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已過了大半,臨近清明。
姜寧站在教室外的長廊,早許還是蒙蒙細雨,到了黃昏,卻又霞光萬丈了。
鳥兒掠過天際,翅膀被落日鑲上金邊。
樓下廣場,愛打羽毛球的云婷婷的身影消失不見。
很正常,因為現在在上課。
姜寧身后的教室,同學們正伏案苦學,向同一個目標高考奮進。
是還沒有背完的文言文,是會背卻不會用的數學公式,是怎么也搞不懂的物理模型…
郭坤南抓撓頭發,滿臉無奈:“明明這題我會啊,咋換了層皮,又不會了!”
同桌單凱泉指出癥結:“因為你不是真正的會。”
郭坤南抬起頭,先是望向班里專心學習的同學們,有人皺眉苦思,有人抓耳撓腮,感同身受下,他的心情好了許多。
接著,他眼睛抬起,又看見了獨立于窗外,享受自由的姜寧。
郭坤南惆悵了,他迷茫:“你說,我們這么努力是為了什么?人為什么努力?”
單凱泉:“因為所有人都在努力,我們沒有理由落后。”
崔宇轉過頭,隔著湯晶,聲震南哥:“因為落后就要挨打!”
郭坤南:“如果我們所有人不努力,不就行了嗎?”
正在打游戲的馬哥:“有道理。”
正在看他打游戲的王龍龍:“道理是對的,但你管不了別人。”
“只要是健全的人,便會有獨立思想,父母尚無法控制子女,更何況旁人?”
安靜的教室中,響起些許嘈雜。
正在靜心學習的尹玉,突然覺得話語有些刺耳。
健全,父母,控制…她輕輕開口:“沒人管紀律嗎?”
王龍龍立刻起身,提步走向講臺,重登班長大位。
他拍下黑板擦背面,喝道:“堂下何人,狀告本班長?”
尹玉覺得這一幕,實在太諷刺了,她沒忍住,笑出了聲。
王龍龍:“尹玉,你想到了開心的事?”
尹玉微笑:“我看到有人站在鏡子前,試圖用膠水掩蓋裂痕。”
這話說的玄玄乎乎,可是王龍龍聽懂了,他瞇起眼,胖乎乎的臉浮現出幾分慈祥。
王龍龍清了清嗓子:“按理來說,我身為班長,不該和你一般計較,但,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我可以告訴你,我這么做的理由。”
“人不是機器,適當的放松,有錯嗎?告訴我!”王龍龍義正言辭。
郭坤南永遠對女人心軟:“多謝龍哥,下次我一定獨自放松,不會打擾別人。”
尹玉:“在高考面前,人與機器有區別嗎?就是分為三六九等,頂尖學生為國所用,進各委辦局,進大企業,而底層學生去工廠,去工地,去送快遞。”
她說的振振有詞。
吳小啟突然扔起籃球,大聲說:“那我們打籃球的算什么?”
崔宇:“算打籃球的啊。”
吳小啟:“哦,那沒事了。”
尹玉:‘神經…’
前排的陳謙突然道:“尹玉說的不對,大家別信,學習從來不是為了將自己量化成一個擁有漂亮數據的機器。”
陳思雨震驚:“機器沒你能學吧?”
就你沒資格說吧?
陳謙:“我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照見本心。”
尹玉失笑:“算了,答案從不在言語中。”
等到下次考試,她拿了第一,絕對的成績碾壓之下,所謂的班級‘官職’?不過是信手拈來,什么狐假虎威的王龍龍,浮云罷了。
一念至此,尹玉繼續學習。
教室西邊,安嬋懷抱名冊,沿著余暉遍映的長廊,緩緩行走。
從繁華錦繡的申城,回到家鄉小城,安嬋的內心極其抗拒,她那些同學一部分去了一線城市,一部分選擇出國留學繼續深造,只有很少的部分,選擇家鄉或西部地區。
她本該繼續深造,可惜,有些事終究由不得她。
近日來,混亂的8班,更讓她的內心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她終于明白,非常事,必須動用非常手段!
然而,就在她準備重拳出擊時,同辦公室的老師,幫她找了一個機會。
‘試試吧。’
‘呵呵,誰讓我骨子里很善良呢?’安嬋玩味的想著。
她越走越近,望見了負手而立的姜寧,余暉鍍在他身上,熠熠生輝。
‘這個同學…有點裝。’安嬋心里評價。
姜寧轉過身:“老師好。”
安老師,異端,前世并未出現過的人,她畢竟是華東師范的畢業生,曾經四中招聘的大部分是省內師范大學。
“嗯,你也好。”安嬋道,她還算欣賞干干凈凈,又勤工儉學的姜寧。
姜寧望向她胸前:“安老師,你怎么拿著老班的名冊?”
“你眼神那么好?”安嬋驚訝。
姜寧掃了掃她的針織上衣和半裙,有一說一,安嬋衣品穿搭相當有氣質。
“還行。”姜寧道。
安嬋說了句:“回教室吧,有好消息。”
兩人一起走入教室,令安嬋奇怪的是,往日的沸沸揚揚此刻居然消失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張青春洋溢的面孔。
真好啊…
幾何時,安嬋也像他們這般無憂無慮,可惜18歲以后,人生加速,越來越快,也沒像曾經想的那樣,長大了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反而處處妥協。
‘今看花月渾相似,安得情懷似往時。’
安嬋眼中回神,她登上講臺,站定,以一名青年女教師的身份,目視眾人。
然而,這個老師的身份弱的可怕,眾同學開始我行我素的作樂。
有人大聲揶揄:“崔宇,你有競爭對手了。”
“新來的肖少雄,他前天請江亞楠吃了冰淇淋。”
“那又如何?董青風還請她喝奶茶呢!”崔宇不放在心上。
孟桂手握佛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無妨,她玩累了,最后還是會找個老實人的。”
“該是你的跑不掉。”
“傳道,你怎么看?”
柳傳道毛遂自薦:“我好想推薦自己…”
他本想抖個機靈,說自己想當陪她玩到累的那個人。
結果話沒說完,張池搶先道:“道哥你拉倒吧,你長的那么丑,付費人家都不要。”
柳傳道說不下去了。
從來自信的他,被同桌冠以丑陋的名義,這讓他非常不滿,柳傳道決定證明自己!
他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了過道對岸的黑長直尹玉。
柳傳道:“嘿,英語妹,問你一個問題。”
尹玉本來歲月靜好的待在座位努力學習,此刻又被人喊討厭的外號,她眼中不悅之色一閃而過。
她隱藏的很好,當她偏過面龐,已是帶上微笑:“怎么了?”
柳傳道問:“我丑嗎?”
尹玉嗓音微甜:“和你說了無數遍,叫我的時候,臉不要對著我。”
柳傳道:“尼瑪。”
講臺上的安嬋,猶如背景板,注視這一幕。
她那雙被講桌遮擋的手,悄悄的握緊了拳頭,‘8班小兒欺人太甚!’
只恨不能立刻重拳出擊!
不過,一想到今天來此的目的,安嬋只能忍下這口惡氣!
臨近清明,禹州四中如今意圖沖擊全市最強高中,所以決定文體兩開花,特意組織了一場春游。
因為要離開本市,安全起見,所以必須通知到各同學家長。
原本這份工作,該是班主任單慶榮負責,但高何帥心有猛虎細嗅薔薇,敏銳的察覺到安嬋和8班同學相處的不融洽。
作為校長親聘青年教師,高何帥有幾分薄面,他說動了單慶榮,將這份‘告喜’的工作,轉交給安嬋老師。
此時此刻,辦公室里,一場交鋒正在進行。
正在追求安嬋的文青男教師,乃是政治老師,他雙目掃過高何帥,面上掛著一絲絲冷笑:“其實,有些選項沒有錯,只是不合適。”
說著,他把玩手中的奔馳車鑰匙,這是鑰匙,亦是階級!
數學老師高何帥不為所動,斷言:“沒有過程,就沒有結果。”
錢寶強乃是物理老師,他肯定了摯友的努力,說:“能量守恒定律,你們聽說過嗎?”
高何帥振奮:“是的,付出會得到相等的收獲!”
兩個理科男沉浸在理科生獨有的浪漫中,啊!實在美妙
文青男教師嗤笑一聲。
有人在笑,有人在哭,實習陶老師又被嚴主任訓了,此刻滿臉悲傷。
高何帥從他的魔法小圓桌面壁紙前站起身,一路走到陶老師的面前,他揮手打氣:“小陶,今天,也要打起精神來!”
小陶哭出聲,捂臉跑向辦公室外。
錢寶強:“小陶,小心,地上有水!”
辦公室中的潤滑劑,周少婦周老師:“你…”
‘高老師,你其實可以不用和錢寶強當朋友。’
安嬋望著混亂的班級,舉起手中的名冊。
班級寂靜了一瞬。
安嬋見到混亂休止,她臉蛋的線條舒緩了些,說道:“相信這段時間,大家應該聽到過一些消息吧?”
“明天我校將組織高一高二年級,進行春日研學活動。”
話音落下,先是大部分驚呼,旋即是小部分的疑惑。
鎮高中的轉學生,張招娣困惑:“研學是干什么?”
她的同桌肖少雄,十分喜歡表現自己,他見同桌疑惑,立馬大聲說:“研學就是研究學習啊!字面意思!”
盧琪琪面色錯愕,然后擠出笑容:“肖少雄,你居然連這個都知道,真是見多識廣。”
肖少雄隱隱覺得哪里不對,但面對女同學的夸贊,他內心暗爽爽,又多說兩句:“還好還好,我們以前經常研學,比如數學,比如物理…”
肖少雄當著全班的面,侃侃而談,許多道目光投來,一時間,他竟成為班級中心。
董青風瞥過目光,他淡淡恭賀:“少雄同學當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尹玉笑吟吟的:“你很優秀。”
得到了漂亮雌性的認可,肖少雄雄風大振!
當初在鎮中學的風光,仿佛隨之回來了。
肖少雄用余光瞥了一眼北邊,那里是被女同學包圍的姜寧。
曾經,在鎮中學,姜寧不過是一介小人物,何德何能,能在市高中混成這樣?
肖少雄心中搖頭:‘這個世界,終究會被更強大的人掌控,比如我。’
權力,美色,財富,統統不會少!
講臺上的安嬋,才起了個頭,結果含義被同學們曲解了。
她尷尬的站著,竟然不知該如何解釋,生怕太過粗魯,傷到同學們的自尊心。
突然,教室中傳出一聲大呼,崔宇喊道:“煞筆!研學是出去游玩學習的意思!”
盧琪琪聞言,這才捂嘴譏笑。
董青風同樣沒忍住笑意。
肖少雄終于發現,原來他被捧殺了,他鐵青著臉,說不出一個字。
場面略有幾分尷尬。
前班長辛有齡見狀,忽然心中一動,她嗓音頗有親和力:“今天是愚人節,肖同學和大家開玩笑呢。”
肖少雄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這一刻,辛有齡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孩。
“對對對,我和大家開玩笑呢,哈哈!”
風波平息,安嬋老師方才說:“是的,這次研學是去隔壁市春游。”
此話一出,班上同學驚呼連連。
唯有一人出言:“那研學是交錢的吧,交多少錢?太多我可不去,我沒錢。”
說話的男同學是張池。
安嬋:“這次的研學費由校方承包,當然,如果你真的討厭研學,可以選擇不參加。”
張池立刻正色:“比起免費的研學,我更討厭沒錢的自己。”
安嬋輕點螓首,道:“我認為研學是很好的活動,能夠開眼界,清楚學習的意義和重要性,比填鴨式的報輔導班更好。”
第一排的陳思雨突然問:“老師,你知道研學是去隔壁市的什么地方嗎?”
安嬋:“這個,嗯,校方暫時保密,要當天才知道目的。”
陳思雨歪頭:“要怎么樣才能成為天才呢?”
安嬋:“…”
白雨夏覺得她太丟人,于是說:“要當天才能成為天才。”
陳思雨被繞住了。
安嬋還有更重要的事,她繼續通知:“校長要求,去研學的每個同學,必須通知到家長,我把名冊帶來了,大家在今晚之前,給你們家長打電話確認一下。”
崔宇:“給爸爸還是給媽媽?”
安嬋怔了怔。
教室后排的黃玉柱詢問:“老師,我爸應該在工作,估計接不到電話。”
安嬋:“那就叫媽媽吧。”
黃玉柱愣住,他四處看看,猶豫兩秒,說:“老師,你別這樣,這是班里。”
安嬋微微蹙眉,和在不在班里有什么關系?
她再次強調:“我說,叫媽媽。”
黃玉柱沒辦法,只能叫道:“媽媽。”
全班同學都呆住了。
湯晶睜大眼,望著黃玉柱,一臉不可思議。
安嬋人傻了。
辛有齡繃不住了:“安老師的意思是,讓你打電話給你媽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