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的攻防戰，持續了整整兩個日夜。
待到第三天的時候，城門終于告破，韃靼人宛如潮水般驅趕著簽軍殺進城里。
砰——
速不臺將一具干癟的尸體丟到了拄著鷹首權杖，頭戴九羽博帽，頸掛羊皮鼓的薩滿祭司跟前：“兀孫薩滿，你要的東西我給你帶回來了。”
兀孫薩滿有些不滿地抱怨道：“小心一點！這可是能用作儀式主材，溝通長生天偉力的寶材，也不怕摔壞了？”
速不臺有些疑惑道：“這糟老頭子都快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了，尸身摔一下還能壞了？”
“天底下修士走的路千奇百怪，這拜火教的僧人求的是靈魂超脫的路子，類似于密教高僧，不修體魄...”
兀孫薩滿說到半截，發現速不臺一臉迷茫，沒好氣道：“跟你說了你也聽不懂，還非要問？”
這具尸骸的主人，是一個只差臨門一腳就要跨入傳奇階的施法者。
也是執掌伊斯法罕地區的教法，最德高望重的長老級人物，每年都有數不清的僧侶，阿訇來到伊斯法罕，聽這位長老講經辯論。
在攻城戰的過程中，這位長老也幾次出手，擊退了韃靼人的進攻。
好在對方獨木難支，在兩位大薩滿的交替出擊之下，還是無奈敗下陣來，靈魂枯衰而亡，只留下了這么一具看上去宛如枯樹般的老邁遺骸。
拜火教的修士們，會一兩手法術的不在少數，但從來也沒有成體系傳承下來過。
這位伊斯法罕的高等施法者，已經算是拜火教神職者中，最強的幾個施法者之一了，就連薩珊的萬王之王巴赫拉姆，每年來到伊斯法罕時也要向其朝覲。
面對兀孫薩滿，速不臺這種向來不假辭色的韃靼大將，也只能擠出一絲笑容：“我是個粗人，只管上陣殺敵，跟您這種能跟長生天交流的高人確實沒法比，還請您替我，向圖門薩滿轉述我的謝意。”
“哼。”
大薩滿鼻孔朝天地擠出了一絲哼聲，吩咐著身后幾個小薩滿小心翼翼地收殮起地上的尸體，便揚長而去。
“速不臺，你別在意，兀孫薩滿就是這種性子。”
見術赤皺著眉走近，速不臺咧嘴笑道：“我哪里會在意這種小事，第一天攻城的時候若不是兀孫薩滿及時支援，我跟我的兒郎們早就讓薩珊人給烤成灰了。”
“我就知道你的心胸如大海般開闊。”
術赤笑了聲，又正色道：“接下來，我們得抓緊時間了。伊斯法罕投誠的一個薩珊貴族告訴我，拂菻人已經向薩珊人的西部領地進軍了。而且速度很快，就這么幾天功夫，據說都已經逼近薩珊人的首都了。”
速不臺一時間也忍不住驚道：“拂菻人的動作這么快？該不會是我們牽扯了薩珊人所有的主力，導致他們后方空虛才讓拂菻人摘了桃子吧？”
他此前也不覺得薩珊人有什么戰斗力。
花剌子模一戰里，連薩珊人引以為傲的不死軍，在速不臺看來也要遠遜于金國的鐵浮屠，但此次伊斯法罕攻城戰里，薩珊人的拼死抵抗，還是給速不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不是兀孫薩滿相助，他和他的部眾們恐怕都得陷在城墻上。
“可能是吧，但不管是哪一樣，我們都得加快速度了。”
“術赤那顏，越是急躁的狼越是捕不到羊。”
速不臺沉聲道：“拂菻人進軍的速度是快，但薩珊人的城也足夠堅固，伊斯法罕只是薩珊第三大城，就如此難破，泰西封和巴格達只會更難攻破。”
“我明白。”
術赤微微頷首：“是我有些急躁了。但速不臺你放心，我說定要拿下美索不達米亞，不代表我就會為此不惜一切代價，于我而言，你和這些兒郎們才是最大的財富。”
此時，攻入伊斯法罕城的韃靼士兵們，已肅清了城里的抵抗，他們推搡著伊斯法罕搜捕出的官員和士兵，用弓箭，刀鋒將他們驅趕到了城外的空地上。
數千名薩珊敗軍，貴族官員被韃靼騎兵們團團包圍。
似乎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下場，人群中響起密集的誦經聲。
作為拜火教在波斯高原的中心，伊斯法罕的宗教氛圍很濃郁，信眾們大都能背誦出經文當中的一兩個大的段落，此時吟誦起來，聲勢也頗為神圣浩大。
“不要殺我，我是力主投降的，求求你們放過我，我能為你們大汗帶路！”
“都怪你們，非要跟韃靼人作對，現在好了，所有人都得死！”
有人不住哭泣著，身體癱軟得像是爛泥。
有人神情平靜，祥和得像是得道的高僧：“兄弟們，無需害怕，無需彷徨，待我們死去，圣火會將我們送上天國，這些不信經的野蠻人，則必將死后永墜火獄，永遠不得解脫！”
有人昂起腦袋，向著敵人怒目而視：“韃靼雜種們，你們不得好死！”
也有人大喊著叫自己正旁觀處刑的妻女們不要再看下去。
眾生百態，怯懦，勇敢，虔誠，絕望，在生命的最后關頭一覽無余。
韃靼士兵們開始換下槍矛弓箭，拿起刀斧，向被驅趕，包圍的人群走來，弓箭的成本太高，韃靼人在大屠殺這方面，向來遵循高效，低成本的準則。
韃靼人沒有施以仁慈，換句話說，他們也非常有原則性，既然說了抵抗者要被屠城，那就斷然沒有幸免的道理。
這數千名作為抵抗者的官兵們被處決以后，韃靼人可沒有就此封刀。
屠城的要則是“車輪以下男丁皆殺，除工匠能得以幸免，被編入匠戶，為韃靼軍隊效力”，女子則被擄走，分配給軍隊，兒童則被分配給貴族當作牛羊一般的私產。
伊斯法罕很快就燃燒起了熊熊大火，韃靼士兵們肆無忌憚掀起屠殺。
他們以百戶為單位，將伊斯法罕劃分為數十個片區，每個片區進行人員甄別。
最具抵抗力的士兵，最具組織力的官員都被殺死，剩下的平民們，即使手頭擁有武器，形成的抵抗也不再對韃靼士兵們具備任何威脅。
凄厲的哭喊聲穿透了大火，傳到了術赤的耳畔。
他和速不臺默默地看著火焰中的雄城，眼神中毫無半點波瀾。
“嗷！”
仿佛狼群般發出怪叫的韃靼騎兵們，提著火把將一座座劫掠過的村莊，塔樓點燃，將死人的尸骸填進井里，在即將豐收的麥田上縱火焚燒。
韃靼人兵力有限，他們無法在各地駐軍，干脆就將這些地方變為荒地。
待幾年時間過去，這些原本的農田，城市，就會變成適合放牧的牧場。
術赤對著一旁，被押送而來的幾個拜火教僧侶說道：“瞧，這就是抵抗的代價，愿意接受我的統治的，就如設拉子的阿塔克巴，我仍保留他的的權力，賦予他崇高的地位。現在，輪到你們選了。”
通譯將術赤的話轉述完后，抖如篩糠的僧侶們，立刻應道：“我們愿意臣服，教化那些不識好歹的抵抗者，使他們認識到大汗您的天威。”
術赤得意一笑，對著一旁的速不臺說道：“瞧，這就是懦弱的農耕民族，難怪有人稱他們為羊人呢。”
同一時間，薩珊云集于泰西封的數萬大軍，已經在阿里將軍的統領下，向哈迪塞浩浩蕩蕩進發。
這支軍隊的主力是薩珊美索不達米亞領地里，諸多地方伊克塔貴族們的私兵，以及從地方上征召來的民兵，此外阿里將軍還得到了巴赫拉姆調撥的一支兩千人規模的不死軍作為近衛。
巴赫拉姆保存實力的那點小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這不免導致這支軍隊的軍心有些不穩。
這些此前大多是農民被征召來的士兵們，還未經過整訓，武器裝備雖然得以補充，但真正具備戰斗力的，也只有伊克塔貴族們最核心的私兵部曲。
得到消息的讓娜，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興奮之色：“我還打算去找他們呢，沒想到他們倒是主動送上門了。”
洛薩臉上也露出一絲輕松之色：“看來，他們是想要趁我們主力還沒抵達，先斷掉我們一條臂膀。”
“你瞧，我就說機會會有的。”
讓娜有些得意：“這世上哪有那么多聰明人？看不清自己，自以為是的蠢貨才是主流，吞掉這支薩珊人的主力，我倒要看看他們還能剩下多少抵抗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