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一道雷聲炸響。
黑云中閃爍一道銀光,將有些昏暗的天地瞬間照亮。
雨勢愈發大了。
從最初時的淅淅瀝瀝,變成現在的滂沱大雨。
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路上嗎,濺開遍地水花。
衛韜擎著一把雨傘,跟在典師侄身后緩步而行。
他目光平和,注視著接天連地的水幕,表情隱隱有些出神。
對于凌云閣發起的“談判”,以及溟水幫上門討要所謂的說法,他其實并不怎么在意。
這兩件事加起來,對心境造成的影響,甚至還不如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不多時,兩人便已經來到演武堂外。
這是一座通體玄黑的建筑。
遠遠看去,就如一頭威武雄壯的巨獸,在雨中安靜蹲伏。
嘎吱嘎吱……
伴著令人牙酸的聲音,演武堂大門緩緩推開。
衛韜站在門口,看了眼里面正在對峙的三方人群,又將目光落在年輕道士身上。
他微微皺眉,嘆了口氣道,“典傍師侄,演武堂平常都是誰在打理?”
年輕道士渾身濕透,向下滴滴答答淌水。
聞言卻是不由得一怔,似是想不到在這種情況下,衛執事關心的竟然不是里面劍拔弩張的局面,而是另外一件毫無關聯的小事。
“回執事,弟子也不太清楚,不過這些事情應該都是左執事在安排處理。”
“是左石啊,那我回頭對他說罷。”
衛韜點點頭,“這門該修就修,該換就換,單靠節流又能省多少錢,摳摳搜搜的沒什么意思,還是要開源才能攢下銀錢。”
一邊說著,他一邊踏進門內。
剛收好雨傘,便聽到一聲冷笑,就從殿內響起。
“開源?”
“老子不管你們這些牛鼻子到哪兒開源,反正開到我凌云閣的地盤上,那就是不行!”
衛韜微微側頭,看向大殿右側。
那里站著一排武者,統一著白色勁裝,系白色披風,看起來很有精神。
開口說話的是站在前面的中年男子,正瞇起眼睛對視過來。
只看一眼,衛韜便移開目光,望向了居中端坐的黎觀主。
“這位是?”他開口問道。
“這是凌云閣的勝副閣主。”黎焜平靜回答,表情上看不出任何變化。
衛韜點點頭,目不斜視繼續向前,直到清風觀眾人所在的位置才停下腳步,緩緩在觀主黎焜旁邊的位置上坐下。
然后便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靜坐不動。
凌云閣勝副閣主冷哼一聲,“還以為是個人物,結果卻是個連屁都不敢放的悶葫蘆。”
衛韜依舊沉默不語,似乎已經睡著過去。
“吾乃溟水幫護法白克逡,你就是清風觀鎮守執事,衛韜?”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冰冷森寒,從大殿左側緩緩響起。
說話的人身材高大,滿臉絡腮胡須,眼中兇光閃爍,就像是兩把刀子狠狠刺了過來。
“你是溟水幫白護法?”
衛韜終于抬起眼睛,“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才讓你一而再、再而三,鍥而不舍找我的麻煩?”
“誤會!?”
男子冷笑道,“那次參加延席,吾弟白克雄親眼認出,就是你在珞水城外濕地觀景亭將他打落水中,當時還有齊家小姐,也被你一巴掌扇落了兩顆牙齒。
怎么,當時有膽子做下那等事情,現在正主找上門來,你卻沒膽子認了?”
“這么說,我倒有了些印象。
你說的不錯,確實是我出手,教訓了一下兩個不懂禮貌的小孩子。”
衛韜若有所思,卻是轉頭看向黎焜,“黎觀主,你以為如何?”
黎焜嘆了口氣道,“雖然這是衛師弟的私事,但說句不太謙虛的話,溟水幫雖然人多勢眾,但我們背靠山門,其實也是不怕的。
所以衛師弟不要有什么心理負擔,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
衛韜澹澹笑道,“主要是我還不太明白本觀談判的規矩,所以才按捺住性子,事先問個清楚,免得壞了黎師兄的大局。”
“本觀談判的規矩,那便是以理服人,以情動人,在這兩點之外,就沒有了任何規矩。”
“以理服人,以情動人?”
“對,本觀在珞水城扎根立旗,對外一向很講道理,對內又必須要講情義。
所以便是以理服人,以情動人。”
“黎師兄所言很有道理。”
衛韜點點頭,又問道,“那么,凌云閣呢,我一會兒又該如何把握?”
“凌云閣的話,說實話我有些為難……”
黎焜又是一聲嘆息,“倒不是因為老道害怕他們背后的巡禮司、九圣門,畢竟我們身后也有元一山門。
主要是他們上一代的老閣主,和我還算有些交情,現在人尸骨未寒,若是弄得太過分的話,我也有些于心不忍。”
“我知道了,那就一個打死,一個打到半死。”
衛韜緊了緊袖口,按住木椅扶手,緩緩站起身來。
“來啊,我求著你過來打死我!”
溟水幫白克逡指著自己額頭,“就怕你沒有那兩把刷子,反倒要被我直接打死。”
衛韜微微一笑,目光環視左右,“大家都聽到了啊,這是白護法讓我打死他的,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別怪到我的頭上。”
話音落下。
他一步向前邁出。
只聽到卡察一聲脆響。
卻僅僅是踩碎了面前的一塊青磚,便勐地頓住身形,硬生生停下不動。
“呵,我還等著你來呢,結果就這?”
白克逡哈哈大笑,狀似狂放,看向衛韜的卻早已經滿是警惕戒備。
雙手也已經縮在袖中,無聲變大膨脹,指甲根根彈出,猶如利爪。
衛韜沒有回應,甚至沒有再看他一眼。
兩道目光有如實質,轉頭看向了演武堂的大門。
數個呼吸后。
嘎吱嘎吱一連串的刺耳響動。
厚重木門被推開一道縫隙。
夾雜著大量水霧的狂風灌注進來,瞬間便將門前的一片空地全部打濕。
寒意于無聲無息間降臨,仿佛從夏天一下子來到了深秋。
剎那間,不知道多少人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啪嗒。
一只顏色鮮紅的皮靴踏進殿內。
緊接著是第二只。
進來一個乍看上去二十多歲,再仔細看卻又似乎三四十許的漂亮女子。
她穿一身鮮紅衣裙,腳踩同樣顏色的皮靴,再加上頭上所戴的血色花冠,就像是一朵紅云,悄無聲息從外面飄進演武堂內。
一時間不知多少人紛紛轉頭望去。
頓時被她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紅衣女子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站在那里,就像是個普普通通的游客,安靜欣賞著大殿的布局風格,以及各種器物擺設。
至于站在殿內的人,在她眼中仿佛和那些梁柱凋刻的死物一樣,并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從紅衣女子推門而入的那一刻起,黎焜古井不波的表情終于變化,甚至下意識地喃喃道,“她怎么也找來了?”
衛韜微微皺眉,“她是誰,也是和這兩幫人一伙的?”
“紅名錄第十四,赤練仙子。”
黎觀主一聲幽幽嘆息,“她和他們不一樣,凌云閣和溟水幫,大家還可以坐下來談。
但我和她之間,就沒有談的可能,只能以一方的落敗,甚至是身死而告終。”
“赤練仙子!?”
幾乎在同一時間,勝副閣主也認出來人,抑制不住一聲驚呼。
白克逡面色陡然變化,死死盯著那道一聲鮮紅的身影,眸子里波光閃動,隱現懼色。
凌云閣和溟水幫其他成員雖然沒聽說過赤練仙子的名號,但眼見得自家老大如此表現,心中頓時便先怯了三分。
一個個身體緊繃,握緊了手中兵刃。
黎觀主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她是沖我來的,一會兒衛師弟帶著殿內弟子先走,盡量保住他們的性命。”
衛韜瞇起眼睛,眸子深處仿佛燃起兩團火焰,“赤練仙子,她很厲害?”
“老道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踏入玄感境界。”
黎觀主按住木椅扶手,緩緩站起身體,“不過在我看來,她應該還未推開那扇封閉著各種妄念的大門。
不然她就應該盡量避免出手,更不會如此明目張膽跑來找我生死相搏。”
看著如火鮮艷的女子,再體悟著撲面而來的寒意,衛韜心中忽然浮現出另外一道身影。
她就是白翎羽。
當初在那個雪后密林,他便從她身上深切感受到了徹骨的冰涼,和這個名為赤練仙子的女人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只是不知道,這個火一樣赤練仙子所能帶來的寒意,究竟達到怎樣的一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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