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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那兩個舌頭畏罪自殺?”
李大膽怔了下。
不是,畏罪自殺還有‘讓’的么?
“大膽,以后別只顧著莽頭向前沖,向八斤學著點。”
方銳說到這里,頓了一下:“給自己千刀萬剮,也是可以定性為畏罪自殺的嘛!不過,你動作快些,走了。”
那兩個舌頭雖然只是底層執行者,但論起行為,比前世的人販子更加可恨——畢竟,人販子販走的人還能活下去,可他們抓走的純真嬰兒、童男女,必死無疑,還是死在極致的痛苦之下。
對此種人,殺無赦,他沒有半點心理障礙。
“頭兒,謝了!”
李大膽終于反應過來,踮起腳尖,對方銳的背影大聲道,卻只看到方銳擺了擺手,大步向外走去。
等轉過身向內,他已經是眼眶通紅,殺氣騰騰。
方銳揉了揉臉,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快步走向門外:“喲,鄭金章、楚金章,兩位可是稀客,快進來坐,我給你們泡茶。”
是的,前來的這兩位金章名捕,他都認識。
那個臭著臉,眼睛仿佛長在頭頂,渾身上下充滿一種清冷高貴、自命不凡氣息的,就是鄭家人,金章名捕鄭經楷。
——鄭家人身上,大多都充斥著這種優越感,縱使不是鄭經緯、鄭經翰那般的主脈嫡系,如鄭經楷這般的旁支亦是如此,方銳見得多了。
另一位面上帶著笑臉、和和氣氣的金章名捕,名為楚行云,在上次玉梅會后,就很是欣賞方銳,數次邀請方銳去他手下做事。
可神捕司分司的土霸王不香么?方銳也沒有什么積攢貢獻點,快速升遷的想法,自然屢屢婉言謝絕,楚行云也沒有生氣,反而多有照拂。
“上面有令,午時一刻(大概十一點十五),方銀章帶上兩個大捕頭,去南山園外集合,不容有誤。”
鄭經楷板著臉,遞過神捕司司正周長發簽發的令文。
每個銀章大捕手下,都有三位七品大捕頭,令文上只要求帶去兩位,顯然考慮到了意外情況,非常人性化。
“是!”方銳雙手接過令文,肅容以答。
“都是自己人,也不必這么嚴肅。”楚行云呵呵笑道。
“還有一件事,”
鄭經楷冷著臉道:“聽說,方銀章手下抓到了兩個擄掠嬰兒、童男女的線人,這兩人我要提走。”
“果然來了。”
方銳暗道一聲,痛快開口:“大人有令,自當遵從,此事好說、好說。不過,也不必急,兩位大人先喝茶。”
“我聽說,方銀章家中可是有一株碧玉荷,就拿這個來招待我們?小氣了啊!”
楚行云開了句玩笑,端起茶杯,對鄭經楷道:“正好也沒有急事,鄭金章,不如一起在方銀章這里坐一會兒?”
鄭經楷皺了皺眉,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畢竟,方銳剛剛痛快答應提走案犯,給了面子,他也不好在此時太過擺譜,他們鄭家人可都是很有教養的。
方銳陪著鄭經楷、楚行云兩人,閑話了一會兒,喝了半壺茶。
“頭兒,不好了,那兩個舌頭畏罪自殺了!”
這時,李大膽突然急急忙忙沖進來,臉上帶著‘驚容’。
只是,他這演技,讓方銳有種捂臉的沖動。
“哦,是么?你們是干什么吃的?!”縱使搭臺的演員不合格,方銳仍舊發揮出了超神的影帝水準,怒聲喝罵道。
然后,尷尬的一幕出現了。
面對方銳的精湛演技,李大膽一時有些接不上,吭哧了一下,竟然撓撓頭,憨憨道:“那啥,頭兒,我沒吃早飯……”
方銳有種立刻扭頭就走的沖動。
幸好,鄭經楷、楚行云被兩個線人自殺的消息吸引,沒太注意這些細節。
“立刻帶我去看看。”
鄭經楷啪地一下放下茶杯,站起身。
雖說他也不是太在乎那兩個下面的線人,但再怎么說也是鄭家的狗,自家關起門怎么著都可以,可在對待外人時,還是要表現出庇護、關注的。
大牢。
鄭經楷蹲下身子檢查著,臉色難看:“這兩人,下面的……還有舌頭,都被割了,手筋、腳筋也被挑斷,真正死因,卻是額頭的傷勢……”
不愧是金章名捕,在一番檢查之后,立刻給出論斷。
“方銀章,這是怎么回事?”他聲音中滿是壓抑不住的怒氣。
“怎么回事?”方銳如復讀機一般重復了遍,看向李大膽。
“那啥,是這樣。”
對這一點,李大膽早有腹稿,立刻回答道:“這兩個擄掠嬰兒、童男女的線人抓進來,經過我們的審訊,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罪行,良心發現,割斷了自己的手筋腳筋,隨后自宮、咬斷舌頭,一頭撞死,以死謝罪……”
“噗……咳咳!”
楚行云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在鄭經楷、方銳、李大膽紛紛看過來的時候,擺手解釋道:“沒啥,就是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你們繼續。”
‘笑個啥,演技不專業啊,沒看我都沒笑么?’
方銳看向李大膽,又是感覺丟人至極:‘若非八斤還沒來,我何至于用這個夯貨?!’
鄭經楷更是氣得臉色鐵青,眉梢跳動,一副你們‘逗我玩’的表情。
他們鄭家的狗,他還不知道嗎?還能‘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罪行,良心發現’,騙鬼哪?
就算不說這個,在割斷了自己手筋腳筋后,還他娘的能自宮?用牙咬么?簡直夠了!
“那啥,順序可能有點亂,但就是那么個意思……”李大膽終于反應過來,連忙找補。
“行了。”
方銳實在看不下去了:“鄭金章,您息怒,這都是我管教不嚴,事后,我一定狠狠地教訓他們。”
“對了,您還要提走這兩人么?”
說著,他啪地踹了李大膽一腳:“愣著干什么,有沒有點眼色?還不快將這兩人給鄭金章打包了?”
“啊?哦哦!”
李大膽暗暗贊嘆了句‘還是頭厲害,殺人誅心’,就要麻溜行動。
“不用了!”
鄭經楷冷哼一聲,直接站起身,丟下一句‘方銀章,好好管管你的手下’,就是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不是他不想做更多,而是:就算他職位比方銳高,可與方銳之間也沒有從屬關系,管不著方銳,更管不著李大膽。
再者,擄掠適格者的事情,也實在不能擺放在臺面上說,這個啞巴虧,還真就得認了。
等鄭經楷離開后。
楚行云才拍拍方銳肩膀,笑道:“這次的事,做得稍稍有些過了。不過,兩個小卒子而已,也沒什么。”
“還有,說實話,挺解氣的……哈哈哈哈!”
顯然,他和鄭經楷也不怎么對付,樂得看對方的笑話。
“小卒子啊!”
方銳喃喃著,心頭涌起一抹無奈。
縱然他現在知道,擄掠嬰兒、童男女的背后,是鄭家、神捕司,可就能對鄭家滅門、對神捕司動手么?
不能!
真敢對鄭家滅門,真要對神捕司動手,這般的大事,一定是會驚動州城,派來上品靈師調查的。
上品靈師和上品靈師也有差別,如那般在上品靈師境界走到極致,能媲美一品武者的上品靈師,誰知道有什么手段?
萬一二品武者的真元隔絕不了,讓對方找來,如何是好?
‘況且,淮陰府如此,也非個例,整個大虞上層的武者都在吃人,我殺得完么?’方銳心中嘆息。
楚行云見方銳神色無奈,以為是擔心鄭家的報復,不由笑道:“放心,這種事情,鄭家不敢拿到明面上說的。”
“再者,近些日子鄭家自顧不暇,哪顧得上找你的麻煩?”
鄭家算計神捕司,私自培養半神藥,以及南山園巨大葬花一事,已經算是犯了眾怒,善后就夠鄭家焦頭爛額了的,根本沒有精力搞事。
“哦?”
方銳頓時聯想到了南山園之事,隱隱猜測,大概是鄭家捅出了什么簍子。
‘罷了,中午去了南山園,就知道了。’他暗忖道。
“還有,嬰兒、童男女失蹤的案子,不要往下查了,背后的水很深……你是聰明人,我就不多說了。”
“明白。”
方銳欲言又止,想側敲旁擊一下,問問大丫鬟白芍的弟弟、還有李大膽的兒子黑娃,還有沒有找回的望。
還沒開口,楚行云又明白了:“方銀章是想問這背后的真相吧?”
“這個我知道一些,但不能說,方銀章若是想知道,就努力往上爬吧,我看好你喲!”他拍了拍方銳肩膀。
‘其實,我知道的東西,未必比你少。’
方銳暗道了句,面上卻做出深受鼓舞之色,以免楚行云再胡亂猜測,趕忙說了李大膽之事,誠懇請教道:“楚金章,您看,李大膽的兒子黑娃,還有找回的可能么?”
“這個……這次的事情特殊,也算你手下那個大捕頭倒霉。”
楚行云面露唏噓之色:“我只能說,節哀。”
方銳心中一個咯噔。
送走楚行云。
這個時候,時間也不早了,手下人紛紛上衙,方銳找來手下三個大捕頭,說了午時行動之事,讓他們自己討論誰去誰留。
不多時后,李大膽找了過來:“頭兒,您說的午時去鄭家南山園的行動,我想參加!”
“大膽,你……”
方銳深深看了眼李大膽,沒立刻答應:“讓我考慮考慮,你自己也考慮考慮。我之前問了下,從那位楚金章口中得知,你兒子生還的概率不大。”
“再者,大膽啊,你家中可不只黑娃,還有妻兒老母,你好好想想吧!”
之前,他吩咐李大膽殺了那兩條鄭家的狗,其實就是想讓這家伙宣泄一下,可如今看來,并沒多大的用處。
“頭兒,我明白了。”李大膽聲音干澀,臉上帶著明顯的掙扎之色。
上午,差不多到了時候。
方銳準備出發。
可這時,手下李大膽、荀不惑、牛八斤三個大捕頭,竟然還沒商量好誰去誰留。
“那就我直接點將了!”
方銳猶豫了一下:“老茍、八斤,跟我走!”
“頭兒,我想好了,我去。”李大膽卻是打斷道。
面對李大膽哀求可憐的目光,方銳不忍閉目:“罷罷罷,由你,八斤,你留下,換大膽吧!”
“唉!”
荀不惑搖頭,在一邊看著,發出一聲嘆息。
“大膽,不要做傻事,回來我請你喝酒。”牛八斤這般的人精,亦是看出些什么。
這個以往最歡懟李大膽的歡喜冤家,今日都消停了下來,竟然難得地說了句服軟的話。
“好,牛八斤,那我可等著了。”李大膽捶了下牛八斤肩膀,大步跟隨方銳離去。
來到南山,整個外圍,都已經披堅執銳的甲兵封鎖。
方銳展示銀章大捕的銀印,確認身份后,才被放行。
他帶著荀不惑、李大膽兩個大捕頭,在甲兵帶領下,一路深入。
到了山園外的一處空地上,這里已經是烏泱泱的一片人。
神捕司司正周長發、神捕司靈師孫守財、四品玉章神捕、五品張金章名捕、六品銀章大捕,還有各人帶來的七品大捕頭。
可以說:神捕司精銳,近乎全數在此。
哦,還有一位熟人葛長庚,大概是周長發請來幫場子的。
除此之外,就是鄭家人了。
至于怎么分辨出鄭家人的?
很簡單。
那些鄭家武者,與鄭經楷一般,身上大多有著如出一轍的優越感,隔得遠遠的,都能感受到那股子味道。
葛長庚遠遠沖頷首示意。
方銳還禮之后,湊過去,加入了神捕司銀章大捕的圈子,不少人紛紛打招呼,他也一一客氣回應。
作為大家眼中的潛力股,方銳又沒有什么傲氣,放得下身段,故以,和不少銀章大捕都關系不錯。
——哦,十二位銀章大捕中,鄭家占了四位,那四人和其他人不是一個圈子,玩不到一起去,不算在內。
這些銀章大捕此時正在交流消息。
“聽說這次的事情,是因為鄭家老祖突破二品失敗,產生了尸變。”一位銀章大捕道。
“沒那么簡單。”
另一位銀章大捕接茬:“看到了嗎?那叫做葬花,只有二品及以上武者的真元,混合致怨氣,才能凝結……而那么大的葬花,懂了吧?”
“顯然,其中大有貓膩!也不知道鄭家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這個可不興說,在場不少鄭家人哪!說點別的,據說,這次咱們神捕司的鎮司秘寶‘武極劍’,都請出來了!”
“何止?據說,鄭家也拿出了‘大日真陽陣’……”
大家都是各有消息渠道的人,甚至其中不少東西,都是從金章名捕口中泄露出來的。
當然,也就只言片語,有關‘半神藥’、‘靈藥培育真相’之類犯忌諱的東西,金章名捕肯定不敢亂說的。
‘原來是這般,我怎么說……’
聽聞這些,方銳再聯系自己知道的,已經差不多得出了真相:‘這一次,抓捕那么多的適格者,原來是為了供給鄭家老祖突破嘛?!’
‘還有,看這陣仗,鄭家捅出的簍子不小,這是拉著我們神捕司,一起善后?’
‘秘寶‘武極劍’?大日真陽陣?這又是什么東西?秘寶、陣法……’
方銳饒有興致地聽著,有一種強烈直覺,稍后大概能窺探到大虞的部分底蘊。
‘而這次要對付的東西……’
他看向南山園中,神情凝重。
只見:
高空之中,懸浮著一道接天連地的巨大黑綠色花朵,經過一夜的發酵,它體型足足擴大了一倍,將整個南山園都籠罩在朦朦朧朧的灰色光芒之中。
從那朵巨大的黑綠色花朵中,如天女散花般,飄下一朵朵嬰兒拳頭大小般的縮小版黑綠小花。
明明看上去極其唯美的一幕,方銳卻從中敏銳地感知到了極致的邪惡,以及……大恐怖!
“神捕司眾捕頭聽令,集結!”
這時,周長發驀然一聲大喝,召集隊伍。
神捕司眾人頓時停止議論,向對方所在匯聚而去,玉章神捕在前,金章名捕居中,銀章大捕靠后,排成方陣。
至于七品大捕頭?
這些人早就被帶到另一邊集合,似乎另有安排。
“各位捕頭,請在請用秘寶‘武極劍’的表文上用印。”
孫守財帶著一張表文經過,讓玉章神捕、張金章名捕、銀章大捕挨個按印,并分發陣基玉符。
過后,周長發才開口:“這次事情,我就不多說了,總之,咱們的目標,就是清除后方那朵巨大葬花。”
“等午時三刻,孫靈師請出秘寶‘武極劍’,葛道長主持‘大日真陽陣’,各位只需聽令,向陣基玉符中注入勁力……”
‘合著,我這次來,就是作為人柱力的?’方銳把玩著手中陣基玉符,暗忖道。
不多時后。
午時三刻,陽光熾烈,到了一天中陽氣最盛之時。
“開始吧!”
周長發凝重取出一個紅木盒子,在上面一拍,真氣涌動,讓它凝滯半空:“孫靈師,動手!”
“好!”
孫守財取出神捕司上下蓋印的表文,木劍一挑,表文無風自燃,大喝一聲:“請秘寶‘武極劍’!”
“昂!”
虛空之中,似乎有龍吟聲響起,表文燃燒化作紅光沖入紅木盒子。
咔嚓嚓!
那不知材質的紅木盒子片片破碎,炫白色的光芒從中迸射而出,展露出一柄看不清具體模樣的三尺光劍,其鋒銳之盛,讓后方這些中品武者都感到皮膚刺痛。
‘這就是秘寶‘武極劍’?’
方銳作為在場最強之人,更是能感受到此寶的恐怖:‘不僅僅是鋒銳,更有鎮神的效果,似乎讓我的念頭都有所遲緩……好厲害的寶貝!’
“武極劍,啟!”
周長發雙手按下,真氣涌動隔空注入秘寶‘武極劍’,讓它在嗡嗡顫鳴之中,通體的銀白色光芒愈發炫目,極致鋒銳之感愈盛。
“葛道長,該你了!”他大喝一聲。
“好!”
葛長庚袖袍一揮:“各位捕頭,以及那邊的鄭家武者,請速速激活陣基玉符!”
此言一落,下方的玉章神捕、金章名捕、銀章大捕,還有另一邊的鄭家武者,齊齊開始動作。
方銳亦是配合,真氣衍化明勁,注入陣基玉符。
嗡嗡嗡嗡!
一個個陣基玉符如星光般亮起,以它們為節點,一道道金色光線串聯、交通,升入高空,組成一個巨大六芒星圖案。
此刻,天空中大日仿佛在一瞬間變得明亮,如水波般擴散出一圈圈波瀾。
“來!”
葛長庚手握陣法玉盤,驀然一招手,接引無盡大日光華,化作滔滔赤色氣息,橫空而過,打入秘寶‘武極劍’。
嗡嗡嗡!
秘寶‘武極劍’更加疾速顫動著,竟是在此刻,一分三、三化九、九生二十七……分化出無數虛化的金紅色光劍。
“去!”
周長發大喝一聲,雙手猛地向前虛推。
嘩啦啦!
無盡虛幻的金紅色光劍,如萬劍歸宗般,化作滔滔劍道洪流,向著高空之中的巨大葬花,撞擊而去。
或許是應激反應,那朵接天連地的巨大葬花,在此刻緩緩旋轉,數不清的如嬰兒拳頭大小黑綠色小花飄落,閃爍著熒光,如九天落下的冥河,迎上劍道洪流。
無聲無息中,兩者開始大片大片地湮滅,迸發出極致璀璨的光芒,與之相比,大日的光芒在這一刻都相形見絀。
下方,無論是神捕司的玉章神捕、金章名捕、銀章大捕,還是鄭家之人,看到這一幕,都是齊齊驚呆了。
‘我去!’
方銳更是無語至極:‘不是說好的武俠,怎么畫風突轉,就成仙俠了?!’
這他娘的找誰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