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飛來一只鷗鳥,在海洋之災號的上空盤旋了片刻,便以一種徑直撞向甲板的姿態,俯沖了下來。
砰——
一襲紫衣的安娜公主,顯露出身形。
她打量著這艘幽靈船,雖說洛薩離開前她就見過海洋之災號和霍格船長,但再次見到,還是有種發自內心的震撼,是何等恐怖的魔咒,才能驅使如此數目眾多的死者?
就算是專精死亡學派的大師,也未必能制出此等造物吧?
“日安,殿下。”
洛薩笑著打了聲招呼。
安娜皺起眉:“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回你那片大沙漠里去?你幫米基弗魯斯將軍拿回了寶貝,他肯定要為你舉辦一場宴會的,這對你提升自己的名望也有很大的幫助。”
名望在這個時代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一個傳奇騎士,任何一個高級領主都要以禮相待。
這是真的能轉化為切實利益的東西。
但洛薩想了想,還是拒絕道:“我不太喜歡那種場合,而且,在帝國,我有你和女皇陛下的人脈就夠了,堂堂紫衣公主,罩我總沒問題吧?”
“呵,是沒問題,但得看我心情。”
安娜從洛薩手中接過盒子,掂了掂分量:“嚯,可不輕啊,尼基弗魯斯這顆家傳的紅寶石到底有多沉?”
洛薩解釋道:“沒你想象的那么重,我多包了幾層,畢竟那東西不需要光源就能自己發光,還沒有魔力的波動,我總感覺它很危險。”
安娜點了點頭:“行,我明白了,這東西我會交給尼基弗魯斯的,但你的賞金怎么辦?”
洛薩思索了下,道:“直接兌給妮莎婭好了,她那兒的辦事處不是有儲備金嗎,我直接拿走就是。”
曠野中。
“圣火在上!”
護送拔絲瑪公主的仆從,衛兵,瞠目結舌地看著遠處,那樹冠仿佛能遮天蔽日般的巨大橡木。
拔絲瑪公主是薩拉丁的姐姐,神色的皮膚雖然依舊光滑,但眼角已有細紋,跟薩拉丁一樣,她的相貌并不算出彩,但卻很有自己的特色。
“這就是法蘭克人口中的神樹?”
她從單峰駝背上踩著一個健碩的黑奴來到地上,或許是太過吃驚,她一時間甚至都沒站穩。
“此等造物,何其壯觀。”
“取紙筆來,我要將此景記下。”
拔絲瑪公主曾于開羅的愛資哈爾大學修行過,這是整個阿拉伯世界,僅次于巴格達的神學中心,每年都有無數阿訇,學者,于此辯經,授課。
但拔絲瑪并不是一個神學家,她甚至說不上有多虔誠,比起晦澀難懂的經文,她跟喜歡研究草藥學,占星術和農學。
有人低聲感慨道:“去年我還跟著商隊途經這里,這才過了多久?簡直是天翻地覆一般的變化。”
“法蘭克人說這是他們天父的恩賜。”
“難道,他們真的有神庇佑?”
有人滿懷憤怒道:“褻瀆之語,這是第一縷圣火的降生之地,大先知于古德斯(阿語,意為‘圣城’,即耶路撒冷)的登霄石一瞬之間返回了哈希姆,這當然是圣火的造物,只是法蘭克人竊走了它。”
“這些野蠻的法蘭克強盜!”
拔絲瑪皺起眉,又舒展開。
她本能反感所謂的圣戰,但又知曉自己弟弟統治薩拉森世界的法理依據,就在于他曾承諾的收復圣地。
所以,戰爭根本不可避免。
黑奴為拔絲瑪撐起大傘,這種來自努比亞的奴隸,都是經過層層篩選,身體魁梧,力大無窮,同時還忠誠可靠的侍從,深受王公貴族們喜愛。
“有情況!”
前方,煙塵四起。
一隊盔甲鮮明,背后裝有羽飾的翼騎兵,緩緩奔來。
他們后面還跟著一隊人馬具裝,頭戴覆面盔,身著全套札甲和鎖甲內襯的具裝鐵騎,他們的裝備帶有與法蘭克人迥異的東方風格。
“是‘翼騎兵’!”
隊伍里,一個曾與翼騎兵交手過的突厥奴隸提醒道:“他們的戰斗力很強,不要挑釁他們,一切以公主殿下的安全為重。”
對面的翼騎兵,于一座小土坡上駐足,他們打量著車隊,片刻后,從中躥出一騎。
“我是烏爾姆,伯爵麾下的總巡境官,尊客可是薩拉丁的妹妹,拔絲瑪殿下?”
“我家主人的確是拔絲瑪殿下。”
突厥奴隸開口道。
作為馬穆魯克親衛,雖然是奴隸身份,但他在隊伍里的地位可不低。
畢竟,馬穆魯克作為一個獨立的軍事集團,跟本土貴族完全屬于兩個體系,是薩拉丁的重要依仗,不可能不付以高位。
“尊客身份尊貴,我身為巡境官,有義務護送諸位出境,并保障貴車隊于我方境內的一切生命安全。”
一眾朝圣隊伍面面相覷。
“你會有那么好心?”
烏爾姆不卑不亢道:
“尊客不必誤會,我曾護送過很多支朝圣者隊伍,外約旦是朝圣道路上的樞紐,我家大人有庇護任何合法朝圣者之義務,并非對您別有想法。”
外約旦的樞紐地位在于,北方的朝圣者要么穿越距離更遙遠的沙漠,要么就得從馬什里克地區一路南下,于巴士拉乘船進入波斯灣,再繞整個阿拉伯半島,駛入紅海。
耗時耗力,危險重重不說,馬什里克地區還是薩珊帝國的統治重心,薩珊除泰西封以外的第二首都巴格達就位于此。
以薩拉丁跟薩珊王朝的關系,這條路線的危險性又被拔高了一大截。
拔絲瑪公主開口道:“感謝巡境官之好意,我愿接受你的護送,但現在我們想近距離瞻仰一下神樹,不知是否可行?”
烏爾姆很謙卑地頷首道:“殿下客氣了,神樹就在這里,任何合法之朝圣者皆有權瞻仰,只要殿下的隊伍未曾觸犯外約旦的法條,任何人都無權干涉您的行動。”
拔絲瑪公主笑道:“薩拉丁曾跟我說,你家大人是他認可的對手,也是一個堂堂正正,作風磊落的騎士,你作為他的屬下也有如此風度,看來薩拉丁所言不虛。”
“的確,大人是我見過最公正開明的君主。”
烏爾姆黝黑的臉上露出兩排大白牙。
護送拔絲瑪安全過境,是庫爾斯接到消息后,立刻傳遞來的命令。
就算注定是敵人,庫爾斯也不希望己方成為薩拉丁的眼中釘。
耶路撒冷城里。
漢斯帶著兩名同僚,走進建在陰涼處的小酒館,從這里,能看到遠處高聳的大衛塔,那是希律王為自己修建的寢宮兼防御工事。
這個時代許多城市都有這樣的特征。
各家族于自己掌握的城區,建起高塔,監視敵對家族的動向。
高弗雷所率領的耶路撒冷騎士團,在大衛塔有一個常駐的連隊,同時那里也是重要的武庫,儲備著大量武器,箭矢和盾牌。
小酒館里依舊很是熱鬧。
洛薩帶給這座城市的變化是巨大的,現如今,耶路撒冷的許多騎士都已穿上了嶄新的胸甲,他們在自己胸甲罩袍上點綴上各式各樣的紋章,搭配上黑色的鏈甲衫,防御力已是今非昔比。
洛薩麾下都沒完全換裝板甲,哪怕是較為簡陋的胸甲,產能也沒富裕到給每一個士兵都配齊的地步。
不像耶路撒冷,哪怕是手頭比較拮據的騎士,也因為板甲的流行,愿意咬咬牙,為自己置辦一件胸甲,其余配套的裝備,還能用舊的湊活。
酒館里正熱鬧得很。
現在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漢斯他們也是在巡邏過程中,被曬得有些頂不住,才決定來酒館里喝兩杯涼飲休息片刻。
“大團長,我聽說洛薩大人在君士坦丁堡贏下了一場萬眾矚目的競技大賽,還被女皇委任為了塞浦路斯的軍區將軍,你說他還會回來嗎?”
“當然,為什么突然問起這個?”
“最近大家都在討論這事,有人說大人背棄了正信,要皈依希臘教會,也有人說他被女皇陛下看中了,做了入幕之賓。”
說話這個騎士,是個典型的亞平寧人,說話時會伴隨手勢,只是不如切利尼娜那樣的南方人一樣口音濃重。
漢斯皺起眉,這些風言風語,他自然也是有所耳聞,只是沒放在心上罷了,畢竟他之前在作戰記錄世界里,跟洛薩才見過沒多久。
他是知道洛薩的打算的。
“那個人有些眼熟”
“康拉德!”
騎士突然驚喜地向遠處揮手:“這里,好久不見,我剛才都沒認出來你,你不是在君士坦丁堡為女皇服務嗎?”
對面的騎士聞言也有些驚喜:“盧卡,好久不見。”
盧卡騎士向漢斯鄭重地介紹道:“這是我的朋友,蒙費拉托的康拉德,曾經在東帝國為皇帝服務,不僅娶了科穆寧家族的紫衣公主,還坐上了帝國凱撒的高位。”
漢斯微怔。
按照盧卡所說,這可是實打實的大人物,可從外表和做派上,又實難把此人跟那種大貴族掛上鉤。
康拉德微笑著說道:“呵,盧卡,所謂權勢于我如云煙,我已放棄了帝國凱撒的頭銜,決心參與到跟異教徒的戰爭中,保衛圣地。”
他又將視線放在漢斯身上:“幸會,漢斯大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