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米埃塔城外,十字軍大營里。
梳著地中海發型的塞巴斯蒂安樞機,從桌上切下一大塊煙熏火腿肉,塞進嘴里,一邊咀嚼,一邊滿臉譏諷地對自己的騎士說道:“才剛打下達米埃塔,他就要加冕為下埃及公爵了,是不是再下一城,他就要自號埃及國王了?”
“簡直是離經叛道,膽大妄為,他難道不知道,十字軍所占據的異教徒領土,都該歸屬宗座陛下所有嗎?未經宗座陛下的允許,我完全可以宣布他的公爵頭銜違法!”
身旁的騎士苦笑了聲。
按照法理,事情當然應該這么來,但說白了也就是走走程序罷了,第一次十字軍東征時,那些十字軍王公們占城為王,可沒經過教宗的批準。
“塞巴斯蒂安大人,您可千萬別這么做!”
騎士苦笑道:“我們跟洛薩侯爵,還沒到翻臉的時候,最起碼也得等到一些真正有分量的大貴族抵達埃及,我們才有底氣向他發難,在這之前,您請務必忍耐。”
塞巴斯蒂安輕哼了一聲:“我當然知道要忍耐,可是他居然要異端主教為他加冕,他背離公教,轉頭異端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我豈能容忍?”
他最氣的就是這一點。
若是洛薩向他低頭,許以諸多好處,比如將達米埃塔城一半商稅交予他,再把城中最大的拜火教寺廟捐贈給他,他倒也不介意為洛薩加冕。
可偏偏洛薩從始至終,連問都沒問過他一句。
可想而知,若真讓洛薩當上埃及國王了,他這個亞歷山大宗主教當得該有多憋屈。
“而且,自從十字軍南征以來,一路上所攻取的領地,都被他自己收入囊中,他甚至從未召開會議跟我們協商過,依我看,對他不滿的人,大有人在,只是都恐懼于他,不敢出面罷了。”
“明天,我若率先站出來,必定應者云集!”
騎士愣了下,有些無奈于自己侍奉的這位樞機主教的想當然。
你若真有這心思跟洛薩侯爵撕破臉,倒是提前深入軍中,跟各方貴族們聯絡一番,也算是打探打探他們的口風啊.
他心里這么想著,卻不好直說,只能旁敲側擊勸諫道:“自從十字軍出發以后,歷場大戰,皆是洛薩侯爵本部軍隊出力最多,功勞最大,此次攻陷達米埃塔,也是侯爵大人率軍先登,功勞最大,拿取最大的一份戰利品,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至于北西奈的領地,如今已是化作一片荒蕪,洛薩侯爵要是真拿這些荒地來賞賜功臣,怕是才會激起其余王公將軍們的不滿。”
塞巴斯蒂安的怒火逐漸冷卻,心情卻越發沉入谷底。
“那我們該怎么辦?”
他有些惱怒道:“別忘了我來埃及之前,曾許諾給宗座陛下每年的貢金,還有招募傭兵們的薪水.這可不是坐在教堂里,靠兜售些贖罪券就能湊齊的。”
“我擔心,再這樣下去,那個外汝拉蠻子的威望會越來越高。約翰,你沒聽說已經有不少科普特人,私底下稱呼他是東方法蘭克人之王了嗎?”
騎士默然。
有心想說:面對洛薩侯爵這種人,就算不能做朋友,也最好不要做敵手。
但偏偏,塞巴斯蒂安此次能履任亞歷山大主教區的主教,可是花了不少人情,開了不少空頭支票的,而洛薩侯爵又顯然不會允許塞巴斯蒂安橫征暴斂。
兩者的矛盾,從一開始就是注定的。
第二天清早。
圣馬可大教堂。
洛薩仔細端詳著這座帶有濃郁薩拉森和埃及風格的基督教堂,東方式的圓形穹頂下,是數十根巨大的石質廊柱,鏤空的有花紋的木窗,簇擁著一座座神龕。
神龕內,是圣馬可騎著生有翅膀的雄獅的彩繪壁畫,畫像下方,則用看起來跟希臘文有些相似的科普特字母寫著一段箴言——可惜他看不懂。
圣馬可是馬可福音的作者,基督教各派公認的圣人,因其是埃及科普特正教的奠基人,又殉道于亞歷山大,因此也是埃及最廣泛的主保圣人。
在開羅,亞歷山大,達米埃塔等埃及大城市,都有屬于自己的圣馬可教堂。
亞歷山大曾經還供奉著圣馬可的遺骸,只可惜三百多年前,被威尼斯人盜走,也是自那以后,威尼斯人的徽記才變為了圣馬可飛獅。
一眾十字軍貴族們簇擁著洛薩,來到教堂主殿內。
科普特座堂的主教,還有身后的一眾神職者們早已在此等候,看到這些如狼似虎,身上仿佛帶有揮之不去的血腥味的十字軍貴族,心中也不禁一陣膽寒。
跟那些早就習慣走街串巷,嫖妓享樂,仿佛被拔掉了獠牙的獅子般的薩拉森貴族們相比,十字軍貴族們就像是一群惡狼!
主教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保持著自己臉上神情的端莊。
他知道同宗兄弟的關系,是無法束縛這些廝殺上頭的法蘭克人的,據說他們在歐洲時便是一群無惡不作,殺人如麻的人物,沒可能到了異國他鄉,反倒都成了謙謙君子。
當初東帝國的海軍突襲達米埃塔后,幾乎將整座城市付之一炬。
城內的科普特基督徒們,可沒因為同宗兄弟的身份而得以被網開一面,有不少科普特年輕男女更是被東帝國的海軍當作稀奇品種的奴隸,帶回了君士坦丁堡。
“典禮要開始了,殿下,請坐在您的位置上。”
主教指引著洛薩于大殿正中央,一座孤零零的椅子落座,后面,是一幅巨大的彩繪壁畫,兩相對比,顯得洛薩越發渺小了,這顯然是用來凸顯神權的一種手段。
洛薩有些不耐煩地聆聽主教的禱告與宣講,這漫長的過程,對他而言跟坐牢也沒什么分別,更糟糕的是,此時場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臉上,他甚至不能抬手給自己撓撓癢。
等到主教宣講完,便有神職者端著裝有圣膏油的罐子,來到洛薩跟前,在他的頭部,手上,還有胸前分別涂抹——正對應洛薩平時虛畫十字的手勢。
帶著草木香氣的橄欖油,熏得洛薩都有些昏昏然了。
此后,又是一系列冗長的程序,洛薩宛如提線木偶般任由他們擺弄,直到最后——達米埃塔的科普特主教捧起一頂顯得有些小巧的公爵桂冠,以及一把金色權杖,向洛薩緩步走來。
洛薩加冕的是下埃及公爵,即尼羅河下游三角洲之地的統治者,而非獨立于王國法理之外的公國國君,這意味著洛薩仍舊臣服于耶路撒冷王國,屬于其下屬封臣的意愿。
一方面是考慮到,作為王國下屬諸侯,他可以接受鮑德溫四世,或是耶路撒冷拉丁宗主教的冊封,其中,他跟鮑德溫四世的關系不必多說,這一屆耶路撒冷宗主教的有力人選,提爾的威廉大主教,跟他也算關系不淺。
若暫時以王國下屬諸侯的身份,加冕公爵頭銜,能得到這兩者的背書,增加洛薩作為下埃及公爵的合法性。
另一方面也是警告塞巴斯蒂安或是其余公教勢力,別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添堵,我的路子多得很,公教,正教,科普特教統統走得通。
等到主教來到跟前,洛薩也適時單膝下跪,雙手合攏祈禱著。
他可沒想像拿破侖那樣整個花活兒,拿起王冠自己戴上,那是給自己找不自在,畢竟那可是只差一步就統一了歐洲的猛人,而且他是法蘭西的民選皇帝,統治基礎源于法蘭西民族,而非君權神授。
隨著洛薩戴上公爵桂冠,接過金杖,此番略顯簡陋的加冕儀式,也就告一段落了。
旋即,整個教堂里響起人們高聲的歡呼與吶喊聲。
不是錯覺,洛薩明顯察覺到,人們看向他的眼神跟從前有了微妙的差別,更加敬畏,也更加崇敬,仿佛那番儀式過后,他就真的又籠罩了一層神圣的光環。
系統的提示音旋即響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