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大殿里,成千上萬盞的燈燭齊刷刷黯淡了下,大殿內一瞬漆黑之后,燈燭們便像要燃盡自己,給這詭譎晦夜帶來黎明一般,光芒陡然一熾。
燭淚堆積成山,劍光璀若星辰。
一個個變異者麻木僵硬的表情定格在原地,緊跟著,它們的體表出現了一道道血痕,隨后便像是被推倒的積木般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燭焰恰到好處封死了他們的傷口,未曾使那富有傳染性的血液肆意流淌,令人作嘔的焦糊味熏得一眾希臘貴族們有些睜不開眼。
“這就結束了?”
“天父在上,這也太可怕了。”
他們看著這些被如割草般屠戮的魔怪,既有逃出生天的慶幸,又有種兔死狐悲的情緒,那么多地位顯赫的大貴族,就這么悄無聲息被侵蝕,又不留一絲余地地掃除了。
瞬光斬黯黮,昭明破晦夜。
拉蓋婭的腦海中,蹦出了獵魔人故事里,范海辛·杰洛特刻錄在劍格上的箴言,這句話用在這里,實在太恰到好處了。
“要投降嗎?”
薇薇安娜看著站在尸塊當中的篡逆者,輕抬起手中的利刃。
庇西特拉圖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他從女巫那里得來了強大的力量,借此暗中控制了朝堂上大半的臣子,本以為那已是無比強大的力量了。
“倒是不曾料到,那位洛薩麾下隨便一個從未聽說過女劍士,竟也擁有這么可怕的力量,難怪陛下愿意將寶押注在你們的身上。”
他深深看了女皇一眼,經過這位女劍士這么一殺,那些尸位素餐之人也都能騰出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了。
按照女皇一貫的作風,大概率會提拔一批銳意進取的年輕臣子。
他灑脫一笑:“呵,無論輸贏,總算是個不錯的結局。”
旋即擺開了邊防軍傳承的突厥劍術的起手勢。
“你是個不錯的劍士。”
薇薇安娜低頭向他致意,橫劍在胸口,下一刻,無數燈燭同時搖曳了一下,二十根大理石柱的陰影閃爍間,一道道女劍士的身形浮現。
她們仿佛能閃爍般隨著光影跳動,手中的劍又疾又快,連綿不絕。
砰砰砰——
無數道劍刃碰撞聲在高聳的穹頂中激蕩,回響,編織出悅耳的奏鳴曲。
隨著一聲劇烈的爆鳴聲,庇西特拉圖像是炮彈般被擊飛了出去,嵌入了大理石柱上。
“你還算不錯。”
對面的女劍士有些訝異,對方的劍術著實不錯,都快趕上自己年幼時游學碰到的那些著名劍士了。
庇西特拉圖劇烈喘息著,瘟疫的力量強化了他的體魄,使他勉強能跟上薇薇安娜的劍速。
但他到底才剛成為超凡者不久,跟同樣超凡的敵手戰斗的經驗少的可憐,既無法完全發揮出自己的實力,在劍術上跟薇薇安娜又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能接下這么幾招,他已經感覺很艱難了。
而且,他很清楚對方根本沒有出全力。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過是一條安納托利亞野狗垂死時的哀嚎罷了。”
他活動著發麻的手腕,體內的淤傷在瘟疫的作用下迅速恢復著,很難想象,這位戴著鹿角兜帽的女劍士,那看似嬌小的身軀中,竟藏有如此可怕的巨力。
“要投降嗎?”
薇薇安娜再度詢問道。
庇西特拉圖腳步踉蹌著站直了身子,他撫摸著手中這把在鎮壓保加利亞人叛亂時得賜的寶劍:“女士,戰死于我而言,已是最佳的結局。”
穹頂的救世基督像垂下悲憫的目光,拉蓋婭微微低下頭,皇冠上的珍珠流蘇在她眉眼間形成了一道陰影。
兩個同樣矢志復興帝國的志同道合之人,在方才那激烈的戰斗之中,已交匯過很多次的眼神,但雙方的立場卻是截然相反的,勢必無法共存。
她看向那一個個因為姻親慘死,怒罵著的貴族們。
自己那背負科穆寧之名的女兒正扯著尖銳的嗓音,大喊著:“不能就這么簡單殺了這個該死的叛逆,我要把他綁到燒熱的銅牛背上,讓全城的市民都看到叛逆者會有什么下場!”
“夠了!”
女皇強忍著不流露出厭棄的目光:“讓這場宮廷政變,就限制在宮廷內部吧。”
這件事越是擴大化,對于皇室的合法性就越是一種挑戰。
薇薇安娜緩緩抬起手中的武器,輕嘆了一口氣,再度飛身迎上。
庇西特拉圖竭力抵擋著,許多時候甚至都是在以傷換傷,可取得的成效卻是近乎于無。
對方的劍術時而如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暗流,時而如薩珊舞姬的回旋,時而堂皇如曜日,時而詭譎若暗影,讓人根本琢磨不透,他本以為自己已能適應對方的節奏,可下一刻對方的節奏便會陡然一變。
哧——
利刃斬斷了他持劍的臂膀,火焰將他的傷口灼得滋滋作響。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地面上已經被磕碰出無數道缺口的寶劍,無奈地抬頭看了眼對方在他以傷換傷的攻勢下,只是被撕破的衣角。
跟此等強大的劍士對拼,他只覺自己像是風暴中的一葉扁舟。
他緩緩佝下腰,去撿那把寶劍。
被切下的手臂仍在掙扎著,斷口處的肉芽蠕動,仿佛想要再以此生長出一副新的身軀,但附著于傷口處的魔法火焰,突然變得旺盛了起來。
火光照亮了庇西特拉圖的眼睛,同一時間,來自背后的利劍,也貫穿了庇西特拉圖的心臟。
庇西特拉圖跪倒在地,他仰起頭,臉上依舊帶著一絲苦澀的笑容,他輕聲呢喃道:“女士,我背后的那個人很危險,請阻止她。”
突兀出現在他身后,仿佛硬生生從陰影當中擠出來的女劍士緩緩點了下頭,劍刃上的魔力爆發出來,將庇西特拉圖體內的“特異”統統掃除,徹底斷絕了他的生機。
寶座上的女皇緩緩開口道:“篡逆者伏誅,多謝你,薇薇安娜女士。”
薇薇安娜搖了搖頭:“不必,職責所在罷了。”
她重新站回到了女皇的身邊,除了衣角破了個口子以外,竟似是毫發無傷,連一滴血跡都未曾沾染。
伊拉皇女有些怏怏不樂,她知道自己無權責怪薇薇安娜不聽自己的命令,但她還是很生氣。
“還愣著做什么,把篡逆者的尸體抬出去,掛在最醒目的地方!”
女皇有些無力地擺了擺手:“伊拉,我的女兒,攻擊皇宮的是一群怪物,它們不會因為篡逆者已死就停止進攻。”
她有些后悔自己這些年是不是太專注于政務,忽視了對女兒的管束,以致于她成長為了現在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