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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業,南虞皇宮。
李曌端起一杯茶水,修長如白天鵝一揚吞下,微微蹙了蹙眉:“主上,聽聞,昨日北虞一位真人,還有他……死了?”
女帝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李昱,此身生父。
不過,因為母親、周蓮那女人的原因,她與李昱并無父女之情,反而視如仇寇。
得知李昱身死的消息,李曌不但沒有悲痛,反而再度陪著方銳荒唐慶祝了一次……
“是。”
方銳說起李昱,也有些神色復雜,聯想到昨日一縷意志降臨所見,已差不多猜到李昱的恥辱生涯,簡單說了一下。
李曌聽聞這些,只是沉默,并沒再就李昱多說,顯然李昱縱死,也不肯原諒他。
“據說,北虞永定帝因為這事,生氣吐血,連夜返回神京治療?上洛半仙世家籌謀的軍事反擊,也就此告破,這倒是意外之喜,都要感謝主上。”
“小事,不值一提。”
方銳波瀾不驚擺手。
他以神通‘釘頭七箭’對李昱出手,更多是清算,還有防止李昱被利用,至于無意中破滅半仙世家軍事行動,以及氣吐血永定帝,那倒是意外收獲。
‘永定帝能生氣到這般程度,顯而易見,北虞企圖利用李昱,完成什么陰謀,可惜被我破滅。’
李昱這般的真龍命格,可不是大白菜,死掉之后,說培養,就能再培養一個。
當初,李昱成為涼州養蠱場的最終勝利者,才凝聚王者命格、蛟龍真命,其后,又借著南虞立國,相當于弱化版的開國皇帝,并吸收海量氣運,才一舉凝聚真龍命格。
其他人想要成就真龍命格,可不是在皇位上坐一兩日就可以的,難度更大,時間更久,氣運消耗也更多。
‘據說,永定帝身體不大好,像這次的事情,若是多來兩次,不知道能否將對方氣死?’
方銳思索著,覺得自己若是真能將永定帝氣死,必能載入史冊,為后世留下一段佳話。
“主上的不值一提,在我這里,卻是幫了大忙吶!”
李曌略過這事,說著朝中的事情,有成就、成績,語氣得意、興奮;也有小煩惱,倒也不是尋求方銳幫助,只是讓他作為一個聽眾。
如此,就像是上學回家,將學校見聞向家長傾訴的小女孩兒。
若是南虞文武群臣看到這一幕,恐怕是難以置信的,那個殺伐果斷,在前不久的肅風運動中,殺得人頭滾滾的女帝,怎會有尋常女子溫婉小意的一面嘛?
可孰不知,女人大多是善變的,有著多副面孔。
女帝日月當空,巾幗不讓須眉,可也是有著自己小小虛榮心,想炫耀的,同樣有自己的小煩惱,想要傾訴……
這些東西對誰說都不合適,只有在方銳面前,這個一貫高山仰止、深不可測的主上面前,才能毫無保留訴說出來。
就如乘風破浪的帆船,在方銳面前,好似返回了安心的港灣。
“不錯,你繼續批閱奏折吧,我走了。”
方銳擺擺手,在青煙升騰中消失不見。
縱然理智如李曌,此時也不由微微氣惱,每次某人提起褲子,就格外硬氣,拍拍屁股很快就離開了。
她并沒有察覺,從一開始,兩人沒有感情,只是利益交換,到如今漸漸日久生情,開始對方銳有著依戀了。
——其實,愛情這東西,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奢侈品,更多的是只要不討厭,就湊合過一輩子了。
李曌選中方銳,自感是幸運的,某人雖然有荒唐了些,但也從未讓她難做,淡然溫和的性格,讓她很是安心。
“只有一點,”
李曌撫摸著平滑細膩的小腹:“主上,就喜歡一些稀奇古怪的手段,卻放著肥沃的土壤,不肯播種……”
“這也罷了,日久方長。”
她鳳眸閃爍,驀然發出一聲嘆息:“再說,孩子太早出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武圣之境,就有百五十壽;武神之境,更有三百壽,對普通人可謂長生。
真要過早生下孩子,百年之太子,不是將人逼瘋,骨肉相殘,就是要將子女提前送走。
返回小院。
秋日午后的陽光中,溪水潺潺,日光在打著旋兒的水渦中流轉,片片落花隨水流,自有一股清幽與靜謐。
“叔叔,你的荷花熟啦!”
辛雪兒被授予看管碧玉荷的差事,這丫頭不像曾經的方靈、囡囡,卡著不影響碧玉荷生長的最低三片葉子,多長出一片就立刻擼去泡水了,只有方銳吩咐時才會采下一片。
活化的木偶在后面,搖搖擺擺跟著跑來。
“熟了!熟了!”
畫靈小念兒撲閃著透明的小翅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飛來飛去。
她是會說話的,但很少說,也就在心情極好時會吐出一兩個字。
“那是奇株‘碧玉荷’,不是荷花。”
方銳摸了摸小丫頭腦袋。
“哦!”
辛雪兒‘嗯哼’了一聲,拉著方銳的手跑去看。
果然,通透如碧玉般的碧玉荷,此時縷縷璀璨的光影繚繞,只是,并非以往的金色,而是天青之色。
噼啪!
玉荷子落下的那一刻,一股誘人的異香逸散而出,原本碧玉荷的莖稈瞬間枯萎。
“百年生長,終于進階為中品奇株了么?從莫愁湖,我得到它,迄今也將近百年了啊!”
方銳招手攝來‘玉荷子’,驀然發出一聲嘆息。
以他如今的地位,可遇而不可求的極品奇株,要得到較難,但上品奇株,卻是不難。
之所以保留著這株碧玉荷,一年年種下去,不過是因為念舊,以及保留曾經那一份記憶罷了。
“這是第一個百年,還有第二個、第三個……我們比一比誰活得久。萬古青天一株蓮,不外如是也。”
方銳喃喃著,收起‘玉荷子’:“今天合該慶祝,我親自下廚。”
“好耶!”
匆匆又是兩日過去。
這日,方銳收到虞云瀾聯絡,她已離開神京,可以赴約溝通天道了。
“大概,正是因為永定帝吐血垂危,應無極返回坐鎮,故而,虞云瀾才可以離開了吧?”
方銳目光一閃。
其實他猜測得不錯。
不過,永定帝、應無極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虞云瀾匆匆離去,竟是為了見方銳,溝通天道。
在兩人認知中,虞云瀾三清身還未圓滿,怎么可能嘛?
“叔叔,剛才是虞姐姐嗎?”
“嗯。”
方銳微微頷首:“我要去赴一場約會。”
上次,卜算大吉,可見集他與虞云瀾二人之力量,縱有波折,定然也是有驚無險。
還有,武道直覺提示,不可錯過的大機緣。
另外,這對天道蘇醒,靈師途徑天心境突破,以及此界安危,都是大好事。
無論從那種角度考慮,都不應該拒絕此行。
“雪兒,這次你留下吧!”
方銳也不知道,自己與溝通天道,到底需要多久,將辛雪兒留在神通‘袖里空空’空間,萬一時間太久,那就不好了。
他聯絡李曌,交代照顧辛雪兒,隨后,即刻動身,化作流光離去。
大虞,神京。
應無極帶著永定帝連夜返回神京,取出皇宮內庫珍藏的天材地寶,終于將永定帝救醒。
“老祖,妖道可死?”
永定帝蘇醒后,第一句話便是如此。
可見,方銳在他心中,已成了某種心魔、執念。
“陛下,這是在神京,至于妖道……”
“朕想起來了。”
永定帝定了定神,已恢復記憶:“李昱死了,甄初陽那個廢物,也死了。”
“然后,老祖卜算出是妖道所謂,朕氣吐血……”
他說到此處,又是一陣呼吸急促,眼看著一口氣就要喘不過來。
“陛下!”
應無極連忙為永定帝輸入靈力,穩定病情:“陛下,暫時還是莫要想著對付妖道了,身體要緊吶!”
“說來,老祖我也只是暫且為陛下穩定病情,并未能根治。陛下若多思多怒,病情恐會持續惡化,最終回天乏術……”
他面有難色。
若是常人,這般病癥倒還好辦,可永定帝乃是真龍天子,身具真龍命格,更與國運天柱相合,萬法難侵。
這同時意味著,任何治療性法術、靈藥,都很難起效,縱然是的真君靈力,效果也極其有限。
“老祖,可有根治之法?”
永定帝也是人,自然不想死,更何況壯志未酬、執念未消。
“有,我有二法。”
應無極想了下,開口道:“第一法,陛下退位。”
退位之后,失去國運天柱影響,這般就好治一些,若他這個玄域真君全力出手,并非太難之事。
永定帝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老祖說第二種方法吧!”
權力就如毒藥,令人著迷,欲罷不能,他不到閉眼之時,怎么甘心交出手中權力?
更不用說,大虞在他手中分裂,若不在他手中統一,那就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合眼都不甘心。
至于,臨場做戲,退位治好之后,再行登基?
那簡直是笑話。
一國皇位豈是兒戲?退位之后,真能拿得回來?太子豈是等閑之輩?
應無極乃大虞皇室老祖,所忠誠的,也從不是永定帝個人,而是整個皇室。
退一萬步講,就算永定帝做好后手,一切順利,太子配合,應無極配合……
可那也要過了圣皇契書那一關,能承擔七件先天至寶反噬,先挺過去再說。
“第二種方法,”
應無極似早有預料,撫須道:“服用仙品天材地寶。”
“國運天柱霸道無匹,排斥一切藥效,可這種排斥也是有限度的,你強我便弱,比如,媲美天心境層次的仙品天材地寶,便可生效。”
所謂仙品天材地寶……
如果說:應無極曾用過的‘陰陽神火符’、‘都天神雷符’,算是四階神符,同等階的四階天材地寶,可稱‘仙品天材地寶’。
也只有這般的‘仙品天材地寶’,才可能頂著國運天柱,對永定帝龍體生效。
“仙品天材地寶?!”
永定帝皺眉:“老祖,我沒記錯的話,皇宮內庫之中并無這種東西吧?”
‘仙品天材地寶’極為難得,在他印象中,皇家內庫也無存貨,倒也不是別的什么原因,而是:這般好東西保存困難,藥效會隨時間流逝,基本得到就很快用了。
“沒有,不過,也可以有……”
應無極若有深意。
“是啊,可以有,老祖是說那個?”
永定帝眸光閃爍。
皇室真君坐化之前,都會進入皇家禁地中,在一門陣法‘九幽黃泉萬尸大陣’中坐化,成為鎮守神京的底蘊,此陣法氣息則被先天至寶‘玉皇封天錄’隔絕。
而‘九幽黃泉萬尸大陣’,此陣構成,需要陰世地府本源。
是的,就是那個陰世地府的雛形,這是在奪虞圣皇的根基。
正如涼州半仙世家廖家老祖的記憶中那樣,不知從何時起,大虞皇室對虞圣皇的忠誠變了,不希望虞圣皇蘇醒,頭頂上多個爹,暗暗做了很多事情。
比如:對陰世地府肆無忌憚的排放,對陰世地府本源的抽取。
“祖上告誡,此事決不可過度而為,若要抽取陰世地府的本源,必須當代皇帝、真君老祖皆是同意……老祖,直說吧,你要什么?”
永定帝忽而盯著應無極眼睛,徑直問道。
還是那句話,應無極效忠皇室,卻非忠誠于他,如此為他考慮,太過了。
“一株‘仙品天材地寶’罷了。”
應無極并未掩藏意圖:“陛下,一株‘仙品天材地寶’是培育,兩株也是培育,你說呢?”
“老祖要‘仙品天材地寶’做什么?如今天心已歿,縱使‘仙品天材地寶’,也無法相助老祖突破天心境啊!”
“煉體而已,煉體雖無媲美天心境的境界,但臻至極致,也可達到偽天心境戰力。”
建業城一戰,面對軍陣加持的方銳,那般生死危機,的確是讓應無極怕了,如今開始不擇手段積攢底牌。
“這樣啊!”
永定帝頷首,卻不置可否。
應無極見其沉默,開口勸道:“陛下,性命攸關,為何猶豫不決?”
“至于對天地的擔心,這種事情,前人已經做過不止一次了,都沒出問題,怎會偏偏在我們身上出問題?”
“是啊,不止一次了。”
永定帝喃喃著,眸光明晦不定,最終蒼白的雙手緩緩握緊,下定決心:“此事……可!”
上洛,兩界山之巔。
這里好似天之極。
從此處向下眺望,正值秋季,上方千米冰雪皚皚,下方綿綿不知多少里霜葉如花。
火紅與雪白,帶來極致的視覺碰撞。
可如此景象,也沒能掩藏一道白衣勝雪的倩影,在一道流光掠來之時,那清冷唯美的玉顏上忽而浮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在這一刻,好似讓天地失色。
“方道友,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