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響起貴族們嘈雜的議論聲。
洛薩給出的兩條出路,對如今進退維谷,前路迷茫的十字軍貴族們而言,無疑是一盞指路明燈。
只是哪怕有洛薩做擔保,相較于“給希臘皇帝打工”,他們中絕大多數人還是更愿意相信作為“自己人”的十字軍之王,畢竟前者在十字軍這邊的信譽自科穆寧的阿萊克修斯皇帝伊始,就很糟糕了。
雖說十字軍之王其實有兩位,但洛薩的光芒實在是太耀眼了,加之鮑德溫四世罹患了“上帝的詛咒”麻風病,自己又對洛薩的威望壓過自己樂見其成,才使得此時只要人們提起“十字軍之王”,他們只會聯想到這位新加冕的,收復亞歷山大宗主教區的埃及國王。
只是洛薩描述的東阿非利加實在是太遙遠了,令他們有些望而卻步,他們中絕大多數人,甚至根本沒聽過薩拉森人還占據了這片地界。
至于頑抗到底,跟洛薩拼了?
那只是一些不甘心一無所獲,被灰溜溜趕回歐洲的十字軍貴族們無路可走時冒出來的瘋話。
在有得選的時候,誰會走上這種注定看不到希望,也不可能成功的絕路?
何況,他們不顧教宗禁令,一意孤行要進攻君士坦丁堡,已經背上了一道“絕罰令”,在眼下他們已注定無法奪取君士坦丁堡,以“彌合教會分裂”尋求教宗寬恕的情況下,就算他們一擁而上把洛薩殺了,也會成為整個基督世界的敵人。
洛薩任由他們議論著,甚至還大大方方讓出了高臺,任由十字軍貴族們上臺靠近,參觀那幅比這個時代所有的地圖都要更精準,囊括了整個歐洲,非洲和大半個亞洲的地圖。
“原來世界這么大!”
“天吶,這就是所謂的喀拉契丹國嗎?看上去能比得上好幾個高盧了,薩珊人的地盤都沒他們大。”
“這個什么古爾突厥國,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貴族們驚呼連連,第一次開眼看到了這個世界。
洛薩在一神情淡然地說道:
“諸位不必心急,你們有充足的時間考慮這件事,接下來,我會要求東帝國的巴塞麗莎將加拉塔暫時租借給你們,作為臨時的駐地,還會為你們提供部分補給。”
當然,只是“部分補給”,具體多少份額,他還要跟拉蓋婭商量一番。
要去東非的十字軍,洛薩自然愿意承擔船資,補給,將他們運送到埃及,屆時,他們若在東非占下那些城邦商埠,洛薩也會要求他們成為自己的保護國,為他提供利益。
這些十字軍貴族們的商業才能有限,占據這些地盤以后依舊要依靠洛薩手底下的艦隊,商船把貨物運送到歐洲,掌握了此道環節,即便這些十字軍貴族們不像他宣誓效忠,他也能賺的盆滿缽滿。
但硬要說的話,這事其實也并不緊迫,想要接受東非薩拉森殖民者的遺產,勢必會是一件曠日持久的事,在短期內都會是一項需要洛薩不斷投入,才能成長為下金蛋的母雞的負資產。
貝拉三世默默地看著這一幕,許久,才慨然一嘆。
他原本還以為洛薩會用強硬態度,來壓迫這些十字軍貴族,屆時自己就能借著這股壓迫,把十字軍們都團結起來,來提高自己的話語權。
當然,提高話語權不代表他要跟洛薩開戰,而是想要提高自己手中握著的籌碼,為自己多謀劃一些利益罷了。
卻不曾想洛薩只是這么會兒功夫,就將十字軍分化,拉攏到了自己那邊。
洛薩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視線,緩步來到他的面前:“貝拉陛下,你對圣戰事業的熱情,對天主的虔誠,是人所共知的,可有興趣參加這次對阿非利加的遠征?”
貝拉三世的臉皮抽動了下,放著匈牙利王冠不要,去鳥不拉屎的黑非洲做奴隸主?
他皮笑肉不笑道:“還是算了,既然洛薩陛下都說了,那里的薩拉森人已經遭受重創,又遍地都是寶藏,作為一個虔信者,又怎能去跟基督兄弟們爭搶唾手可得的戰利品呢?”
貝拉是全然不信洛薩畫的大餅的,真有那么好的地方,換做是他,早自己偷摸給占了,甚至還要以薩拉森人提高物價的名義,以提高自己出售貨品時的價格。
洛薩故作驚訝道:“我還以為陛下會為那些金銀珠寶,象牙香料動容呢。”
“呵呵,在埃斯泰爾戈姆的宮殿里,我的財富堆積如山,縱使高盧的狐貍,阿爾比恩的雄獅,亞琛的猛虎,也要遜我一籌,難道你以為我是為了奪取財富,才投身圣戰事業的嗎?”
這話說的不假,此時的匈牙利,本就是天主教世界中的四大國之一,又因為境內存在為數不少的金銀礦,外加貝拉三世到底在君士坦丁堡“留過學”,推行了類似于東帝國的改革,極大增強了國王的權威,錢袋子在諸君主當中,確實是第一等的寬裕。
洛薩冷笑了聲:“或許吧。”
貝拉三世圖謀的肯定不是單純的錢財,但名望,領土,很多時候可比錢財重要多了。
見洛薩想要離去,倒是貝拉三世忍不住問道:“洛薩陛下,你得到的東西已經很多了,從一個邊疆伯爵開始,如今鯨吞整個埃及,加冕為十字軍之王,又接受了帝國巴塞琉斯的稱號,成為了東帝國半壁之主,到底是怎樣的東西,才能填滿您的欲壑呢?”
最讓貝拉三世難以接受的是,這只花了洛薩一年的時間。
而這次跟威尼斯總督的謀劃,他們兩個光是籌備,就花了同樣的時間。
他深吸了一口氣,有些不甘地問道:“你是不是有些太貪心了?”
“貝拉陛下已有了圣斯蒂芬王冠,還要占據克羅地亞,達爾馬提亞以及東帝國的邊疆行省,試圖染指不該屬于您的榮耀和功勛,陛下難道就不貪心?”
洛薩反問道。
他當初擊敗薩拉丁,進軍埃及時,整個歐洲的國王都想來分一杯羹,除了腓力和理查這兩個行動力強的,就要數這個貝拉三世最為活躍。
“我只是覺得你的手不該伸這么遠。”
貝拉皺眉道,他一直在試圖往巴爾干地區擴張自己的領土,前些年還攻占了貝爾格萊德這座水路樞紐,跟東帝國的沖突在未來只會越來越多,如果每次打起仗來洛薩都要插手,他也別想著再繼續擴張了。
洛薩搖頭道:“你可能誤會了,我并未打算留在君士坦丁堡和女皇一同統治這個國家。”
這次,輪到貝拉三世震驚了。
作為帝國的“留學生”,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帝國皇位的尊崇與至高無上。
他不能做皇帝,純粹是因為不能,而不是不想。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不是為了帝國這一至高無上的尊位,他實在想不通洛薩會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從開羅前線趕往君士坦丁堡的緣由。
就只是為了一個空頭銜?
洛薩輕笑道:“真要說的話,那就是為了道義吧。”
這一刻,他的身上仿佛散發著金色的輝光,宛如神龕上供奉的圣徒。
難道他真是得到上帝神啟的圣徒?
就連貝拉三世一時間都有些相信了。
他此前一直以為洛薩這種日耳曼的鄉下貴族,就是愚昧,無知,貪婪,暴躁的代表。
洛薩卻有如此的才華,單是到來后的談吐,說話的邏輯性,就已是許多神學院畢業的學者都無法比擬的了。
如果不是神跡,他很難想象阿爾高那個窮山溝里能夠誕生出這樣的人物。
“呵,倒是我小覷您了。”
貝拉也不知是否真的信了,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