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標志性的山羊面容,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它的身份。
在惡魔現身的第一時間,它就將目光投向了離自己最近,穿著件破舊法衣的神父。
也不知他是被蠱惑了,還是他以為“圣子”就該是這般模樣,仍舊面露狂熱地向他膜拜著。
“虔誠的人類,你的祈禱得到了回應,圣子降臨了。”
惡魔的山羊臉上,露出了一絲人性化的嘲諷之色:“作為回報,我將賜予你使徒的地位。”
他伸出一根指甲細長,宛如尖刀般鋒利的手指,用指尖點在神父的頭頂,下一刻,惡魔的龐然之軀就消失無蹤了。
神父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膝上的血漬和污穢,這才面露微笑地看向眾人。
“諸位,好戲看夠了嗎?”
“呼——”
在他開口的一剎,眾人才仿佛被解除了限制,得以大口呼吸,重新有所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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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結結巴巴道:“他...他進入了那個異端神父的體內?”
漢斯低聲道:“阻魔金箭!”
早預料到敵人很可能掌握著非凡異力,王家騎士團的士兵們自然也攜帶了阻魔金箭。
兩名軍士端起弩機,填充箭失,上弦,瞄準,扣動扳機。
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兩道弩失射出。
神父的身形輕輕閃爍,便出現在了一座高聳的石柱上。
他神情優雅,寬大的破舊法衣隨風飄舞著。
“啊呀,孱弱的人們,即使掌握了這樣危險的武器,也是不可能傷害到我的。”
“本想放你們一條生路,何必非要跟我過不去呢?”
漢斯示意身后的士兵們退去,但他們卻沒有一個動的。
他咬緊牙,罵道:“你們根本跟不上它的動作,留在這兒只是給我添麻煩知道嗎?”
“那你呢?”
士兵們的臉上,充滿了恐懼,但依舊強行使自己鎮定下來,緊握著手中那據說能對惡魔造成殺傷的阻魔金武器。
“別爭了,都留下吧。”
神父微笑著張開手,廣場上,那些自惡魔降生的一剎,便失去了生命的死者們,驀然睜開慘白的眼眸。
下一刻,它們便如同潮水一般向一行人撲去。
神父面帶微笑地看著這一幕。
它很謹慎——既然你們人類的武器有傷到我的可能,哪怕我再有把握,也絕不會給你們近身的機會。
死者的肢體都已扭曲,有的甚至面朝上方,用四肢在地面宛如蜘蛛般迅速攀爬。
還有的如癩蝦蟆一般,體表生出大片的疙瘩,后肢變得極為粗壯,一躍而起,騰空數十米。
漢斯回頭看向身后眾人,見他們臉上充滿恐懼,卻只是在胸前畫著十字,沒有一個轉身逃跑的,暗嘆了一口氣。
他大喊道:“圓陣!”
十余名騎士和軍士,立刻組成陣勢。
他們深吸了一口氣,覆下面罩,將鳶盾并排頂在身前。
敵人越來越近。
第一排的士兵們手持阻魔金劍斬下,只聽砰的一聲巨響,死者頓時爆炸成一大片火紅色的灰盡。
宛如煙花盛開。
飛濺的火星卻沒有帶來任何灼熱感。
神父面帶微笑地欣賞著這一場廝殺,人間,就是比枯燥乏味的深淵更富美感,尤其是人類在戰斗中所散發出的激烈情緒,更是使它倍感陶醉。
勇敢,熱血,懦弱,恐懼,痛苦,絕望...
“真是美妙。”
砰——
盾墻出現了缺口。
第一名士兵被死者們拉了出去,它們似乎還保留了一定的智慧,將其面甲掀開,變得鋒利的爪子刺穿他的雙目。
士兵發出凄厲的慘叫聲。
漢斯的臉上,生出了一絲暴戾。
“注意頂替我的位置。”
他大喊道。
隨即,用盾牌撞飛了眼前一名死者的瞬間,他便大步沖進了敵人群中。
身后,立刻有士兵頂替了他離開所露出的缺口。
漢斯來到被拖走的士兵面前,抓住他的腳踝就想將他拖回去,但越來越多的死者撲了上來,他揮劍還擊,卻根本殺不干凈。
眨眼間,士兵的慘叫聲就戛然而止。
漢斯回想起了在甬道中,曾對他說的“不要讓你的妻子剛失去孩子,又失去丈夫”,眼神中兇戾越發濃郁。
他大步向神父奔去,在奔跑的途中,臉上便生出密密麻麻的銀白色毛發。
因為考慮到可能會變身,而且,作為重裝戰士的模板,他的防御力本就不是很需要甲胃護身,所以他只穿了件外袍。
他的吻部前伸,變得狹長,尖銳,鋒利的兩排獠牙,從他的嘴唇下露出。
伴隨著骨節生長的咯吱聲,漢斯的體型,迅速拔高,鼓脹的肌肉,撐破外袍。
眨眼間,漢斯便化身成了一只足有兩米多高的巨型狼人。
神父臉上,露出了一絲恍然的神色。
“難怪我會感覺到一絲不安。”
“但是這氣息,似乎有些不對勁?”
很快,漢斯便跨越了數百米的距離,來到了神父面前。
士兵們有些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不知從哪又跑來了一只狼人,原以為是惡魔的爪牙,卻反而跟惡魔廝殺了起來。
也不知自家司令官究竟又跑到哪兒去。
“司令官閣下,竟然是一頭狼人嗎?”
有人敏銳察覺到了,漢斯變身成的狼人,身上殘留的碎布。
他們的臉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驚異,卻沒有人在這個時候說什么。
每個人都在艱難抵擋這些仿佛從地獄中歸來的死者,昔日至關重要的事情,在此時也仿佛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砰——
石屑紛飛。
劍噼砍在神父腳下的石柱上。
神父卻再度飄然遠去。
然而,它剛剛落足于一根新的石柱上,漢斯便再度狂暴地沖來,恐怖的巨力硬生生將石柱攔腰擊碎。
神父飄然出現在不遠處的石階上。
這里昔日應該是一個大舞臺,寬闊,平坦。
他語帶嘲諷地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可不要弄壞了我這具‘使徒’的降臨之軀啊,你們這些人間的低劣魔物,還真是野蠻。”
漢斯的眼眸中充斥著暴戾,但卻沒有因此而失去理性。
他繼續瘋狂攻擊著神父。
跟這個世界的狼人不同,他變身存在時間限制,卻不會因此而失去理智——但這一點,對方是絕對不會清楚的。
漢斯明白,這只惡魔看似傲慢,實則行為舉止間,充滿了謹慎,若是真把他們當做一群普通人。
早在它敢上前近身攻擊時,漢斯就有十足把握,突然暴起,將手中的阻魔金劍刺入對方的胸膛。
必須要等!
等它露出破綻的時刻!
神父,逐漸變得煩躁起來。
它張開手,兩顆黑色的種子落在被鮮血浸染過的地面,眨眼便生長成了兩只覆滿黑色鱗片的地獄犬。
兩只地獄犬試圖糾纏住漢斯。
但經過多次升級后,漢斯各方面的屬性早已遠超以往。
神父仍在準備法術的過程當中,漢斯便輕易撕碎了兩只地獄犬,繼續向神父撲來。
“給我滾開!”
砰——
一聲巨響。
漢斯整個身子像是被巨人握住了一般,狠狠投擲了出去,他滾落在地,卻只是翻了個身,便再度向神父撲來。
“該死,這個難纏的家伙。”
神父的臉上充滿了驚異,于狼人而言,漢斯強的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這個世界的狼人,往往是作為一種隱藏在人類當中的低等魔物而存在的,跟吸血鬼相比,實力上限要低出一大截,能力也往往局限于近戰。
這只狼人雖然也只會近戰,但無論是防御力,速度,體力,都遠遠超出了神父認知中的狼人。
“去死吧。”
神父張開手,幽綠色的火焰躥升而起,仿佛有無數怨靈在火焰中哀嚎,傳出刺耳的尖嘯。
火焰出現的一瞬,漢斯的野獸直覺里便傳來了陣陣警兆。
他迅速伏低身子,雙足發力,打算躲避。
但是神父已經動了真怒,決心使出自己壓箱底的能力,又豈會給漢斯躲避的機會。
但這時。
一道弩失飛射而來。
神父正在醞釀法術,根本無法動彈,弩失在靠近神父的這一刻,一層層漣漪憑空出現——這是神父施法時所布下的結界。
但阻魔金,最克制的就是這種結界。
弩失尖端的金屬箭頭,閃爍著暗金色的光輝。
結界破碎。
弩失釘在神父的手臂上,原本平穩運行的魔力,頃刻間就像堵住了排水口的水池,他的身體都如充氣般開始脹大。
漢斯來不及回頭去看,那名只來得及射出這一箭,就被前赴后繼的死者們撲倒的騎士。
雙腳用力蹬在地上,在原地留下了兩道深深的凹陷。
整個身子,有如火箭般騰空而起。
他的雙爪,彈出兩排鋒利的爪子。
下一刻。
神父的身體便在雙爪交錯間,被從正中間剖了開來。
然而。
這根本不是結束。
恐怖的邪惡魔力,仿佛解放了一般,從它的體內噴涌而出,落在漢斯的身上,便灼出大片的白煙。
這些魔力宛如百川歸海般在舞臺上凝聚。
雙角,羊面,山羊須,羊蹄,黑色鱗甲...
原本藏身于神父體內的巨型惡魔,再度于場中凝聚。
漢斯艱難地從地上爬起,被惡魔的魔力灼燒的地方,正在迅速愈合,但那種邪惡魔力,卻仿佛有生命的小蟲一般,拼命向他體內鉆去。
如果他是這個世界的狼人,可能就這么一會兒,就被小蟲鉆進去,淪為眼前這頭惡魔的傀儡了。
“該死!”
惡魔的臉上,露出了人性化的暴怒。
惡魔所能選擇的寄宿體,只能是像神父這樣的虔誠信徒,不僅主持了多次獻祭儀式,軀體也已被它的魔力所侵蝕,改造。
這也是“使徒”二字的含義。
但眼下,這具軀體被毀滅了。
這意味著,自己就算把在場的所有人都殺光,不久之后,它也得灰熘熘地返回深淵——原先無數年對信徒們辛苦的引導,無數次耗費魔力,試圖降臨人間的努力,都在這具身體被毀之后,落得一場空。
“我要你們在深淵的火獄中,永世沉淪!”
惡魔暴怒,羊蹄踏在地面。
原本被鮮血浸染的地面,頃刻間便冒出了一層綠油油的火焰,作為真正來自于深淵的惡魔,它的強大,根本是母庸置疑的。
似乎感受到了自家主人的憤怒,那些死而復生的死者們,迅速加大了攻勢,原本就只能艱難支撐的士兵們,頓感壓力暴增。
漢斯神情凝重地與這只惡魔對視著。
砰——
對方覆滿鱗片的巨大拳頭,勐然砸向漢斯。
地面上燃燒的綠色火焰,匯聚成一道火焰浪潮,向漢斯鋪天蓋地而來。
惡魔周圍的空間,正在變得扭曲,這意味著,此方世界對它的排斥,已然展開,它能在此停留的時間已經十分有限。
轟——
惡魔的拳頭在地上砸出了一道深坑。
細密的裂紋,像是蛛網般蔓延開來。
但漢斯躲過了這一拳,卻根本躲不開那鋪天蓋地的綠色火焰,惡魔展開真身后,它體內的魔力數目,簡直是無窮無盡。
如果不是這個世界對它有巨大的壓制與排斥,這只惡魔,除了這個世界里最強大的巫師,血族親王之外,幾乎已經站在了世界的頂點。
“去死,去死,去死!”
惡魔口中嚎叫著,不斷傾瀉著自己的魔力。
對它而言,一切計劃都已泡湯,它也根本就不用再像之前那樣謹小慎微了,只是盡情發泄著自己的怒火。
因為以它的本體那可怕的力量而言,根本就不需要謹慎。
漢斯狼狽不堪地從火焰之中逃離。
卻在下一刻,就被一道深綠色的魔法擊中。
漢斯只覺自己就像是一臺生銹的機器,每一個關節的運轉都變得無比艱難,根本躲不開惡魔后續的攻擊,便被一尾巴抽飛了出去。
他艱難地從地上爬起,綠色的火焰,仍像是附骨之疽,不斷侵蝕著他的生命。
如果不是漢斯身為重裝戰士,生命力之頑強,僅次于般若這種重裝鐵衛模板,他現在至少已經完全失去戰斗力了。
“受死吧。”
惡魔的眼神通紅,抬起手,于雙手間凝聚出一把由綠色火焰組成的巨型雙手劍。
“嘿,大家伙!”
這時,一個輕快的女聲突兀在它耳畔響起。
只見一只蝙蝠,勐然變成一個穿著黑色長裙的少女。
她的手中,緊握著一把血色投矛。
“什...什么東西?”
惡魔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疑惑,這種既像是吸血鬼,又蘊含著一絲截然不同力量的女性,令它有些疑惑。
但轉瞬,這些疑惑就被憤怒所取代。
“不管是什么,都給我死吧!”
火焰巨劍,帶著摧枯拉朽的勢頭向前斬落。
芙琳吉拉微笑著打了個響指,鮮血投矛飛射而出的剎那,身體已變成了一只蝙蝠,綠色火焰只是把這只蝙蝠燃燒殆盡。
她的本體卻在不遠處,再度重新凝聚。
“啊,我的任務完成了,讓娜,該你動手了。”
只見一個身穿銀白色鎧甲的金發女騎士,正手握一桿散發著濃郁金色光芒的長槍,站在劇院的入口。
她的手臂向后揚起。
“去死吧,畜生!”
金光貫穿了空氣。
仿佛連空間都被縮短了。
在惡魔看到這一幕的瞬間,金色長槍便已洞穿了它的眼眶,這把奇異武器當中,那股無比恐怖的神圣力量,頃刻間便化作圣炎,充斥于它的身體當中。
“這...這是什么鬼東西?”
“不,不可能,我是深淵的王子,未來至高無上的魔君,我怎可能死在這兒。”
惡魔發出驚恐的咆孝聲。
此刻,它只怨這個世界的排斥力量太過弱小,竟然現在還沒把它放逐回深淵當中。
砰——
惡魔的體內,所有孔竅都噴涌出圣炎。
讓娜單膝跪地,吟誦道:“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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