峰。
剎那間震蕩合擊，將所有力量凝聚一處，又透過拳頭猛烈爆發出來。
銀翼被打破一道巨大缺口。
黑鱗骨刺覆體，雙翼三尾環繞的猙獰身軀一步踏出。
在第三部主驚訝恐懼的眼神中，一把將他牢牢抓住。
咔嚓！
咔嚓咔嚓！
連接著黑色裂隙的絲線失控，開始了無差別的瘋狂切割。
兩人都被籠罩在內。
只能以自身硬扛下來。
“想獻祭我，我獻祭你還差不多。”
隨著衛韜的低沉咆哮。
第三部主眼神驚恐，表情絕望，整個人都被切割解離。
就像是剛剛的銀侖一樣，要漸漸被那道墨色縫隙吞噬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