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忽而提高的嗓音將鬼娃娃嚇了一激靈,連忙彈跳起來,“你嚇鬼呢!”
張箏沒理會它,盯著小山樣花瓣的兩眼直放光。
險些忘了,鏡影鏡影……法如其名,是需要載體的。
她于陣法沒什么天賦,但吃了那么多次陣法的虧,她可是發恨將藏書閣記錄有各式陣法的典籍看了個遍,以便能在再受困于陣法時,對它了解更多,自然也就更容易破陣,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依書上記載,鏡影的載體通常為以攝形金石煉制的法器,因攝形金石世間難尋,故而造價頗高,當今修真界已少有陣法師能布設鏡影陣。
但是,越是厲害的陣法師,其所需要的載體便越不受拘束,甚至于陣法尊師可利用一花一草、游魚飛鳥,乃至于塵土作鏡影的載體,這才是鏡影真正的恐怖之處,無處不在,無跡可尋。
鏡影一旦損毀,載體也理應隨之崩裂。
張箏拾起一片花瓣,所以這些特殊的花瓣應當便是已經損毀的鏡影載體,又或者說是已經使用過的鏡影載體。
但是它們又沒有徹底崩解,而且花瓣上的透明邊緣寬度彼此亦有差別,有的已經極其接近完好無損的花瓣,那么……
是什么力量在修復它們呢?
“咔嚓——”
一聲清脆的玉碎音,晶瑩剔透的血紅和透明粉末從張箏攤開的手中散落。
鬼娃娃剛躺下,又蹭地坐起身驚道:“你這是做什么呢!為啥要捏碎花瓣?”
張箏又撿了一片花瓣在手中,手掌合攏,稍一用力,花瓣再次碎裂。
手上動作不停,張箏一邊回答鬼娃娃的疑問,“別擔心,反正也不知道怎么離開這兒,隨意試試看咯。”
晶瑩粉末已在她面前堆積了一小攤,她意味深長地環顧著廣袤無垠的花海,抿唇道:“你說,這里既然能維持魂魄離體存在,那么會不會有哪位前輩逗留在此地呢?”
鬼娃娃不明所以,焦躁地撓著頭發稀疏的大腦袋,一屁股坐在地上,“聽不懂你說什么,這里除了你我,哪里有半個鬼影。”
不出一刻鐘,滿地的花瓣已被張箏捏碎了大半,她抬頭道:“再去尋些這種花瓣來吧,這花瓣還是碎成粉末比較好看。”
鬼娃娃翻了個身,裝聾作啞,直到耳邊傳來一聲威脅意味十足的“嗯?”,才蠻不情愿地爬起身,圓鼓鼓的肚子大幅度起伏,腮幫子鼓囊,應付道:“知道了。”
腳剛拖拉著邁出去一步,便見一道流光從天際飛馳而來,流光越來越近,鬼娃娃震驚地瞪大了眼。
“唉喲,唉喲,別去了,別去了!”
流光落在地上,一白發蒼顏的老者蹲在粉末堆前,滿眼心疼地盯著晶瑩剔透的粉末。
張箏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拱手恭敬道:“見過老前輩。”
見人不搭理自己,張箏也不直起身,維持著這姿勢,解釋道:“晚輩自知無禮,傷了老前輩的心血,雖是無奈之舉,但晚輩愿承擔責任,只求老前輩能告知晚輩如何能離開此地。”
頭發花白的老者跪在地上,雙手捧著粉末,瞧著粉末從指縫間滑落,如輕紗薄霧般縹緲美麗,神情灰敗。
老者蹭地站起身,還未看張箏一眼,便皺起眉頭教訓道:“不懂禮貌,什么老前輩,叫仙子。”
張箏低垂的眉眼猛跳,試探性地道:“仙子前輩。”
“誒。”老者樂呵呵地應聲,輕一抬手,平地而起的柔風將張箏扶起。
“咦?”老者湊近張箏的臉,專注地盯著她的眼睛,張箏不卑不亢地看回去,溫和平靜。
老者收回視線,仰面朝天,放聲大笑,半晌才漸漸歸于平息。
她道:“沒想到啊沒想到,水老頭那家伙的姓居然能傳這么長時間……真是造化偏愛。”
張箏捕捉到了她口中的“水”字,心有所悟,再看她這幅神情,并不像與她口中的“水老頭”有仇怨,倒像是舊時故友,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氣。
看來這冠姓也并非全然是壞事嘛。
老者感慨夠了,轉向張箏好奇地打聽道:“小姑娘,村子里這屆學生資質如何?可有能悟道的好苗子?”
悟道?村子里哪兒還有人能悟道……
思及先生談到學生們大多十二休學,無一人能沉心修習道經的悲涼之色,張箏情緒忽而低落,如實回答,“現在學生們都不大樂意修習這些了,無能悟道之人。”
“如此……”老者若有所思,又道:“如今先生壽幾何?”
“壽百而盡。”
老者嘆道:“常事常事,物極必反,盛極必衰……”
她拍了拍張箏的肩膀,溫聲安慰:“村子受庇護已久,久處安樂心多怠。你可找好接任之人?”
張箏愣然,不知為何,她竟生不起半分騙這位老者的心思,只抿唇輕聲道:“晚輩并不想尋接任之人。”
“是么?”老者清明的目光直直對上張箏,見她眼中無怯意,開懷大笑,“好啊!腐朽之物就該決然丟棄,就讓這已成負擔的淤泥落入江河好了。”
老者贊賞地看了眼張箏,“你倒是個聰慧之人,我看你非村中之人,你是如何知曉獻祭之事的?”
張箏一時沉默,她早已明白先生乃是故意讓她發現這先生之職的秘密,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先生為何要這么做。
她道:“先生告與晚輩的。”
老者感慨道:“你這先生也是個聰慧之人,可惜了……”
“罷了罷了,你是想離開我這鏡影對吧?”
張箏點頭,目光卻瞥到鬼娃娃背對她直愣愣站立的身影,壓低聲音道:“仙子前輩,晚輩并不想滅殺鬼煞,請問可有方法讓鬼煞重入輪回,回到鬼界?”
“當然有,我這兒有一本超度經,可送其重入輪回。但想使這超度經,得先斬斷尸骨與它的聯系,這可是會損害你神魂的,更何況,我看你已與它結下血契,斷開血契本就會損害神魂,這傷上加傷,損害可就是永久不可逆的了。”
老者瞥了眼不遠處鬼娃娃的背影,眸光輕顫,暈開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你可想好了?若是殺了鬼煞,你不僅可安然離開此地,更可得到絕佳的寶貝。”
張箏不答反問:“晚輩若是不殺了鬼煞,可能離開此地?”
老者頷首,“自然能離開,只是……你若不殺了鬼煞,可就算不得通關,什么都不會得到。”
“鬼煞作惡多端,害人無數,有必要為了這么個禍端丟棄唾手可得的寶貝嗎?這奪寶地你可就白來一趟了,還帶回去一身不可修復的傷。”
既然能離開,張箏便不再過多憂慮,堅定道:“還請仙子前輩賜晚輩超度經。”
老者并未有動作,而是繼續提出疑問,“老身可能知道為何?”