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圖書館內。
血光在頂層閃爍,背生蝠翼的芙琳仿佛紅色閃電般不斷發起著進攻,白骨化作的長劍揮灑間便有無數低階鮮血魔法如雨點般砸落,將那竊賊壓制的抬不起頭來。
伊芙有些急切,想要提醒芙琳“不要損毀書本”,又覺得這太過強人所難,整個人便陷入了這種撕裂感當中。
畢竟他們戰斗的地方已經在圖書館的上層,那里收藏的全是珍貴的巫術典籍,即使有學徒們抄錄的副本,也失了原版的真髓。
等了好一會兒,她才意識到自己應該幫忙的,但芙琳的實力顯然出乎了她的預料,還不待她出手,鮮血便化作千絲萬縷,將“竊賊”纏繞了起來,包裹成了個粽子。
芙琳振著翅翼,單手虛抬著“粽子”落地。
“快來看,逮到這個丑東西了。”
伊芙嘆為觀止,由衷稱贊道:“你也太厲害了!”
“哪里哪里,也就一般般。”
芙琳有些得意地擺擺手,蹲到了仍在網里掙扎的怪物,它大致保留著人形,只是皮膚格外的很光滑,落地之時,膚色便自動變成了與地板一般的顏色。
它的面部也光禿禿的沒有一點毛發,鼻孔處僅有兩個黑洞,沒有眼睛,耳朵和嘴巴。
“這玩意兒也太難看了,你見過這種怪物嗎?”
伊芙搖了搖頭:“我沒聽說過有這種魔物。”
她順手施了個“羽浮術”,將它懷里的書本取回:“沒錯,就是這本書,還好沒丟。”
芙琳撇撇嘴道:“這么危險的東西,還是燒掉比較好。”
伊芙搖頭說道:“知識和書本從來都是無錯的,就比如現在,假如君士坦丁堡爆發一起類似于查士丁尼大瘟疫的災難,憑借瘟疫學派的知識,我就能很快調配出解藥來,這門學派聽起來雖然很邪惡,但也不該就此消亡。”
正談話間,芙琳臉色突然微變:“好,我明白了,我這就過去。”
伊芙有些納悶:“你在跟誰說話?”
芙琳盡可能地精簡道:“我家大人,他們遭遇了襲擊,要我立刻趕到皇宮去。”
“那我跟你.”
“當然!”
伊芙話還沒說完,便被芙琳抱在了懷里。
她徑直向下飛去,身后被血網束縛的魔物,眨眼間便被血焰燃成了灰燼。
般若離去了,此時殿內,唯剩下薇薇安娜一個人,守在女皇身邊。
外面的喊殺聲離得越來越近了,氣氛也顯得更加凝重。
一個年輕的帝國貴族,突然起身向御座走來。
他的模樣清秀,蓄著短須,衣著還算體面,但在這宴會當中就略顯簡樸了,大概是因為剛夠參加這次宴會的門檻,拉蓋婭思考了好一會兒,才辨認出此人的身份——庇西特拉圖。
一個出身于小亞細亞,有著突厥人血統的軍功貴族,后來又成了販賣馬匹的商人,也不知怎么投了科穆寧的門第,才得以進入到君士坦丁堡這座帝國中樞,得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銜。
“庇西特拉圖,如無要事,還是盡快返回你的位置安坐等待吧。”
近衛們都已被派出去作戰了,此時的御座旁顯得格外空虛,但拉蓋婭卻并不因此而擔憂,畢竟有薇薇安娜在,她覺得比一個百人隊的近衛在側還要更值得倚重。
離得近的希臘貴族們也紛紛出言斥責道:“快退下,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庇西特拉圖抬起頭,露出不加掩飾的冷笑道:“陛下,您覺得單憑這位,能護住您和這一眾大臣們的安危嗎?”
女皇的眉角微挑,冷聲道:“今晚的魔怪攻城是你的手筆?”
庇西特拉圖微微頷首,算是認下了:“巴塞麗莎陛下,拉丁人大軍壓境,帝國國都險些被破,到最后,反倒是仰仗另一伙拉丁人才解了圍。昔日稱霸地中海的泱泱帝國,何以淪落至此?”
女皇蹙眉反問:“你想教我如何做皇帝嗎?”
“敢問陛下可知帝國積弊在哪?”
說完,不待拉蓋婭開口,他便繼續道:“一為財稅敗壞,大貴族和教會阡陌連田,偏偏還有免稅特權,所有稅賦壓力統統攤派到了窮困潦倒的農民頭上,致使帝國要么就要面臨迭起之叛亂,要么就放棄收稅。”
“商業上我最清楚,因為我本就是商賈起家,不然哪來的錢財投到科穆寧的門下?在帝國想要經商,既要面臨高門貴族的盤剝,又要面臨拉丁商人競爭擠壓,昔日帝國繁茂的商路,如今經營者還剩下幾許帝國人?”
“二為世族豪門壟斷了高位,你看這滿堂滿殿廢物蠹蟲,依靠血脈竊據高位,過著體面優渥乃至豪奢的日子,仍不知足,要對帝國子民橫征暴斂,敲骨榨髓。”
“遇到外敵,只知坐在后面對前線士兵發號施令,勝時如烏蠅爭屎,搶奪功勞,敗時拋棄領民,一哄而散,致使諾曼人肆虐于希臘,突厥人馳騁于小亞,你可知如我這般故鄉淪陷,鄉民慘遭凌虐的邊民有多少?”
似乎這番話已醞釀了太久,以致于他說到一半,竟是劇烈咳嗽了起來。
但這依舊遮掩不住他身上散發出的仿佛刀鋒一般的孤高與凌厲。
一眾希臘貴族們被這番指責氣得火冒三丈:“如你這般卑賤的商賈,我們提攜你讓你進入帝國中樞這是何等的恩德,你居然當了叛徒!”
一個出自科穆寧家族的貴族呵斥道:“我自小研究莫里斯皇帝的《將略》,利奧皇帝的《戰術》,維蓋提烏斯的《論軍事》,凱撒大帝的《高盧戰記》,爾后又歷經十三位劍術教練的培養,難道你認為如我這般的貴族,都是靠血脈竊據的高位嗎?”
“閉嘴,似你這等在小亞細亞被突厥人殺得丟盔棄甲的蠢豬,也配在我面前說話?”
他甚至都不屑于反駁對方,只是轉向女皇,質問道:“陛下,我知您有改變這一切,重振帝國聲威的志向,我也一直很敬佩您,但您自己就出自豪門大族,難道還能改變帝國二弊嗎?”
女皇一時無言,他所說土地兼并,豪門世襲二弊,要解決就要對內動刀,激起的反抗會有多激烈可想而知。
更何況,正如庇西特拉圖所說的那般,作為豪門當中的一員,她根本不可能對自己的基本盤下刀。
他冷笑道:“所以您其實什么都改變不了,若您此時退位讓賢,我愿保證您的安全,不然等到瘟疫之奴殺進宮內,我可沒辦法約束那些無智的魔怪。”
他突然看到大殿上,一直站在女皇身邊沉默不語,帶著奇特黇鹿角兜帽的女子,輕咳出聲。
“你似乎把我忘了。”
她不知道對方究竟哪里來的自信,能絲毫不把她放在眼里,要知道,現如今她的實力也已提升到了精一階段的頂峰,重新掌握了施展“燭燃影熄”的能力。
單論戰斗力,她有自信不遜于洛薩麾下任何一個同伴。
“女士,我很感激你們在帝國危難之際拯救了君士坦丁堡,但我必須提醒您,站在我背后的,是一位極為強大且古老的存在,如果您不盡快離去的話,恐怕會遭遇不測。”
庇西特拉圖的語氣很誠懇,配著他那清秀的面龐,很難讓人生出疑慮來。
燭騎士輕嘆了一口氣,小聲呢喃道:“沒想到即便來到了新的世界,還是會被視作最容易拿捏的軟柿子,沒有威懾力,徒有漂亮外表的花瓶。”
薇薇安娜有一種小鹿般人畜無害,眨著清澈眼眸凝視你的柔弱感,魔武士那平時看去略顯平庸的屬性,也很難像洛薩一般動輒釋放出震懾人心的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